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人
第07章 主人
雲飒是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的。
他醒來的時候正躺在近乎幹涸的河案邊,身下亂石鋪散,頭頂日頭曬得正濃,幾乎要将他整個人都烤幹。
他這是.......在哪?
雲飒将手背抵在眼皮上方,試圖抵擋頭頂的烈日,但一伸手就看見手背上染了幹涸泛黑字色的血跡,湊近了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呃........
雲飒緩緩坐起來,胡亂将手背的血抹到亂石上,随即找了一根木枝,當做拐杖,借力慢慢站起。
他剛剛站穩,不遠處就有一團黑霧出現,緊接着,一群穿着玄衣的人,或者說應該是魔就出現,看見他的一瞬間,立刻沖到他面前,單膝跪下,語氣裏透着些許焦急:
“魔主!”
那魔仰起頭,唇色紅的像血,偏偏臉色又是發青發白的,配上黑的發紫的眼睛,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您沒事吧?!”
雲飒:“.........???”
他緩了一口氣,用着沙啞的嗓子,吐出驚疑不定的幾個字:
“你叫我什麽?!”
“魔主。”那魔歪了歪頭,膝行幾步上前,漆黑冰冷的眼珠裏難得起了淡淡的溫度,恭敬道:
“您是整個魔界的主人。”
雲飒:“........”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魔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在自己發燒了和對方發燒的兩種可能性裏,果斷選擇了後一種:
“我不是你們魔主。”
“?”那魔愣了愣:“魔主,你在說什麽呢?”
他激動道:“是您帶領我們魔族闖出結界,占領了無為漈!要不是那該死的人類暗算你,你一定不會受傷的!”
言罷,那魔又忽然垂下頭,滿臉寫着愧疚:
“屬下來遲了,請魔主責罰!”
雲飒:“.........”
他晃了晃腦袋,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但片刻後又兩眼一黑,再度倒在了地上。
等再次清醒的時候,雲飒已經躺在了床上。
他痛的感覺渾身骨頭都快裂了,忍不住呻\吟出聲。
床帏外似乎有魔在守着,聽到動靜,趕緊掀開床帏,低聲道:
“魔主.......”
雲飒額頭冷汗涔涔:“你們魔族有郎中嗎?”
外面守着的魔愣了愣,随即搖了搖頭:
“只有巫醫。”
魔族生存能力強,斷骨斷手都能自愈,一般也用不上巫醫。
“去把巫醫請來。”
雲飒疼的受不了了,也不管那人的叫法,揮手叫那人去找巫醫了。
巫醫很快被請過來,給雲飒看了看,随即說雲飒體內的內髒已經被打碎了,正在自行愈合,所以會痛,是正常的。
雲飒:“.........”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自行愈合?!”
他震驚:“還有這種事?!”
“魔主,您要是怕疼的話,我可以給你開一些止痛的草藥。”巫醫道:
“但是效果幾近于無。”
雲飒:“.........”
他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沒有強求巫醫給自己開藥,而是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
“算了。”
他自言自語道:“喝藥也苦。”
巫醫和一旁的侍從對視一眼,沒有開口說話。
雲飒揉了揉腹部,自己等着疼勁兒過去了一點,才緩緩站起。
沒一會兒就有長老來報,問大戰中被俘獲的人類該如何處置。
雲飒被問的一愣,片刻後脫口而出一句:
“放了。”
長老:“...........”
長老樂恒擡起頭,看着雲飒,仿佛在看什麽陌生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主,你在說什麽?”
他不可思議道:“放了?!”
他不顧禮儀,豁然站起,直直地看着雲飒:
“魔主,為了奪取無為漈,魔族死傷無數,如今好不容易俘獲人類俘虜,你竟就這樣放了?!”
雲飒偏頭看他,不置可否:
“那你想怎麽樣?”
“當然是關起來,然後慢慢折磨。”樂恒咬牙,說話時下巴一圈的胡渣跟着一動一動:
“反正斷不能輕易放了!”
雲飒:“........”
他沉思半晌,一邊思考一邊揉了揉腹部,随即忍着疼,問道:
“那些俘虜現在何處?”
