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廂酒樓

西廂酒樓

阿意帶竹月來的地方是麓城有名的“西廂酒樓”。

此樓臨江而建,白天閉門謝客,晚上開門營業。

夕陽剛落下山頭,這邊就已是人山人海。

竹月進去的瞬間不免被叽叽喳喳的嬉笑吵鬧聲震的耳朵疼。

他平生不好酒,長這麽大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看着裏面推杯換盞,劃拳攀談的形形色色的人,他特意挑了一個相對安靜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容貌不俗,又穿了一身幹淨的白衣,往那一坐簡直與這酒樓的氣氛格格不入。

不一會兒,站在樓上招待客人的老板娘就注意到了他,一時間難免心動,不禁急匆匆地跑下樓來,滿臉堆笑的到竹月身邊推薦好酒好菜。

竹月不好拒絕,只得要了一些吃食和一壇酒,才将那老板娘打發走。只是他全然不知,此時此刻除了這老板娘,二樓憑欄而設的一張酒桌前,還有一個臉戴銀白面具的人也注意到了他。

“居然這麽快就來這了。”明澈心裏想,“看來這小子做起任務來挺有經驗啊,卻還故意騙我跟他說了那麽多……”

他突然感覺氣惱,但又不清楚是氣竹月還是自己,下意識的就拿起面前的酒盞準備一飲而盡。

快到嘴邊時,對面坐着的男人瞬間陰沉的笑道:“明大人不是不喝酒嗎?怎麽?現在又想喝了?”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人,穿了一身華麗的黑袍,一張陰險而冰冷的面容上,整個右眼被一副嵌進肉裏的玄黑青銅片遮蓋,只留一只眼觀察着明澈的一舉一動。

這時的明澈聽到他開口,不由得動作微頓,收回思緒的同時看了手中的杯盞一眼,轉而若無其事地放下,面無表情的看向男人道:“我只是想聞一聞這酒到底有什麽好,竟能讓九仙教的大祭司不遠萬裏的過來品嘗。”

他口中的九仙教大祭司正是剛才說話的男人。對方聞聲,不以為然的輕笑一聲,看向明澈的目光透着狡黠危險的光。

“誰說本座是為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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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澈故作思索,然後問道,“那你莫非是為我來的?”

“正是。”男人溫聲細語,裝得一臉的慈祥和善。

明澈感到有些可笑,轉頭又看了樓下的竹月一眼後,才不冷不熱地說道:“你找我看來是有很重要的事,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找到了我在麓城的住處。”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男人酌一口杯中的酒,突然哼笑了一聲:“這本座得向明大人解釋清楚,我是在找明大人,可是我本來是要直接去大人的殿閣的,卻不想在途徑這麓城時聞到了妖氣,而且……”他語氣一頓,忽然冷了神情,握着酒杯的手也随之用力攥緊,心裏似是藏着極深的怒恨,他接着說,“那是一只貓妖,我找了他幾日,終于在今天尋到了他的蹤跡,當我一路跟随他去了城南後,最終還是跟丢了,卻不想竟因禍得福的找到了明大人。”

他說到這裏,慢慢松了酒杯,重新彎起嘴角笑道:“當時我聽到大人與一男子在說話,便沒敢敲門打擾,只在屋外化了一點歡愉香的粉末想為大人紅袖添香。”

說完,他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樓下的竹月,嘴邊揚起陰沉沉的笑。

明澈知道此人心術不正,所修之法更是歪門邪道,甚至還會以童男童女的血煉制所謂的成仙丹藥。于是,見他不懷好意,明澈看向他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聲線更是冷的徹骨入髓,沉聲警告道:“他是我閣中之人,你敢動一下試試。”

男人聽聞哈哈大笑,随之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後,臉上的笑微微變得有些猙獰:“明大人什麽脾氣我自然知道,你的人我何時動過,只不過事出有因,本座這次來凡間尋你,就是為這孩子來的。”

他這樣說,明澈略顯驚訝的同時心裏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因為何事?”

