第18章 餘晖

餘晖

一連幾天顧錦都沒再給楊初厭主動發過消息,幾乎每天都是楊初厭給她發消息,顧錦賭氣的只回一個字,最多的時候也就兩個字,除了嗯哦,就是沒有、沒空、上課。

楊初厭看着聊天記錄的那幾句話,心裏想起一句老話:

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她也沒放棄,反而越挫越勇,今天仍準時的在中午十二點給顧錦發消息。

YangCy:[顧錦,今晚出來商量商量志願填報,好嗎。]

消息是十二點發的,直到日落偏西的時候,顧錦才回了句好。楊初厭不知道的是,顧錦今天根本沒去上課。

地點是在一家咖啡館,八點十五楊初厭準時到達。想去接顧錦,但被她一口拒絕了。

直到顧錦顫顫巍巍的走向她時,楊初厭才看清她身上的傷,瞬時不淡定了。

嘴角滲出的血、胳膊上的刀傷、淩亂的頭發漏出額頭上的疤痕,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留下的,以及重重的黑眼圈。刀傷觸目驚心,大大小小的傷染紅了白色衛衣。

今天三十八度,顧錦卻穿着相反的反季節衛衣。

楊初厭走到她面前,眉心緊蹙,抿着唇,撥開顧錦的發絲,語氣輕微顫抖,仿佛一根細線在悶熱的風裏搖曳着。

“跟我去醫院看傷。”

顧錦站在楊初厭面前還有種不真實,不相信自己就這麽逃出來了。拒絕楊初厭出來的日子裏,顧戴柏快要打死她了,沒有力氣反抗,甚至沒睡一次好覺,她現在只想癱倒大睡一覺。似乎睡覺就能緩解□□上的疼痛,能緩解心理上的疼痛。

她只知道如果再不逃走,自己就能死在湖杭街七巷一戶裏。楊初厭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手死死握住面前那人的手腕,随即腿忽的一軟,直直的跪了下去。楊初厭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和害怕,出滿細汗的臉上頓時花容失色。大腦近乎一片空白,忘記了思考,驚慌失措的把跪在地上的人抱到懷裏,急忙攔下一輛空出租車,氣喘籲籲的告訴司機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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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貌似中暑了,出了一後背的汗浸濕了厚重的衛衣一點點布滿楊初厭手心。手慢慢撫摸上那毫無血色的臉,嘴唇變得像沙漠一樣幹裂,鼻尖沁着汗,擰着眉微微側過頭,不讓楊初厭摸。

行,還有點意識。

楊初厭盯着顧錦的睫毛,看得出神。甚至無法想象到這幾天她受了多少傷害,藏在衛衣下還會有多少還沒有暴露的傷痕。她伸出手隔着衛衣,輕輕撫摸着懷裏人手臂上凸起的傷疤,難以言喻的情感湧上心頭,想替她分擔一點痛。

醫院離得不遠,司機開得很快,到了大門口後,楊初厭提步就往裏面跑。挂號、就診,行雲流水。

“輕度中暑啊,可以在家自救。”醫生敲鍵盤的手,頓了下,“這大熱天她穿這麽厚,是輕度中暑也算她命大,換成別人就不好說了。”

顧錦眼睛緊閉,用力掐着楊初厭的胳膊,疼的楊初厭差點驚呼出聲,這力度分明就是在懲罰她。她嘴裏還在喃喃自語着:別打我,我錯了。

楊初厭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顫抖的手摸了把顧錦的頭頂,“醫生,她大概多久可以恢複。”

“給她喂點淡鹽水,敷了冰袋大概半個小時就行。你領她去外面透透風。”

接過杯子後楊初厭一手環住顧錦的腰,整個人像挂件一樣挂在她身上,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調勻呼吸一颠一颠的走出診室門。

把顧錦穩穩的放到椅子上後,楊初厭叉着腰長嘆一口氣随後坐在顧錦旁邊,晃晃杯中的淡鹽水,挪了挪位置離顧錦又近了些。

調整了下坐姿,背繃的直直的,面色潮紅的偏過頭輕咳了聲,楊初厭手指插進顧錦的發絲裏,将顧錦腦袋擺歪正對自己視線。

顧錦睫毛長長的,像風筝随風一起飄動着。楊初厭手卡在她的下颌把臉擡高,塑料杯口送到嘴邊蹭着她的嘴唇,結果顧錦嘴閉的死死的,根本喂不進去。

嘗試了其他姿勢好幾次,都已失敗告終。楊初厭此刻絕望的倚在牆上,絲毫沒注意到顧錦悄咪咪的偷笑着。

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一個相對來講比較好的姿勢。楊初厭站在顧錦面前,岔開腿把人夾在自己雙腿中間,彎着腿俯下身,已一種極其羞恥的姿勢,輕輕的掐着顧錦脖子,慢慢的把她頭擺正。明明是閉着眼,但楊初厭總覺得顧錦在看着她。

一手緩慢的捏着下唇,一手掐住顧錦的下颚,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把水灌進了顧錦嘴裏,微微用力的捏着下颚,好讓她仰着脖子把水順下去。

繃直的背終于松了下來,像終于完成了重大任務,楊初厭坐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差點忘了自己約顧錦出來是要幹什麽。

不知道顧錦什麽時候可以清醒過來,楊初厭這幾晚都沒睡好,困得直打哈欠。

楊初厭閉上眼,懷裏抱着書包意識逐漸模糊。沒兩分鐘,就睡着了。

再要醒來時,顧錦手拖着楊初厭的腦袋盯着她的側臉。

其實她早就醒了,故意裝着讓楊初厭給自己喂水。

楊初厭感覺到了什麽,迷茫的睜開眼看見笑笑的顧錦,“嗯?你好受點沒?”第一反應就是詢問身體狀況。

顧錦捏捏楊初厭鼻尖,“好很多了。”,或許是給楊初厭捏的不舒服了,皺皺眉但也沒閃躲。

“楊初厭,你有喜歡的人了,怎麽還和我湊這麽近。”

“怎麽穿這麽厚,誰打你了?”

