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

第018章 17

Chapter17. 入夢

諾蘭回到鳥居時已近深夜。

小樓裏靜悄悄的,大廳裏的燭火晃晃悠悠,有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車夫立在門邊,等着他們回來。

“好香啊。”黑莓撲扇着翅膀尋找香氣的來源。

諾蘭脫下大衣,擡眸望了望二樓。二樓的客房依舊房門緊閉,不知門內的人在做些什麽。

“諾蘭你快來!”黑莓的驚呼從餐廳裏傳來。

諾蘭一邊松開袖扣,一邊走進餐廳,只見餐桌上擺着豐盛的晚餐,都是些他未曾見過的料理,香味就是從這裏來的。

黑莓已經開始大快朵頤。它每啄一口便要驚嘆一句:“咦,番茄也可以和雞蛋這麽組合嗎?酸酸甜甜怪好吃的。這個是什麽,啊,是火雞!為什麽火雞的肉可以這麽嫩?車夫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它光顧着吃,根本沒看到對面拼命搖頭擺手的車夫。

諾蘭坐了下來,低頭便見紅酒杯下壓着一張小紙片。他拿起來一看,紙片上寫着:謝謝你的早餐。字跡娟秀,筆鋒清隽。

他切開一塊小牛排送入口中,味蕾瞬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黑莓的反應不作假,确實好吃。

這是這麽多年來諾蘭在餐廳用得最久的一次晚餐。直到他見黑莓翻着圓滾滾的肚皮躺倒在餐桌上,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也撐到了。

黑莓打着飽嗝說:“這小鹦鹉的身體太影響我發揮了,我要變回本體,再吃幾口。”

諾蘭用餐巾按了按嘴角,毫不留情地說:“如果你變回去,那麽你就進不了這個餐廳了。”

黑莓愣了愣。對喔,莫說餐廳,連整棟小樓都未必容納得下它的本體,這可怎麽辦?

“別吃了。”諾蘭瞥了它一眼,“再吃就飛不動了。”

黑莓試着扇了扇翅膀,完蛋,好像真的飛不起來了。

諾蘭無奈地搖了搖頭,提起黑莓的爪子,往樓上走去。

黑莓被颠得胃裏翻江倒海:“諾蘭,你輕一點!我要吐了,我要……”

諾蘭一把捏住黑莓的喙:“噓。”

他正停在白薇門前,作勢要敲門,忽而又将手收了回去。門內隐約傳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她睡着了。

諾蘭在原地站了一會,随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将黑莓丢在書桌上,拿起浴巾進了浴室。黑莓趴在書桌上,哼哼唧唧地蠕動了幾步,很快又不動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諾蘭穿着浴袍,濕着頭發出來了。

“腦子能動了?”諾蘭問。

黑莓勉力坐了起來:“能吧。”

諾蘭繞開書桌,走到對面一把拉開了簾子。簾子後不是窗戶,而是一堵貼滿了便簽和舊報紙的牆。牆上貼着的資料正與開膛手的案子相關,這些資料比盧克那塊黑板上貼着的要完備得多,但也更零碎,普通人很難從這麽多繁雜的信息中提煉出有效的線索。

諾蘭扯過椅子,正對着那面牆坐了下來。這一坐便沒了聲音。

黑莓難得地閉了嘴,安安靜靜地栖在一旁。它知道,諾蘭正在思考。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能聽見牆角的挂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諾蘭開了口:“盧克有一條思路很有啓發性,他說前七位死者之間的聯系是他們都熱衷于尋歡作樂。正是因為他們有這個共同的特點,所以很容易成了開膛手的目标。”

“那七位老爺為什麽不約而同選擇了私租馬車,連侍從也不帶一個?”諾蘭摩挲着下巴,“也許因為他們正要去做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不太能放到臺面上來。”

“比如,與秘密豢養的少女作樂。”

黑莓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他們藏着掖着,就是為了去交-配?這有什麽好藏的?”

諾蘭順着思路往下說:“尋常作樂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也許他們有了更加刺激、更為不容世俗的玩樂方式。”

諾蘭從牆上取下了七個透明的小袋子,裏頭分別裝着幾根色澤豔麗的纖維。

“這是什麽?”黑莓湊上去看了看。

“這是我在那七位老爺的外套上找到的,他們的禮服背後都沾着幾根這樣的纖維。這是上好的博羅絨,只有極少數貴族能用得起這樣的料子,比如費舍爾。”

黑莓歪了歪頭:“這麽說來,費舍爾的嫌疑依然很大?”

諾蘭繼續說:“博羅絨一般不作為男士禮服的材料,因為它不夠挺闊利落,但它在貴族女性中很受歡迎。那七位老爺身上的纖維應該來自女人。”

“女人?”