男人斂笑,面容染了些狠毒,轉着手中的酒杯說:“你也知道,我們九仙教的弟子遍布五湖四海,而我們最忌諱的就是身為九仙教的人卻死的不明不白。”他說着,轉眸打量樓下的竹月,繼續說道,“昨日本座得到消息,在死亡谷有一弟子被曝屍林中,找到時身首異處,皮都被剝了下來,五髒六腑更是被什麽東西吃的一幹二淨,我特意去看了一眼,斷定是妖所為,發誓一定要除掉這妖,可我問了死亡谷的主事和工奴,卻都不知情,于是我就命人把他們全都殺了……”

他将這些話說的格外輕松,尤其是最後一句,就像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好在有一人臨死之前說出了一件事,他說那弟子出事之前曾找過一個叫竹月的工奴,并一起去了密林中,而之後竹月回來了,可那弟子連同另外兩名督工卻再沒出現過。”

聽到這些,明澈微皺了一下眉,冷聲問道:“你是要先問他知道些什麽,還是一個字都不問,直接殺了他?”

男人裝模作樣的想了想回道:“既然是大人的手下,本座定要問出點東西來再考慮之後的事,所以還勞煩大人能讓本座帶他回九仙教。”

明澈聽完勾唇冷笑一聲:“你這是在求我嗎?可是求我是需要誠意的。”

男人聞言沉下臉色,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手中的杯盞被他捏的咯咯作響,他強忍怒火,故作平靜地問:“大人想要什麽?”

明澈看着他,沒有說話。過了片刻才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們九仙教的弟子遍布五湖四海嗎,聽起來人不少啊,那就拿你們九仙教萬名弟子的命來換吧。”

他的話音未落,祭司心中立刻湧上一片怒火,那只左眼頓時冒出兇狠的光。他惡狠狠地盯了明澈好一會兒,但之後,臉色突然又變為最初的慈善,笑了笑緩緩道:“說起來,本座要喚大人的師父一聲師叔,所以論輩分,你應是喚我一聲師兄,既然是自家人,大人又何必為難我呢。”

這番話讓明澈覺得萬分好笑,他揚了揚下巴,看向男人的目光不帶半分感情:“恩師在世時,曾教導九仙教衆人修道養德,伏魔降妖,愛國護民,可現如今,九仙教又是什麽樣子,也配跟我稱自家人。”

只一瞬,慈善的神情再也無法在男人的臉上僞裝,他攥緊拳頭,聲音變得異常狠厲:“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人給本座了。”他一頓,冷笑着嘆了一口氣,“也罷,大人不給本座面子,本座也只好另想辦法,畢竟這世間還沒有我九仙教得不到的。”

明澈冷着臉,語氣不以為意:“既如此,你盡管試一試。”

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剛巧這時天色漸黑,酒樓的老板娘大喊一聲:酉時三刻,掌燈!

轉眼間,樓中無數五顏六色的燈籠被點燃,頃刻亮如白晝。

炙熱的火苗在燈籠芯中翩翩起舞,平常人永遠都不會察覺到什麽,唯有明澈突然感覺周圍的溫度極速升高,而他身上的溫度卻在極速降低。不出片刻身上的肌肉便開始有些發抖,臉上兩條銳利的劍眉也已緊緊蹙起,仔細看去,上面竟漸漸滲出一層薄薄的冰霜來。

他必須趕緊離開,卻在轉身的剎那忽然聽到那男人說:“聽聞大人生有遇熱便覺寒冷的怪病,我起初還不相信……”

他的話一出,明澈不覺怔了幾秒,等到快速冷靜下來後,他轉身看向男人,目光冷得如冰:“誰告訴你的?”

