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

第004章 03

Chapter03. 生骨

“聽起來,确實是連環殺手的可能性更大。”諾蘭收回了落在白薇身上的目光。

盧克有些激動:“行兇的手法和兇器造成的傷口是不會騙人的,如果真是搶劫犯臨時起了殺意,不可能事先準備好同樣的兇器,也不可能事先給瓦多佛小姐投藥。這八條人命,都是一個人的手筆!”

“确定了這一點,那麽這第八個命案将給前七個帶來突破性的進展。”盧克揚眉,“原本七位死者身份較高,社交圈複雜,很難鎖定嫌疑人。但是瓦多佛小姐不一樣,她不是名媛,沒有活躍在社交圈,平日裏可能接觸到的人要少許多,将她可能接觸的人與那七位所能接觸的人取一個交集,能很大程度地縮小嫌疑人的範圍。”

“這依然只是你的推斷,你準備拿什麽證據證明是同一個兇手?”諾蘭單手支颔,“重新做一次屍檢,遞交一份全新的屍檢報告麽?”

盧克正要點頭,但很快意識到這個計劃幾乎不可能實現。一天內重新解剖,時間不夠,況且瓦多佛小姐死亡已久,身體裏留下的痕跡難以辨認。

“能幫我多争取幾天時間嗎?”盧克殷切地看向諾蘭。

諾蘭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提交了全新的報告,會被采納麽?”

盧克語塞。屍體內的迷藥殘餘在第一次屍檢時已經查出來了,卻被人為抹去。腹部刀口的痕跡也早已鑒定,然而報告裏沒有提。

那該怎麽辦?盧克一口氣哽在胸腔裏。放棄這第八個死者,很有可能将斷送掉這起連環開膛案的唯一希望。

安普試探地問:“要不,咱就算了吧?探長和署長都下了定論,就是搶劫了……”

盧克一眼瞪了過來,安普噤聲。

諾蘭說:“就按搶劫定案吧。”

盧克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諾蘭。

“找到那個‘搶劫犯’,前七個案子的兇手也就水落石出。”諾蘭緩緩道,“費舍爾丢了東西,作為探員你們應該幫他把搶東西的人找到,這樣才算盡職,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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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一愣,很快回過味來:“大人的意思是……”

諾蘭又道:“上頭給案子怎麽定性不打緊,一樣查就是了。只是你們要抓緊了,搶劫案的時效不太長。”

盧克仿佛開了竅,愁容一掃而光。他還要再問細節,誰知脫口而出了另一個疑惑:“為什麽幫我?”

這個問題惹得白薇也不禁側目。這個人是什麽來頭,為什麽要幫着盧克找出殺死她的兇手?

諾蘭答:“受人之托。”

盧克和安普面面相觑,警署之內無人願接這個燙手山芋,怎麽還會有人想幫他呢?

“我與你父親是舊識。”諾蘭說。

盧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您認識我家老頭子?”

諾蘭不置可否:“老盧克當年做探員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麽冒失。”

“咦?”盧克不解。

“你與我不熟,頭次見面就把案子的細節和進展告訴了我。你怎麽确定我不是利害關系人?”諾蘭語氣平平,“又怎麽确定我不是兇手?”

盧克心下一驚。

“你沒有想明白其中利害,就私自來瓦多佛家要屍體,如果瓦多佛家的人與兇手有幹系呢?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你就是在給兇手提醒。你明天忙着對付這具痕跡滅失嚴重的屍體,瓦多佛家的人正好趁着這個時間将瓦多佛小姐的遺物處理幹淨。你無物可查,他們不漏口風,你去哪裏查證瓦多佛小姐可能接觸的人?”

盧克只覺得脊背起了一層冷汗,卻聽諾蘭溫和道:“當然,這些只是我的假設,沒有依據。”

仿佛經歷了冰火兩重天,盧克總算舒了一口氣。

“怪我。”盧克撓頭,“沒考慮周到。”

安普張大嘴,還沒回過神來。

盧克看了看白棺,又看了看諾蘭:“那這個……”

諾蘭淡道:“葬了吧。”

天已黑透,雨依舊嘩嘩下着,教堂內無法留宿,這荒郊野外只有瓦多佛家的莊園可去。

盧克本想在地下室湊合一晚,諾蘭說:“去瓦多佛家的莊園吧,去看看瓦多佛小姐生前住過的地方。”盧克一想有理,于是準備搭乘諾蘭的馬車去往瓦多佛莊園。

盧克正三步并兩步往旋轉石階上竄,未想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跟在後頭的諾蘭等人紛紛看向盧克,只見旋轉石階的陰影裏慢騰騰地* 走出一個人來。

是今日主持葬禮的老牧師。

“你怎麽在這?”盧克認出了老牧師。

老人緊了緊袍子,顫巍巍地開口:“我來看看你們是否需要什麽。如果沒什麽需要,我就先上去了。你們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盧克瞪眼站在原處。這老家夥不知在那裏偷聽了多久的壁角,誰授意的?瓦多佛子爵?