“在寄名谷和有鷹潭關着。”
樂恒道:“魔主可要見見?”
“見見吧。”雲飒打算去了之後偷偷把人族都放了,于是便應下:“你帶路。”
“是!”
寄名谷是雲飒之前被關押的地方,地底下有紅蓮業火終日炙烤,氣溫火熱;有鷹潭則終年冰冷,潭水至陰至寒,周圍還有盤旋的鷹,啄食被關在此處的魔或者人。
雲飒在寄名谷轉了一圈之後,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救人,于是又跟着樂恒的腳步,來到了有鷹潭。
有鷹潭很大,可以容納了大概幾十個人左右。
雲飒雖然是魔,但站在潭水幾十米之外時,也受不住寒冷,屬下見狀,給他披上了披風,雲飒這才能緩步走到潭水邊緣。
潭水邊緣的地方已經半結冰了,隔着鞋都能感覺到底下的森寒,雲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有鷹潭裏的人族修士被剝光了上衣,直接丢進潭水裏,琵琶骨被人用鎖鏈貫穿,稍微動一下便傷筋動骨,這會兒已然凍的頭發和眉頭全是細碎的冰碴,故而看向雲飒的眼神裏都帶着恨意,一邊打哆嗦一邊罵道:
“妖魔!今日我雖敗給你,但終有一日,我的宗門會替我報仇,定将你碎屍萬段!”
雲飒:“.......”
他溫言蹲下身,饒有興趣地看着那修士:
“你叫我什麽?”
“妖魔!”那修士啐了雲飒一口,要不是雲飒躲得快,口水就會噴到雲飒的臉上: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走着瞧吧!終有一日,我的師尊會親手挖開你的皮肉,将你的內丹丢給狗吃!”
雲飒:“..........”
他的眼神登時冷了下來。
他緩緩直起身,一腳踩在了那修士的臉上,惹得那修士發出一聲痛嚎:
“本以為人類都是一些懂得禮義之輩,現在想來,也都不過如此。”
雲飒對救人沒了興趣,冷冷道:
“既然你們這麽想找死,就一直呆在這裏吧。”
言罷,他又用力用鞋尖在那修士臉上碾了碾,随即輕咳一聲,準備收回腳。
但那修士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掙脫了貫穿琵琶骨的鐵鏈。
他一把抓住雲飒的腳腕,反手一擰,雲飒立刻反應過來,見識不好,騰空順勢轉了半圈,随即一腳踹開那修士,将那修士踢進了潭水裏。
但雲飒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潭水中,那一瞬間,冰涼的潭水瞬間包裹了雲飒,冷的刺骨。
雲飒本來應該自保,但他舊傷未愈,便又落水,寒水傷人,導致雲飒傷上加傷,登時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
而最糟糕的是,雖然岸上的魔早就反應過來雲飒遭襲,趕緊跳水救人,但雲飒在沉入潭水的那一刻,就震驚地發現潭水內部還藏着許多埋伏的人類。
.......那修士剛才痛罵他,估計就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不讓他察覺到這潭水下還藏了人。
思及此,雲飒不僅感覺陣陣心驚,想要奮力掙脫,卻被潭水下的人死死抓住腳腕。
魔族雖然可以內髒自愈後複活,但是活活窒息而死的,卻不在重生的範圍內。
雲飒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拖入深深冰涼的漆黑潭水中。
而跳入水中的部下還沒找到他的位置,加上周圍其他俘虜的擾亂,他們被完全感染,還在頭頂四處找尋雲飒的痕跡。
腳下的人就像是水草一樣難纏,雲飒用力踹了他們一腳,卻沒踹開,他眼前發黑,身體也漸漸發軟,很快,就逐漸沒了意識,身體緩緩向下沉。
就在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雲飒的面前,忽然閃過一抹烏黑的發團。
那抹發團的主人緩緩游到雲飒的身邊,臉色發白,随即伸出手摟過雲飒的腰,用力揮手,用靈力砍去抓着雲飒腳腕不松的手指,随即帶着雲飒奮力向上游去。
潭水裏登時飄出一陣血霧,帶着淡淡的血腥氣,模糊了雲飒的眼睛,在水裏睜眼都帶着淡淡的刺痛感,雲飒只能閉上眼睛,由着這人帶自己離開。
在破水而出的一瞬間,雲飒緩緩睜開眼,看着救他出水的人。
那人長着一副好容貌,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晶瑩的水珠從他瑩白的臉頰上滑落,還能看清他唇邊的小紅痣和梨渦。
雲飒:“.......”