男人慢悠悠的又倒了一杯酒,擡頭直視着明澈,一字一頓地說道:“您的護法——風。”

聽到這幾個字,剎那間,明澈瞳孔一顫,眼中瞬間泛起微微紅芒,身側的雙手不覺暗自作了拳狀。

就在兩日前,風護法不知從哪得到魚妖被殺的消息,以為明澈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他,于是拼命打傷閣中暗衛,私自逃下了山。

之後明澈探聽到風護法在麓城出現過,而太子剛好有任務讓他來麓城,所以他便親自來此地找尋風護法,誰曾想……

“大人放心,風護法此時正在我九仙教中做客,我已命人好好招待,定不會虧了您的護法。”男人眉梢輕挑,眼角挂着幾分奸邪得意的笑,擡手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大人坐下再陪本座一會兒吧,本座還有好多話想和大人說呢。”

明澈眸色更加暗沉,眼底彌漫着濃郁的冷厲,掌心中蔓延開的一縷逼人的戾氣被他強行壓制着,過了片刻,他才咬咬牙重新坐下。

此刻的他隐隐感覺有些不安,不由得轉眸看向樓下的竹月,一時若有所思。

這時候,竹月依舊被喧鬧聲吵得心煩意亂的。他往窗外尋着什麽,直到沒了耐心後,沒好氣的在心中質問附在他體內的阿意:“你不是說那陳家二公子這個時間會來這裏嗎?人呢?”

阿意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別着急啊,再等等。”

“你的消息準不準确,那陳翌當真愛酒?”

“千真萬确。”

“可你又說他今年才十六歲,是什麽天德書院的學子,大齊規矩森嚴,凡學子不得飲酒作樂,違紀者杖責二十,陳翌敢來此?”

阿意慢慢答道:“他哥曾是風光無限的大将軍,就算沒了這個頭銜,陳家依舊是名門望族,在麓城誰都不敢招惹他們家,陳翌做什麽也就沒人管了。”他話音一頓,轉而輕笑一聲,“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這裏的老板娘啊,對方的眼睛可是要長在你臉上了,你問她什麽她肯定知無不言。”

竹月的臉黑沉黑沉的,感受到那老板娘的目光,他偏頭看過去,眼見女人剪水的雙眸随之泛起盈盈笑意,竹月不禁急忙收回視線,頓時覺得無奈。

“那女人至少比我大十歲,怎會對我有那種心思,你別胡說八道。”

“是嗎?”阿意壞笑兩聲,“瞧,她已經過來了。”

竹月一愣,接着趕緊擡頭看去,卻見那老板娘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他對面的位置上,一身紅色羅裙散發出陣陣幽香,一時比桌上的酒香還要馥郁醉人。

“小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來我這酒樓吧。”她明豔的紅唇彎起迷人的弧度,伸出手拿過一個酒盞,動作熟練的給竹月斟了一杯酒,然後慢慢推到他的面前,輕聲細語,“不知我楚姬有沒有榮幸能得知公子尊姓大名,仙家何處啊?”

竹月微垂着眼眸并不看她,想了想淡淡說道:“市井小民而已,名姓不足挂齒。”

說完,就板着臉沒再出聲。

那老板娘看他神色如此冷淡,她推過去的酒盞他也一碰也不碰,不由得笑靥漸漸褪去。

這時的阿意見狀,瞬間又氣又急,隔着竹月的身體施法送出了他極具誘惑力的嗓音:“在下來此是尋人的,可姑娘這裏生意興隆,人實在太多了,我尋了許久都未尋到,不知姑娘可否願意幫幫忙?”

阿意的聲線柔和好聽,像是帶了軟綿綿的情意,聽得老板娘那張分外美豔的臉上頓時又綻開了笑。而竹月聞聲急忙低下頭在心底警告阿意:“你怎麽出聲了,萬一這裏有修道之人,你會暴露自己的。”

阿意對此滿不在乎,而是嗤笑着怪他:“誰讓你這個沒有情趣的家夥始終不開竅。”

可他卻不知道,方才二樓的那個大祭司在他出聲時瞬間像是警覺到了什麽似的,立刻偏頭看向樓下,不過好在他說的話不多,妖氣一掃而過,讓男人以為出現了錯覺,不禁疑惑片刻又把頭轉了回去,繼續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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