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對決(上)
生死對決(上)
“我找了他的魂魄兩年,如今往生燈好不容易指示出他的魂魄就在死亡谷,可我卻還是沒能找到他。”
照不進絲毫光線的大殿內,幽暗無光。明澈坐在正中的軟塌上,握着那盞晶瑩剔透的往生燈,兀自苦笑了一聲。
旁邊的男人撩了撩月白色的袍袖,為他面前的冰盆添了幾塊冰。
“少辰。”
聽到明澈叫他,男人才擡起頭來,溫和清秀的眉眼稍稍斂了些,目光舒朗輕柔,認真聽着明澈接下來的話。
“你說我,當真還能把他找回來嗎?”
叫少辰的男人揚唇笑得和婉,聞聲輕輕點了點頭:“可以的主人,您所願,皆可成真。”
說話間,他抽出腰間別着的十六骨金扇,一聲不響的灑開後給明澈小心翼翼地扇動起來。
許久,他輕聲開口:“我聽說主人對新來的一個小少年挺看重的,那今晚的生死對決需不需要我暗中助他……”
“不必。”明澈打斷他,深如暗夜的眼裏是一如既往的決絕。
少辰不再說話,只低着頭安安靜靜的給明澈扇着風。
就在這時,明澈神色突然一冷,握着往生燈的手随之一頓。
“誰?!”他冷厲出聲。與此同時,身旁的少辰迅速将手裏的金扇劃向了一側,緊接着黑暗裏有烨光如利刃般刺向了數丈開外,只聽得一聲慘痛的嘶吼,一團黑色的霧氣立時沒命似的從門縫裏逃了出去。
少辰見狀,剛要動身去追,就被明澈攔了下來,他冰冷的語氣依舊毫無波瀾:“一只小妖而已,無疑是沖着往生燈來的,只要他不傷我揚雪閣的人,就沒必要和他大動幹戈,”他看了眼手裏的往生燈,然後腕上一翻将其收了起來,轉眸吩咐少辰,“你去準備今晚的對決吧。”
說完,他起身離開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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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邊一直躲藏在暗處的阿意勾唇輕笑一聲後,旋即回到了竹月身上。
“沒惹什麽事吧?”竹月丢下手裏的斧頭,拍了拍身上的土坐到一棵歪倒的海棠樹幹上。“昨晚在死亡谷,明澈他們亮出往生燈時,我感覺你心跳都加快了,也是,那裏面裝着的魂靈足夠讓你們妖魔提升上千年的法力,你會動心也是妖之常情。”
聽到這些話,阿意也不隐瞞,他點頭微笑:“是啊,我就是想要往生燈,有了它,我受損的修為都能補回來,到時別說是大齊,整個天下我都可以幫你得到。”
“撲哧……”竹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阿意卻微微有些愣住。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位國破家亡的皇子殿下露出難得的輕松,雖然添了幾分對他的嘲諷,但還是莫名讓他感到欣慰。
“想聽聽你的心頭寶接下來要做什麽嗎?”
聽他又這般陰陽怪氣的,竹月瞬間收斂笑容,擰緊眉心:“不要挑戰我的耐性,我可以忍那個風護法一時,不一定能忍你一時。”
“哦——怕了怕了!”阿意對他的話毫不在意,一字一句都表現的愈發猖狂,“我剛要跟你說今晚有個要你命的生死對決,既然你這麽讨厭我,那我就不說話了。”
“什麽對決?”竹月面露疑惑,卻遲遲得不到對方的回應,他眉心擰的更緊了,“喂!阿意?阿……”
話音未落,不遠處一道藍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
竹月看着走來的明澈,眼見男人鷹目一掃,見海棠樹倒,地上淩亂不堪,周身的怒意頓時藏都藏不住。
竹月深吸一口氣,趕緊站了起來。他拍着屁股上的塵土,看着明澈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的面前,凝起那雙幽深漂亮的眼眸上下打量他:眼前的少年滿身的泥土摻着他心愛的海棠花瓣,手上拎着一把斧頭,髒兮兮的臉上仍是一副似堅韌似呆愣的模樣。
“你這是做什麽?”他問,聲音有些發冷。
竹月微微抿唇,沉默片刻,低下頭輕喚了聲:“先生。”
他不允許他叫他“雲護法”,又聽不得他叫他“那誰”,所以竹月思來想去,只能用“先生”稱呼他。
“我在砍樹。”
他倒是直言不諱,明澈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頓時被氣紅了。
“誰允許你這麽做的?”
竹月慢慢擡頭,眼神裝得無辜:“先生說除了這間屋子,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的,那這些樹也是我的,我不能砍了它們搭間小屋嗎?”
明澈捏緊了拳頭,面上卻被他的一席話說笑了:“呵,一切都是你的?那你要不要問問閣主願不願意把揚雪閣給你啊?”
竹月眼睛一瞪,神色格外認真:“若是閣主同意,我願意代勞。”
“代勞?!”明澈第一次被人氣的有些喘不過氣,“那按照你的意思,閣主還得謝謝你了?”
“不用不用”,竹月應付自如,“只要閣主能賞我個房間住就行。”
他的話音落下,明澈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斧頭揚了起來:“閣主會直接殺了你!”
