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石頭
第08章 小石頭
雲飒狠了狠心,繼續往前走,沒有再回頭。
樂恒以及那些魔族士兵的屍體全部混在一起,斷肢殘臂,看着都血肉模糊,都快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這是個大工程,所以雲飒要把他們拼回去,也着實費了些力氣,在這件事情上,耗費了大量的靈力。
血肉重生也需要些時間,雲飒将這些魔的屍體拼好之後,就坐在旁邊幹等。
他本來自己的身體就沒有好全,如今又消耗了大量的靈力,沒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目眩,只能靠在牆邊,閉目休息打坐。
他靈力快要耗盡,沒一會兒就進入了神游狀态,靈魄法相半離體,周圍牽引出淡淡靈力絲線,像是樹木的根苗一樣,游散在空氣中,努力汲取着天地間的靈氣。
但魔域裏蘊含的靈力遠沒有人間和仙界這麽多,就算雲飒再怎麽努力,也只能榨取到可憐的一點點。
雲飒煩躁地皺起眉頭。
就在他準備收回靈魄法相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股淡淡的涼意逼近了他。
緊接着,似乎有什麽人用柔軟細膩的手緩緩摟住了他的脖頸,随後便趴在了他身上,用軟暖的身體緊貼着他的胸膛,小動物似的蹭了蹭他的臉頰。
雲飒屏氣打坐中,沒有睜眼,正感到疑惑,但在那人貼上來的一瞬間,大量磅礴的靈力就從靈魄散出的絲線裏傳入,清新純淨,宛如給枯木注入了生機。
雲飒登時精神一震,顧不上許多,趕緊汲取這意料之外、從天而降的靈力。
他幾乎是不管不顧的抽取靈力,但那靈力的所有者似乎也沒想過要收回,不管雲飒要多少都給,幾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雲飒心中雖然有疑惑,但對靈力的渴望顯然超過了心中那一閃而過的疑惑,他像是幹涸的水潭一樣,瘋狂積蓄着從天而降的雨水,直到靈核如潭水般充盈,才心滿意足地停下。
靈魄法相歸位,雲飒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汲取靈力的這段時間內,他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睜眼之後,他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打坐時身邊的草已經長的有半米高了。
雲飒:“...........”
神游打坐就是有這點不好,容易忘了時間。
雲飒扶着牆,緩緩站起來。
他記得自己神游前是在宮殿裏,現在位置也沒有變,就是面前的那些屍塊不見了,想來應該是自己恢複好了都離開了。
雲飒緩步上前,用靈力推開宮殿門,在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無數的風嘩啦啦灌入殿內,吹起雲飒耳邊的頭發。
雲飒眯了眯眼,從臺階上往下看。
魔域比之前要更陰森漆黑,天邊的紅蓮業火在燒灼,遠遠地勾出鮮紅的丹砂色,宛若在深黑畫布上用鮮血潑上去的雜亂色塊,踩上去連地面都冒着熱意,也難怪那些魔一直不甘心往人界跑,這樣的生存環境,确實堪憂。
雲飒正思忖着,忽然面前形成數團黑霧,緊接着,樂恒的聲音從黑霧裏走出來,一見他便單膝跪下,欣喜若狂道:
“魔主,您終于閉關出來了!”
雲飒已經懶得争辯了,開始逐漸接受自己的身份,“嗯”了一聲:
“我閉關多久了?”
“按人界的時間來算,已經一年零三個月了。”
樂恒慚愧道:
“魔主不在,我等無力抵擋人界的進攻,無為漈被人界重新收回,魔域上方的結界再度加固,紅蓮業火不斷燒灼,有不少魔崽在剛出生時就被烈火燒灼而死,如今我們魔界,已無将才了。”
魔與魔之間不通婚,魔自身也不能生下孩子,魔崽由魔域中凝聚的魔氣生成,無人撫養自行長大,幼崽時期力量薄弱,是極有可能被紅蓮業火燒死的。
這也就是為什麽雲飒一開始想要奪取無為漈,因為那裏山清水秀,有利于魔崽長大。
但人類不會允許雲飒将無為漈當做魔崽孵化的魔窩,所以等雲飒一閉關,就把無為漈收回去了,還把雲飒打破的結界加固了。
雲飒“唔”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頭頂就是大片結界,其中有靈力流轉期間,雲飒仰頭看了一眼,發現結界是用符鎮貼而成的,不算難破,就是有點麻煩。
.........奇怪,怎麽感覺這個結界,好像自己之前學過呢,一眼就能看出來此陣的薄弱處在哪裏。
不過不急,結界不難破,他現在關心的是自己閉關前的那些人類怎麽樣了:
“對了,我閉關之後,那些人類怎麽樣了?”