諾蘭點頭:“他們作樂的對象應該是一位貴族少女。平民女孩已不能滿足他們獵奇的心理,出身世家的女子更能帶給他們心理與生理的雙重滿足。這就解釋了他們七人為何不約而同選擇了秘密出行,因為他們的行為冒犯了貴族的利益。”

黑莓聽明白了:“就像費舍爾,他将瓦多佛小姐秘密養在了自己府裏。”瓦多佛家雖沒落,但也是正經的貴族世家,如果将這層關系公之于衆,哪怕強大如費舍爾也很有可能得到所有貴族的抵制。

“那位貴族姑娘案發當時也坐在馬車裏?”黑莓問完又覺得不妥,“可是盧克說馬車裏分明只坐了一個人。”

“馬車裏确實只坐了一個人,就是那位貴族小姐。”諾蘭躺回靠背,雙手枕着後腦勺,“而那位貴族老爺沒有坐在車廂裏,他在前頭趕車。這樣的秘密出行,不好走漏風聲,自己趕車确實是最為保險的做法。”

黑莓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所以不存在消失的車夫,被殺死的貴族老爺就是那個拉車的人!?”

諾蘭颔首:“可以這麽說。”

“那車裏的那位小姐哪兒去了?”

“是啊,”諾蘭攤了攤手,“她在哪兒呢?”

諾蘭在便簽紙上寫下“貴族小姐”幾個字,繼而将便簽紙貼在了牆上:“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麽所有的博羅絨都在死者背後?無論死者以何種姿态與貴族小姐接觸,正面粘上博羅絨的可能性都更大,但我只在死者的後背上找到了博羅絨。”

“博羅絨不是那麽容易脫落的,要想讓它粘在死者的外套上,死者的後背一定與那件博羅絨外套有了很重的摩擦。”諾蘭說,“在當時的環境下,我所能設想的只有一種可能——博羅絨外套的主人從背後環抱住死者,然後雙臂握刀,* 劃開了他的胸腹。這就解釋了為什麽開膛手總喜歡從死者的腹部倒着往上劃,因為他開膛的角度讓他不得不從下往上,否則他無法借力使力。”

“當然,兇器未必是刀。”諾蘭屈指扣了扣桌面,“也可能是簪子。”

黑莓呆了呆,一點一點捋清腦中的思路——

穿着博羅絨外套的人殺死了馬車裏的貴族老爺。而只有貴族女子才穿這樣材質的外套。

“你的意思是,開膛手是個女人,就是馬車裏作陪的貴族小姐?!”

“不對呀。”黑莓很快反駁,“且不說一個女人怎麽有力氣殺死壯年男子,單就馬車裏留下的四十五碼腳印怎麽解釋?”

黑莓又道:“那個小丫頭也說,她看到的兇手是一個男人,就算她在慌亂的情況下記憶出了偏差,也不至于連男女都分不清吧?”

諾蘭耐心地聽完了黑莓的話,接着提了一個問題:“你說,如果兇手從背後襲擊,被襲擊的人有可能看到兇手的臉嗎?”

黑莓一愣。

“前七個死者或許有可能知道兇手的面貌,因為他們本就與兇手相熟。但瓦多佛小姐不同,她的死更趨近于一場意外。單就意外而言,她不可能看到兇手的臉。”

“那是怎麽回事?”

“兩種可能。要麽我的推測出了錯,要麽白薇撒了謊。”

“至于馬車上的四十五碼鞋印。”諾蘭目光沉靜,“很多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話音剛落,突然整個房間狠狠顫了顫。

“怎麽回事?”黑莓蒙了,拍打着翅膀跳到諾蘭肩頭,“地震了?”

諾蘭蹙了蹙眉,轉頭望向窗外。敞開的窗子外不見清朗夜色,渾濁的黑霧彌漫開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整棟小樓。

“是鳥居。”諾蘭眯起眼,“鳥居出了問題。”

他站了起來,手掌撫上牆面。突然整個牆面一震,牆上的鏡子咣啷一聲掉了下來,摔成了碎片。

“鳥居為什麽會失控?”諾蘭有些困惑。他閉上眼,試圖與鳥居進行溝通,然而他無法感知到鳥居的精神世界。

忽然,諾蘭想到了什麽:“白薇……”

甫一冒出這個念頭,諾蘭便大步朝着白薇的房間走去。果不其然,大團大團的黑霧環繞在白薇房門前,時聚時散,蠢蠢欲動。

“這貪嘴的老蜃,吃了白薇的夢境,現在被困在夢裏出不來了。”

黑莓暗暗心驚,它還未聽說過有什麽夢境這樣厲害,竟能困住千年蜃。

“現在怎麽辦?”黑莓問,“需要我變出本體嗎?”

“不行。”諾蘭說,“你如果出來,整個鳥居就毀了。”

“那怎麽辦?”

諾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知道此刻根本進不去白薇的房間,更無法将她叫醒。

“我去把鳥居帶出來。”諾蘭有了決斷。

黑莓變了臉色:“你瘋了?!你覺得你比千年蜃還能抵擋幻境?”

“黑莓,”諾蘭說,“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拒絕。”黑莓氣呼呼地說。

諾蘭看着黑莓,不說話。

黑莓終是敗下陣來:“我守在這裏,你去吧。”

諾蘭颔首,站在原地不動了。黑莓知道,他的精神力已經穿過黑霧,去往了白薇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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