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演戲之道
顧燕氏從來都沒喜歡過這個原配留下的嫡長女，不過也所幸是嫡長女而非嫡長子，不然的話顧燕氏絕不會容許自己心軟留下這麽一個禍害。當初嫁給顧将軍，一來是想要借此拉攏他，二來對顧将軍也的确是有些歡喜。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而顧将軍本是狀元出身，最後卻棄文從戎，最後還能爬到将軍的位置，在京中也算是一樁傳奇。這般能文能武之人，讓養在深閨的女兒家動心倒也正常。
然而，對于顧燕氏來說，顧将軍唯一的不足之處就在于他娶過妻，還有了顧雲思這麽一個污點。原本她也想過，只是個女兒罷了，等她過門之後把人扔在偏僻點的院子裏養着就是了。左右顧家也不缺這一口吃的，權當養個閑人罷了。只是在過門之後她發現顧雲思的存在就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她只是個繼室，而非原配。起先對顧雲思還能維持表面上的親近，當然最開始善待原配所出也是看在顧将軍的份上，擔心他會因為自己的厭惡對自己不滿。不過這一切都在等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之後徹底的轉變，她發現自己無法再忍受眼前還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她開始試探，在發現顧将軍居然不在意她如何對待這個原配之女之後，她也逐漸放下心來。而後尋了個借口，往原配之女身上按了個壞名聲，然後将人遠遠的送走。
這些年她膝下子女雙全，與顧将軍夫妻感情和睦，府中除了她之外并沒有其他女人，安寧幸福的日子讓她幾乎将顧雲思這肉中刺給忘到了腦後。然而這件事被人提起不說，最後竟是逼得她不得不主動提出将人給接回來！原本勉強說服自己，左右只是個在鄉下粗養長大的小丫頭而已，接回來了找個地方待着。只要夠安分，等及笄之後便給她說門親事，嫁妝也是現成的，前頭那個留下的嫁妝都封存好了，她堂堂皇家女也不屑貪墨了那點財物。只可惜她剛剛說服自己，緊跟着就發生了城門口的那件事。這讓顧燕氏原本好不容易壓制住的厭惡瞬間提升一個高度，連帶着原本該有的虛僞的客套都沒了，只是冷着臉打量着顧雲思。
十一年未見，顧燕氏早就忘記了顧雲思的模樣，只恍惚記得應當不差。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到，顧雲思的眉眼竟是出落的那樣出色！眼前這眉眼間尚存幾分稚嫩的臉，與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那張臉不經意的重合，顧燕氏的面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
顧将軍的元配顏色極好，雖說出身将門之家，父兄也都是長得粗犷，可元配像極了其母，當年也是冠蓋京華的美人。顧燕氏自負美貌，卻也不得不承認顧将軍元配比她要勝過一籌。而顧将軍不同于大多數武将的粗犷，五官長得也很是出衆，顧雲思便是将兩人的出衆之處盡數像了個十成十，只消看一眼便知這是顧将軍與元配所出。
本就厭惡，再對比自己孩子的模樣，顧燕氏對顧雲思愈發的厭煩。而在她冷眼打量顧雲思之時，顧雲思也是眼神微轉。
不同于顧燕氏十幾年不曾見過她，對顧雲思來說，她只不過幾個時辰沒見到顧燕氏罷了。在她回到城門口之前的那一刻，她還“跟”在顧燕氏身邊，冷眼看着她面容猙獰的定下計謀要對付一個人。眼前的顧燕氏跟幾個時辰之前的那一個相比，唯一的不同大概也就是眼前這一個更加年輕一些。
垂下眸子，遮去眼底翻騰的情緒，再睜眼，眼底只有一片清明和滿滿當當的惶恐與不安。等顧燕氏打量夠了，顧雲思才上前施禮：“雲思，問夫人安！”她在京城毫無根基，直接跟顧燕氏對上那未免太愚蠢了。顧燕氏不喜她無妨，她只需做自己該做之事即可。
顧燕氏勉強收起眼底的不喜，淡淡颌首：“雲姐兒一路奔波，可累着了？怎的不先回院中歇息一番？”
顧雲思微微抿唇：“勞煩夫人挂心，雲思不累。聽夏荷姐姐說夫人在等着雲思，雲思心中難安，只想着早些拜見夫人。”說着，她擡頭看了顧燕氏一眼，努力挺直了腰背。
顧燕氏卻是一眼就看清了她隐藏在眼底的那一絲惶恐，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嘴角倏然就泛起了一些淺淡的笑意，語氣也緩和了一分：“都是一家人，又何須在意這些虛禮？往後相處的日子長着呢，雲姐兒要顧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顧雲思抿着唇點點頭，略顯僵硬的應下：“雲思記下了！”
顧燕氏不着痕跡的又打量了顧雲思幾眼，在發現她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身體也越來越緊繃之後這才收回目光，随口問了顧雲思幾個問題。顧雲思很認真的回答，幾個問題下來，顧燕氏的神色已經有了明顯的放松。
“雲姐兒一路奔波想也是累着了，先回去歇着，晚上等你父親回來，咱們一家子再一起用晚膳。”顧燕氏輕輕一笑，一副慈母之态。
顧雲思應下了，正要走，卻聽顧燕氏忽然又道：“夏荷是我跟前得臉的大丫鬟，行事難免乖張了些。不過雲姐兒是咱們顧家的大姑娘，若是夏荷惹的雲姐兒不愉，雲姐兒盡管告訴我，自會重重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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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思猛然回頭，臉上有沒來得及遮掩下去的錯愕，很快又力持平靜，認真道：“是雲思的錯！雲思剛從鄉下回來，心中惶恐，只怕做錯什麽，雲思，怕給顧家丢臉。雲思在回顧家的路上仔細想過了，夏荷姐姐是為了雲思着想，雲思不該誤會夏荷姐姐的好心，最後還勞煩夫人挂心……”
遲疑了一下，她到底難掩失措：“夫人，可是雲思給夫人帶來了麻煩？雲思，雲思不是故意為之……”
顧燕氏眼底倏然有戾色掠過，可面上卻是露出安撫的笑容來：“雲姐兒莫要想的太多，顧家也不是由人随意議論的。不過夏荷也的确該受罰，雲姐兒剛回京對京中局勢不明實屬正常。可夏荷行事不當也是真，做錯了事情就該罰，雲姐兒，你說可是這個理兒？”
最後一句話她刻意拖長了尾音，立刻就多了幾分壓迫。
顧雲思緊緊抿了抿唇，下意識的看了一旁的夏荷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再求情，可最後卻在顧燕氏的笑容之中緩緩低下頭，輕聲應下。
顧燕氏滿意的擺擺手，讓丫鬟領着顧雲思去往給她準備的院落。
顧雲思垂首不敢再看面色發白的夏荷，緊跟着丫鬟離去，在背對着顧燕氏之時，眼底的嘲諷之色幾欲化為實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