諾蘭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走吧。”

白薇跟在諾蘭身後,一同走出了地下室。盧克和安普走得快,已經奔着教堂後停着的馬車去了。

諾蘭放慢腳步等着白薇。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教堂主室,白薇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麽?”諾蘭側身問。

一股奇異的灼熱感從腳底攀升而上,白薇下意識揪住了襯裙。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擡頭看向諾蘭。那股灼熱感越來越明顯,仿佛一團火在她的皮膚上灼燒。

“疼……”她試圖抓住禱告席,可是她忘了自己已是一抹幽魂,什麽也抓不住。驟然失了支撐,她摔倒在地。

疼。太疼了。她顫抖地蜷成一團。鑽心的疼痛從皮膚上的燒灼蔓延到了骨頭裏,她的骨頭和內髒撕裂般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身體裏橫沖直撞。

她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被開膛破肚時的痛苦不及此時萬一。

“啊——”尖銳的叫聲刺破教堂的穹頂。可是除了諾蘭,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聽得見她的哭喊。

深夜的教堂靜悄悄的,穹頂和四壁的彩色玻璃像一千只眼睛,無聲地注視着這一方空蕩蕩的禱告席。

諾蘭肩頭的鹦鹉突然張開翅膀,飛上了白薇頭頂。

白薇一擡眸便對上了那雙鬼火般吓人的綠眼,然而刺骨的疼痛讓她忘記了恐懼。她直直望進黑莓的眼睛,仿佛掉進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旋渦。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在說話。

“諾蘭,你看她的骨頭和皮膚。”那個聲音帶着幾分驚嘆,“她正在生長。”

***

黑漆漆的樹林裏,盧克和安普勾着背縮在馬車的坐墊上。夜間溫度低,還下着雨,哪怕馬車內也暖和不到哪裏去。

“諾蘭大人什麽時候過來啊。”安普吸了吸鼻子,“這都好久了。”

盧克搓了搓手:“別吵吵。”

安普安靜了兩秒,忽然又道:“你發現了沒有,這輛車有古怪。”

盧克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懶得搭理他。

“我說真的。”安普神秘兮兮地湊近盧克,“這輛馬車,沒有車夫。”

盧克一愣。他一回想,還真是。從白日裏那場意外,再到搭乘這輛馬車,從頭至尾他只見到諾蘭一個人,确實沒有馬車夫。可是沒有馬車夫,馬車是怎麽行使到聖瑪麗恩教堂的?難不成拉車的馬自己認路?

兩人對視一眼,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馬車的門被人嘩地拉開,夜裏的寒風灌進了車廂。盧克和安普一個激靈,兩個人抱在一團哇哇大叫起來。

“你們在幹什麽?”是諾蘭的聲音。

盧克輕咳一聲,端坐好:“沒什麽,就是……咦,這是誰?”

諾蘭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懷裏還蜷着一個人。那人身形纖瘦,裹在長長的禮服裏。從禮服縫隙中垂落的長發可以判斷,是個女人。

諾蘭抱着人坐上了馬車,黑莓撲打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頭。待諾蘭坐穩,馬車這才向前行駛。

颠簸中,裹着女人的禮服垂下了一個角,正好叫盧克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那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五官小巧,肌膚白皙,她的左眼角下生了一顆紅色的小痣,仿佛一滴血燙在了雪白的肌膚上。此刻她閉着眼,睡得正熟。

盧克眼尖地發現,女人沒有穿衣服,她唯一的遮蔽物就是身上這件男式禮服。而這件禮服,本該穿在諾蘭身上。

諾蘭在教堂裏耽擱了那麽久,沒想到竟帶回了一個赤裸的女人。盧克再看向諾蘭時,神色便有些微妙。

安普顯然也好奇得很,三番兩次想開口詢問,都被盧克用眼神打斷。

上車後諾蘭本閉目養神,卻被盧克和安普的動靜鬧得睜開了眼。他擡眸看了過來,目光沉沉。

“什麽問題?”諾蘭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

盧克和安普瞬間安分了。眼見諾蘭沒有挪開目光的意思,盧克急中生智,指着諾蘭懷裏的女人,贊道:“大人眼光不錯。”

諾蘭正要擡起拐杖給對面一下,卻感到懷裏的人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下颌,似乎有要醒的跡象。他登時收住拐杖,不動了。

罷了。他再度閉上了眼睛。

馬蹄嘚嘚,馬車穩穩地向瓦多佛莊園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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