“人類?”樂恒愣了愣,想了很久才想起來:
“魔主是指有鷹潭下的那些人類嗎?”
樂恒說:“魔主閉關之後,封印失效,那些埋伏在有鷹潭內的修士想離開魔域,但魔域外的人類已經現行将魔域上方的結界加固,他們出不去,就在魔界亂闖,最後不慎被紅蓮業火燒死了。”
雲飒一愣:“被.......活活燒死了?”
“是的。”樂恒說:“人類已經将他們當成了棄子。”
樂恒猶豫了片刻,又拱手道:“但.......還,還留了一個活口,我抓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魔主身邊,模樣鬼鬼祟祟,看起來妄圖殺害您,被我當場抓住,關進有鷹潭。魔主您....要去看看他嗎?”
雲飒心情複雜。
本想将這些人類送回魔域,來緩解人魔兩界緊張的關系,卻沒想到他們卻被人類主動放棄了。
雲飒沒再說話。
他現在是魔,沒有立場去評判人類的選擇,也許犧牲小部分人去維護大部分人的利益是必要的,但是怎麽說呢,站在那些修士的立場上,還是有些慘的。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低聲道:
“不見了。”
他說:“沒死就随他去吧,随便找個地方關着,別讓他出來就是。”
樂恒說了一聲是,領命而去。
魔域沒有白天黑夜,雲飒是魔,也不會困倦,但醒着也無聊,索性開始研究如何破除結界。
如果人類沒有設結界,他可能就不會想着出去,但如果硬要關着他,雲飒就一定要出去了。
他打算煉造一把天底下最堅硬的重劍,用這把劍來破除結界,離開魔域。
但是練劍這件事比較複雜,雲飒畫好圖紙之後,就開始尋找合适的原料。
他一連煉了幾把都不是很滿意,覺得不夠鋒利,亦不夠堅硬。
他彈了彈劍身,劍發出嗡然的铮鳴,樂恒在一旁聽見劍鳴,整個人精神一震:
“魔主,好劍!”
雲飒:“..........”
他斜了樂恒一眼,沒有言語,樂恒登時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找補:
“魔主,我是說你煉的劍是好劍,沒有說您的意思。”
雲飒:“.........”
他白了樂恒一眼,随即将劍随意插入地裏,往旁邊的位置上一坐:“不夠好。”
他說:“不夠鋒利,也不夠堅硬,破不開結界。”
雲飒問樂恒:“你還能不能找到更堅硬的材料?”
樂恒苦着臉:“魔主,這個問題你之前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屬下也已經将整個魔域最堅硬的東西找來了.........”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最硬的東西,那就只能是素心河的石頭了。”
“素心河?”雲飒問:“這是哪裏?”
“萬年前,女娲娘娘冶煉五色石修補蒼天,從天界流往人間的洪水。但止住水之後,仍有大量的水在十四州泛濫,人類便想了個辦法,将洪水引往魔界,此後從人類流往魔界的水形成了一條河,就叫素心河。”
樂恒說:“裏面藏着少量的五色石,據說是女娲娘娘冶煉五色石補天時剩下的石頭,顆顆堅硬無比,還沾了女娲娘娘的神力,取素心河裏的石頭的石心來煉劍,是再好不過了。”
雲飒聞言精神一震,“那你還不快去找?”
“魔主,哪有那麽容易呀。”樂恒苦着臉:
“那可是女娲娘娘冶煉的、沾染了神力的石頭,很多百年前就已經化形離開魔界了,你想要他們的石心煉劍,就等于要他們的心髒,他們怎麽可能會給?!”
雲飒:“..........”
他嘆了一口氣,半晌道:“行吧。”
他說:“只能另想辦法了。”
樂恒見雲飒面露難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只說有事,匆匆離去。
雲飒坐在位置上,沒一會兒就覺得熱,掐了一個清涼訣,防止自己熱的冒汗。
自從成仙之後,雲飒就不會流汗了,這般汗流浃背,還是第一次。
連他這個修為最高的魔主都熱成這樣,不難想象底下的魔會有多熱,多煎熬。
得趕緊把結界破了,這個鬼地方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言罷,雲飒又再度投入了練劍的過程中。
他不死心,去素心河晃了幾圈,也沒有找到傳說中的五色石,沒什麽用的破石頭倒是撿了一大堆回來。
一日,他正将自己關在宮殿裏煉劍,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打鬥聲,雲飒凝神細聽,旋即快步打開門,往外看去。
樂恒匆匆趕來,見雲飒無事,松了一口氣:
“主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沒事,外面怎麽了?”
雲飒問:“什麽鬼動靜?”