兩個人近乎同時開口,兩道聲音短暫交錯後,又在空中分散開化為無數細微的關心和挑逗聲。

這下真沉默了。楊初厭腦內拼命消化着顧錦那句話,顧錦拼命想着怎麽騙過楊初厭不讓她擔心。

許久,楊初厭開口打破平靜。“我喜歡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想,她不會在意的。”顧錦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猛地擡頭看向楊初厭。

這句話怎麽聽都感覺怪怪的。

答案挂在嘴邊就要呼之欲出,楊初厭覺得顧錦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連忙搶先詢問,“你還沒回答我,這誰傷的你?”楊初厭指了指手臂上的傷痕。

她又對楊初厭撒謊了,自己真是壞透了。不想讓她擔心,所以編造了一個又一個“華麗的”謊言。

臉埋在掌心裏,默默離楊初厭遠了點,聲音沉悶悶的,“我沒事,都好了,不疼了。”這三個詞,都可以成為顧錦受傷後的口頭禪了。

楊初厭不知道何時蹲在地上,握着顧錦手腕慢慢扯下,輕笑一聲,“幹嘛擋臉。”顧錦看着白色地磚,看似波瀾不驚地轉移話題,“不是說要填志願嗎?”

“原來你認真看我給你發的消息了。”顧錦疑惑的看着楊初厭,不解問,“你以為我沒認真看嗎?”

楊初厭表情有些委屈,“你前幾天那麽敷衍,我以為你連看都沒看。”

顧錦無可奈何道:“可能麽。”

拽着楊初厭手腕讓她起來坐到自己旁邊,楊初厭:“填志願吧。”,顧錦嗯了一聲從牛仔褲口袋裏拿出手機。

除了上班時間之外,這幾天楊初厭一直都在查兩個人的分數填報哪個高中可以沖,可以保底。為此還問了和她一起兼職的女生,這才得知女生是高三生,無父無母在臨華上高中。

餘市前幾年有人整理出公認的好高中排名榜,餘華排在第三,第一名是塘春三中,第二就是臨華。楊初厭和顧錦的成績可以沖刺一下這兩個高中,餘華作為保底。

楊初厭和顧錦複述了自己這幾天查的資料,獨自一人還去周圍的高中探了探路。顧錦認真聽着楊初厭講話,時不時點點頭,贊同她說的觀點。

“顧錦,你怎麽想的?覺得哪個更好點。”顧錦聽得出神,不小心對上楊初厭那期待的眼神,“聽你的,我和你一樣。”

想和你永遠在同一個學校。

“嗯,那就這幾個吧。”楊初厭指了指高中排名榜的前六所高中。

“好。”

兩個人确定好志願後,一起填報了。

中考志願填報單。

姓名:楊初厭。

第一志願:餘華二中。

第二志願:臨杭一中。

第三志願:塘春三中。

……

兩個人手裏有着兩份相同的中考志願填報單。顧錦想起臨近中考的“卷子山”,突然覺得也沒那麽累了。

原來可以和喜歡的人肩并肩是這種感覺。

“楊初厭,我想看月亮。”顧錦看着窗外發呆。

楊初厭眼角微挑,顧錦看窗外,她看顧錦。

“想去哪看?”

不過,今晚可能沒有月亮。

但楊初厭還是帶顧錦去看了月亮,行動派說去就去,顧錦說想去西湖邊看月亮,楊初厭就把目的地改成了西湖。

坐在後排,楊初厭沒有玩手機,顧錦像以往一樣玩着楊初厭的手指。一會問一些無厘頭的問題,一會又讓楊初厭開點窗戶,一路上嘴沒閑着,手也沒閑着。

顧錦端詳着楊初厭掌心的那顆痣,随意的說:“楊初厭,你這顆痣好漂亮啊。”心髒漏了一拍,明知故問,“為什麽這麽說?”

顧錦看了眼楊初厭,發現她也在盯着自己那顆痣,想了想說:“楊初厭,你這顆痣真會長。”

楊初厭眨眨眼,眸子充滿笑意,“我也覺得。”

天空染上了晚霞的餘晖,世界仿佛被切割成兩個畫面。風吹過掀起衣服一角。清涼的晚風拂過伴随着陣陣微弱的蟬鳴聲,寧靜而宜人。

今晚的西湖邊有很多散步遛彎的人,倆人坐在湖邊長椅上,顧錦頭靠在楊初厭肩上,仰望天空。

今晚的确沒有月亮,黑漆漆一片只有零星點點,借着微弱的路燈光才得以看清湖面上的漣漪。晚風吹動路邊香樟樹,散發出獨有的淡淡香氣,枝繁葉茂的沙沙聲格外動聽。

顧錦眼裏噙着笑,說話都變得輕聲細語,“楊初厭,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想做,但還沒有做的?”

楊初厭轉了轉眼珠,在思考自己的願望。

楊初厭五歲時候的生日願望是希望吃一頓媽媽做的飯,可是再也沒可能了。

十一歲的生日願望是想去看海,想去沖浪,去游泳。于是楊初厭說了這個願望。

十二三歲的時候,楊初厭不敢許願。這世間所有事物都太虛無缥缈,手一抓,就無蹤影,像是從未來過。

顧錦伸出手摸摸了楊初厭耳垂,望着湖面,“楊初厭,以後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吧。”

輕笑出聲,擡手摟住了顧錦的肩,緩慢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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