他怔了怔,來不及回岸上,就登時脫口而出一句:
“素心問玉?!你怎麽在這?!”
素心問玉歪着頭,眨了眨眼睛,圓潤的瞳仁幽幽地看着雲飒,似乎是不能明白雲飒的意思,許久,他才蹦出一句:“素心問玉?”
他歡快道:“這是主人賜給我的名字嗎?”
雲飒:“..........什麽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還有,素心問玉不是你原來的名字嗎?!怎麽又變成我取的了?!”
“我只是一塊被主人撿回來的小石頭,自出現在世界上起,就沒有名字呀。”
素心問玉道:“所以主人叫我什麽名字,我就叫什麽名字!”
他開心地眯起眼睛:“我終于有名字啦!”
雲飒:“...........”
他還沒有來得及回話,潭水邊緣忽然漾起波浪般的痕跡,雲飒猛地伸出手,攬着素心問玉的腰,随即一掌拍在潭水上,借着靈力飛起。
在他飛出潭水的一瞬間,潭水下密密麻麻的刀劍登時露出,緊接着,樂恒的屍體也緩緩從睡眠浮出。
樂恒的屍體已經被刀劍切成了十幾塊,連骨頭和血肉相連的地方都清晰可見,血肉模糊,連血都染紅了半片深潭。
雖然雲飒知道魔族可以斷骨重生,但其中的劇痛卻長久且又鮮明,而且如果不及時把樂恒的屍體拼回去,便無法重生。
有鷹潭怎麽會埋伏這麽多人類?!到底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雲飒知道樂恒是為了救自己才跳入潭水中埋伏的,登時心亂如麻,忍着劇痛,不其然吐出一口血。
他自己的內髒都被打碎過,現在還在自愈階段,分不出太多的靈力去救人,只能用靈力暫時将有鷹潭全部封住。
有鷹潭登時挂上冰霜,從潭水邊緣開始往內眼神,所有的屍塊都和刀劍一起凍在了潭裏。
雲飒帶着素心問玉緩緩落在潭水冰面上,隔着冰面,還能看到潭水內部密密麻麻的刀劍和屍塊,以及那些修士不甘的眼神。
雲飒不禁被這樣的眼神看着心頭一顫。
素心問玉蹲在他身邊,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下意識伸出手,捂住了雲飒的眼睛,小聲道:
“主人,不看。”
雲飒:“.........”
他定了定神,低聲道:“我不是你的主人。”
“你是。”素心問玉固執道:“你是整個魔界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
雲飒沒再吭聲。
他用靈力将樂恒和其他魔族的屍塊脫離冰潭面,準備将他們帶回魔宮後,用靈力拼齊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複原。
素心問玉跟在他後面,提着裙擺想要跟上,卻被雲飒一個眼神定在原地:
“你呆在這裏。”
素心問玉一怔,随即委屈地撇下眉毛:
“可是我想和主人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主人。”雲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麽又會變了身份,莫名煩躁,
“別跟着我行不行?”
素心問玉:“.........”
他站在冰面上,躊躇地看了一眼雲飒,嘴唇嗫嚅,一臉受傷和茫然:
“主人..........”
雲飒沒理他,轉身離開了。
臨走時,他忽然又有些不忍心,還回頭看了一眼。
視線裏的素心問玉孤零零地蹲在冰面上,垂頭抱着膝蓋,頭發垂地,偌大的有鷹潭只有他一個人,偏生他骨架還小,蜷縮成一團時,乍一看,倒真像是.........
一個被無良主人狠狠抛棄的——小狗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