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恨你不死
顧将軍到蒹葭院的時候,顧雲思正在做繡活,得知顧将軍過來,一臉驚喜的迎了出來。卻在距離顧将軍一臂之遙之時快速站定,看着顧将軍的眼中滿滿當當皆是欣喜激動之色,嘴唇顫了顫,倏然攥緊了手中忘記放下的繡活,輕喚一聲:“父,父親……”
顧将軍垂眸看着她,直将她看的面上露出一絲惶恐之色,這才冷淡的“嗯”了一聲。
即便是這等冷漠的回應,也讓顧雲思激動的瞬間紅了眼圈,喜悅之情顯而易見。
饒是顧将軍冷心冷情慣了,也有片刻的怔忪。
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被人逢迎,他只記得那些人在他跟前戰戰兢兢,客套虛僞,都記不起有多長的時間不曾看到這般忐忑惶恐卻又飽含真情的模樣過了。
視線微垂:“在做繡活?”顧将軍從來只會主動問幾句兒子的學業,幾乎從未主動與女兒開口說話,只能随口尋了這麽一個問題。
顧雲思笑容有些羞怯,又帶了些許期許:“是!雲思只這一樣能拿得出手,便想着父親也不會短缺了何物,只這些随身之物也不嫌多……”
顧将軍眉心皺攏,很快又松開:“給我的?”
顧雲思趕忙點點頭,偷眼看他并無厭煩之色,遲疑了一下,慢慢的将手指松開,試探的送到他跟前:“父親……可喜歡?”
一只雄鷹展翅翺翔,每一片羽毛都像是有流光婉轉,尖喙堅硬,雙爪銳利,雙目中帶着濃烈殺氣,仿佛下一刻便能将敵人盡數撕碎!
饒是顧将軍也有些意外:“不錯!”能讓他這般誇贊一句已是難得。
顧雲思卻是大喜,興奮之下連驚懼之色也減了不少,連忙道:“能得父親喜歡,真是太好了!雲思還繡了不少,都給父親留着呢,雲思這便讓人取來!”當下也來不及等到顧将軍的回應,激動的小臉都有些發紅,讓紅雀去将她房中的那個小箱子取來。
顧将軍本想拒絕,可看着她激動的漲紅小臉,一雙水眸波光流轉,盈滿壓不住的高興之時,他心神微動,到底沒開口。
不大會兒,紅雀便将她說的小箱子取了過來。顧雲思小心翼翼的從替身帶着的荷包裏拿出一把小巧的黃銅鑰匙,打開了箱子。
顧将軍定睛一看,心頭倏然湧起一股古怪的,他從未感受到過的情緒。
——滿滿一箱子的,赫然都是各色适合男子使用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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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你繡的?”
許是激蕩過去了,顧雲思回過神來,又開始忐忑起來。聞言點點頭,飛快的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了下去:“鄉下清淨,雲思笨,詩詞歌賦怎的都學不精通,也只好繡繡花。”
又偷觑了他一眼,見他并不生氣,這才繼續往下說,只聲音卻是小了不少:“……偶爾思念父親,便,便做些繡活。想着,若是哪日能得見父親一面,雖拿不出手,也好歹是個孝敬……”
顧将軍垂眸看着箱子裏的荷包,厚厚的十幾摞。這哪裏是“偶爾”思念,怕是時常挂在心上才是。
“你可怨恨将你留在鄉下?”沉默良久,顧将軍突然問道。
顧雲思驀然瞪大了眼睛:“為,為何怨恨?雲思是父親的嫡長女,父親對雲思的疼愛雲思從未忘卻。何況雲思明白,當初雲思太小,太不懂事,成日只會哭叫着要父親陪着。卻忘了那時候并非只有雲思失去了母親,父親也失去了摯愛的妻子。饒是如此,父親還要撐起整個顧家,公務又是繁忙,分身乏術。雲思那般行事,只給父親拖了後腿,讓父親心力交瘁。将雲思送往鄉下也是父親無奈之舉,雲思怎能怨恨父親?”
顧将軍眸色微微一閃:“你能明曉這些,為父心中甚是安慰。”
得了誇獎,顧雲思驟然露出驚喜的笑模樣來,眼中帶着滿滿的親昵:“父親過獎。”
顧将軍伸手在箱子裏翻了翻,随手挑揀出幾個問了幾句。讓他有些驚訝的是,不管是哪一個,顧雲思都能立刻說出是哪一年哪時候繡的。
驀然,他的手一頓,将一個有些發舊,布料極為普通的荷包拿了起來。上面只繡着一只胖乎乎的鳥兒,看起來稚氣十足,看得出來刺繡的手法很是生疏稚嫩。
顧雲思有些臉紅,想要搶回卻又不敢,只好垂着頭,有些喪氣的道:“這是雲思剛學刺繡的時候繡的,不堪入眼,父親不若……”還給雲思可好?這話卻是不敢說出來。
顧将軍破天荒,難得的有些心軟,來這裏之前的那點小小的火氣如何也發洩不出來了。
他并不認為這是顧雲思在做戲,一個鄉下養大的姑娘家能有多少心思?更何況,這些東西都是做不得假的,非要說她刻意為之,莫不是才幾歲之時就已經預料到今日場景了?
失去了母親,沒有外家撐腰,獨獨只剩下他這一個至親,對他心存向往,一心想要讨好他,這才是正常。
如此想來,她今日出門拜訪之事倒也怨不得了。她不過是個沒城府的傻丫頭,說起來,今日之事會不會是武安侯暗中示意?他跟武安侯的關系始終不算太好,真要如此算來卻也可能。
又或者,那僅僅只是武安侯夫人想要表個姿态,讓人知曉顧雲思這個沒了娘親和外家的人也是有她這個姨母撐腰的!
這般想來,顧将軍也就歇了訓斥的念頭,只提醒了一句不可太過勞煩那幾位夫人。又閑話幾句,這才讓人抱着那箱子的荷包離去。
顧雲思将他送至院門口,目送他離去,這才轉身回房。屏退下人,只她獨自一人坐在桌前。适才的那種種情緒驀然消散,唯餘一片冷漠。
打從最開始她便知曉顧将軍不會懷疑她城府太深,至少目前不會。以他多疑的性格,只會懷疑是不是那些人刻意針對他,針對顧家!
想起顧将軍的那問題,她眼底的嘲諷之色滿溢。
怨恨?
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讓他死無全屍!
顧燕氏這些人要害她,她恨,卻可以理解,她們本就是敵對的存在,死在她們手中是她蠢。可顧将軍呢?她可是他的骨血,他的至親,卻那般冷血無情。
不怨不恨?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