竹月吓得抱住頭,眼睛瞬間閉的死死的。
下一秒,明澈劈斧的動作頓住,片刻,慢慢将胳膊垂下,本是嚴峻的神色看起來多了一絲絲悔恨。
“我真是看走眼了。”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身後幾米遠的地方突然隐隐傳來清脆的笑聲。
明澈聞聲便知來人是少辰。可竹月還沒見過此人,立時好奇的擡眸看了過去。
一襲月白長衫,一張溫雅友善的臉。
“這種地方居然還有看上去這樣謙遜和氣的人。”
竹月忍不住在心裏想。
阿意随之哂笑一聲,提醒他:“看到那人手裏的扇子了嗎?”
竹月定睛看去。十六骨的灑金折扇,那明顯是一把上乘的兵器和法器。
“他那把扇子的扇骨是用一片片薄如蟬翼又鋒利無比的金刀鑲接而成的,只要輕輕一揮,保證叫人身首異處,威力可一點都不輸你的寒冰絲。”
竹月聽得微微蹙眉。在揚雪閣能用這樣的兵器,說明此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這樣想着,少辰已經上前,恭敬的欠身行了一禮,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端方和睦。
他看着竹月淡淡一笑:“在下少辰,是閣主身邊的随侍,特奉閣主之命帶諸位銅衛去一個地方。”
原來是明澈的侍從。
竹月想了想,問他:“去哪?”
少辰始終如一的唇邊帶笑,語氣和婉:“随我來便是。”
“不行!”竹月突然高喊一聲,兩只髒手轉而抓住了身旁男人的胳膊。
明澈顯然沒有防備,薄衣下的肌肉被他抓得一陣緊縮,微怔片刻,他轉頭看向竹月,剛好聽到後者說:“先生說我是他的,所以他讓我做什麽我才會做什麽。”
這話把明澈和少辰說得一愣。
沉默了一會兒,明澈眉頭輕皺,冷冷說道:“辰公子讓你去你就去。”
竹月看上去有些猶豫,牢牢抓着明澈仍不松手,眼神裏漸漸添了幾分可憐:“我路盲,我很怕我離開就回不來這裏了,要是我回不來,先生到時會去找我嗎?”
聽到這一問,明澈沒有給他答複,只快速拂開他的手,略顯強硬的命令一聲:“快去。”
膽小,遲鈍,呆瓜,聽不懂人話,招人煩,不會審時度勢。這是明澈暫時對竹月的評定,也是他對于親選的這把刀子感到失望的幾點。
不過有一點,明澈倒是不甚在意,那就是竹月很聽他的話,他讓他做什麽他必定做什麽。
于是他話音剛落,竹月就乖乖跟着少辰走了。
揚雪閣藏于山巒密林裏,閣中亭臺樓榭一應俱全,重重殿宇交相輝映,富麗堂皇的宛如一座小型的皇宮。竹月跟着少辰在閣中七拐八拐的走了許久後,終于在一間石屋的面前停了下來。
少辰側身,對竹月微笑道:“閣下許久未進食,一定餓了吧,我已命人準備好了餐食,”他轉眸看向那間石屋,“就在裏面,請進去慢慢享用。”
竹月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那屋子一眼,密不通風的石房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密室,裏面肯定別有洞天。他站在那裏遲疑了一下,片刻後,點點頭走了進去。
裏面已經有七個人,竹月打眼一瞧,全是今天早上和他一起進來的銅衛,也就是之前死亡谷的工奴。
如少辰所說,他果然為他們備上了許多上好的吃食,此刻這些銅衛正吃的歡喜,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可能是送他們赴黃泉的最後一頓飽餐。
竹月這兩年習慣了辟谷,所以從昨晚到現在即使一口食物都沒有吃也沒覺得有多餓。于是他幹脆碰都沒碰那些吃食,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後,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不一會兒,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壓的很低的聲音,跟着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竹月。”
他聞聲睜開眼睛,見面前蹲着那個大眼睛的少年。
“你怎麽不吃點東西?”他一邊問着,一邊拿了一個雞腿遞到竹月嘴邊,“這個可好吃了,你快嘗嘗。”
竹月愣了愣,接着搖了搖頭:“我沒胃口,你吃吧。”
少年沒說話,在他身邊坐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笑道:“竹月,我有名字了,是我主子給起的,叫十七。”
這話把竹月說得一愣。這孩子原來以前沒名字。也是,無家之人,怎麽可能會有名字。
“十七?”竹月微微一笑,“這名字挺順口的。”
少年摸着後腦勺笑了笑,随後斂起笑容,解釋道:“我主子說他在這裏做了兩年的銀衛,被分在他手下的銅衛有十六個,但是都死了,現在我是第十七個。”
他的這些話說完,竹月看着他皺了一下眉,許久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竹月像是想起了什麽,問他:“我的名字是何時告訴你的?”
少年眨眨眼睛,似是被他問得有些詫異,片刻後回道:“半年前我們一起進死亡谷的時候你跟我說的。”他頓了頓,眼裏露出一絲疑惑,“怎麽了?”
竹月搖搖頭:“沒事,就覺得我這名字挺奇怪的,也不知誰給起的。”
少年聞聲把頭偏向一側,神色有些不明。接着他重新看回竹月,笑道:“奇怪嗎?我聽着很好聽。”
竹月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外面完全日落西山時,石屋裏突然響起了少辰的聲音,但是卻不見其人。
“諸位既然已經成為了揚雪閣的銅衛,那必然不能缺少一件趁手的兵器……”他說着,石屋的一面牆上打開了一扇通往別處的大門。“你們的兵器就在裏面,不過需要諸位自己去取,只有得到兵器者,才配成為揚雪閣真正的刺客,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敬祝各位此去皆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