“沒事,”樂恒說:“就是之前關在有鷹潭的那個修士,聽說主子醒了,非要見您一面,這個月已經逃了好幾次了。但主子放心,他每次還沒靠近魔宮就被侍衛抓住,現在已經關回有鷹潭了。”
雲飒一愣,随即道:“見我?”
他說:“見我幹什麽?”
“不知道。”樂恒不屑道:“就憑他,也配見主子?”
雲飒不知道為什麽,眼前忽然閃過了素心問玉的臉。
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尖一緊,脫口而出一句:
“那個修士,叫什麽名字?”
樂恒聞言一怔,想了想,随即搖了搖頭:
“不知。”
“年齡幾何?”雲飒問:“長什麽模樣?”
“看起來就十七八歲左右,長這麽高。”樂恒比劃:“穿的破破爛爛的,也不知道是哪裏找的衣服,像乞丐似的。人也瘋瘋癫癫的,整日說自己是主子撿回來的小石頭,非要跟在主子身邊,要保護主子。”
雲飒心神俱震,還未等樂恒說完,就匆匆打斷了他的話:
“快帶我去見他!”
樂恒看着雲飒臉色不好,趕緊止住話頭,沒敢說什麽,趕緊帶着雲飒去有鷹潭。
有鷹潭終年寒冷,雲飒雖然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披風,但還是被凍的一哆嗦。
有鷹潭的潭水已經結冰,晶瑩剔透的冰面上冒着白色的寒氣,倒映出素心問玉慘白的臉。
他整個人跪在潭中心的冰面上,膝蓋跪的血肉模糊,血液和破爛的皮肉死死黏在冰面上面,稍一牽動便流出鮮紅的血。
這麽冷的地方,他只穿着破破的一件單衣,白色的長發垂下,落在冰面上,雙臂被吊起挂在半空中,身後的琵琶骨被鐵鏈穿過,他跪又跪不穩,像是一塊破布一樣,在空中搖搖晃晃。
雲飒見狀,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不顧樂恒的勸阻,飛身踏上冰面,疾步走到素心問玉面前,半跪下身,用指尖擡起素心問玉的下巴。
素心問玉神志有些模糊,瞳仁有些渙散,感覺到有溫暖從他下巴處傳來,便費力地睜開結着冰碴的眼睫毛,看向雲飒。
雲飒看着他如此狼狽,全無初見時高傲冷然的模樣,一時心情複雜,沒有說話。
“主子,離他遠一點!”樂恒趕到雲飒面前,着急道:
“他就是個瘋子。”
“沒事的。”雲飒低聲,随即伸手,輕輕拍了拍素心問玉的臉蛋:
“還清醒着嗎?”
素心問玉盯着雲飒看了一會兒,凍的發白的唇悄然動了動,緩緩吐出兩個字:
“主人。”
“..........”雲飒:“我不是你的主人。”
“你是。”素心問玉偏頭,蹭了蹭雲飒的掌心:“主人.......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雲飒:“..........”
他揮手削斷挂在石牆上的鐵鏈,素心問玉的身體登時失去支點,脫力摔進雲飒的懷裏。
雲飒不顧他身上的髒污,托住他的腰,掌心抓着半截鐵鏈,緩緩纏緊自己的手,低聲對素心問玉道:
“我等會兒把穿過你琵琶骨的鐵鏈拔出來,你要是疼,可以叫出聲來。”
樂恒欲言又止:“主子不可!他是人族派來埋伏在魔族的奸細,千萬不能.......”
“閉嘴。”雲飒說:“我做事什麽時候需要你同意了。”
樂恒:“.......”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瞪了素心問玉一眼,表情似乎是在惱恨自己一開始就沒能殺了這個人族,讓這個狐貍精迷惑了魔主。
素心問玉臉頰貼在雲飒的胸膛上,聞言艱難且乖巧地點了點頭。
鐵鏈一點一點被抽離血肉和骨髓,甚至還能發出粘稠的聲響,聽的人頭皮發麻。
雲飒光看着都覺得疼,何況素心問玉本人。
但素心問玉硬是抗住了,一聲不吭,為了忍住疼痛還用力咬住了雲飒肩膀的衣服布料,但卻沒舍得咬雲飒本人,疼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額頭冷汗遍布。
最後一寸鐵鏈被抽出的時候,雲飒和素心問玉雙雙松了一口氣。
雲飒把沾滿血的鐵鏈丢到地上,扶着素心問玉的腰,偏頭去看趴在他肩膀上的素心問玉:
“你還好嗎?”
素心問玉沒有回話。
雲飒愣了一下,趕緊将素心問玉翻過來看,這才發現素心問玉剛才之所以沒有吭聲,竟然是——
活活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