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尋魂蠱

尋魂蠱

陳家院落廣闊,穿過好幾道回廊才到後院。竹月見東邊安置着好幾間客房,此刻還亮着點點燈火,看樣子是給琴師們住的。隔了一個水池,西邊則種了一些綠色的灌木和花草,而在這中央有一個不大的書房。

竹月盯着那個書房看了一會兒,聽到不遠處陳軒他們追來的腳步聲,他思忖一瞬後便跑了進去。

此刻書房昏暗,竹月關上房門,在門口的位置站定腳步,突然隐隐聽到這裏面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但他沒有過多懷疑,只迅速掃了四周一眼,借着透過窗戶的光亮,他看到屋裏的擺設很簡單,一架書櫥,一張書案,還有一個用來休息的木床。

竹月小心翼翼的往裏面走了幾步,見桌上擺着幾本兵書,有一本平鋪在那裏,已經翻開多頁,想來陳軒平日裏應該常在這間書房。又思索片刻後,竹月從衣袖中拿出了之前明澈給他的那塊金色令牌。

看着令牌上面用朱痕清清楚楚刻着的“天衛”兩個字,竹月勾唇冷笑了一聲。

“天衛”是瑜王創立的侍衛機構,對外說是守衛齊國君主的安全,聽從齊國君主的指令,其實他們真正效忠的人是瑜王。太子齊嚴知道“天衛”背地裏為瑜王鏟除了不少異己,可始終沒有理由削弱這一勢力,但如果“天衛”和将軍走的太近,彼此勾結,對于任何一位君主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到時天子以一個“謀反”之罪,就可以滅掉整個“天衛”。

“天衛”沒了,瑜王不僅相當于斷了手臂,而且還會被自己的父皇生出芥蒂。

“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然那位太子殿下想要看自己的兄弟摔跟頭,那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竹月在屋裏張望了一圈,最後在書櫥上面找了一本不顯眼的書将天衛的令牌藏到了裏面。

等到把書重新放好後,竹月轉過身便要往門口走,可他沒想到在路過那張木床時,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從床底下猛地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

那人的力氣出奇的大,一下子就把竹月拽倒在地。摔下去的瞬間,竹月的腦海裏首先浮現出的就是井底的那幾個怪物,還有明澈發瘋似的要喝他的血吸他的魂魄。

也就在這一刻,抓着他腳踝的那人張牙舞爪的爬到了他的身上,一張血淋淋的臉當即映入他的眼簾。可是還來不及驚恐,對方一口尖細的牙齒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竹月禁不住疼得驚叫一聲:“啊!”

外面聽到動靜的陳軒和家丁,頓時将搜尋的目光望向了書房這邊,只是不等家丁上前查看,陳軒突然變了臉色,他急忙呵停他們:“人跑到府外去了,你們去外面找找。”

聽到這聲吩咐,家丁們相互對視幾眼,無奈只得聽從,連忙往府外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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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只剩下陳軒一人後,他毫不猶豫的就沖進了那間書房,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愣怔了許久。

此刻,竹月已經掙脫開那人,正捂着還在流血的脖子倚靠在桌案邊休息。而那人原本已經潰爛的不成樣子的面容如今已變成一副清麗佳人的模樣,她瑟瑟發抖的蜷縮在角落裏,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嘴裏不停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陳軒的視線在女人和竹月身上移動片刻後,急忙回身關上了房門,接着大步走到女人身邊,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後,摟在懷裏安慰了幾句,随後用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腰,把她打橫抱起放到了一旁的床上。

“沒有事的,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他輕聲說完,又彎下腰親了一下女人的額頭,看到女人慢慢閉上眼睛後,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氣,轉身來到了竹月面前。

竹月此時看上去有些疲憊,他站在那裏,微微眯起眼睛去看陳軒,見對方一臉凝重,像是看死人一樣看着他,竹月立刻皺了眉:“大将軍,你想殺了我滅口?”

陳軒不說話,只冷着臉看他。

竹月擡了擡手扶着一側的桌角讓自己站穩,低聲說道:“城郊樹林那口井裏的怪物曾是你們陳府的下人吧。”

陳軒眉心攢動,面色愈發沉重,依舊不言。

“你夫人吸血還食人魂魄,你可知道她身上有尋魂蠱?”

陳軒仍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看來你都知道……”竹月默了一下,轉眸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來,他頓時有種不好的猜測,猶豫了一下,問陳軒:“尋魂蠱一旦進入人的身體,就會慢慢把人變成嗜血食魂的行屍走肉,絕不可能讓宿主活下去,可是你夫人?”

“我夫人是靠着尋魂蠱活下去的死人。”

陳軒突然開了口,這個回答直接讓竹月神色一驚。

“我聽說尋魂蠱确實能替人尋魂,還能用它們吃掉的肉骨給魂魄重塑肉身,但條件是,需要喂給它們三千個凡人的魂魄,莫非你為了給你夫人尋魂,真找了三千個凡人的魂魄?”

“沒錯。”陳軒表情依舊,語氣始終冷冷淡淡,“我常年駐守西南邊域,有将士的地方就有戰争,有戰争就有死人,別說找三千個魂魄,就是找三萬個也輕而易舉。”

竹月落在陳軒臉上的目光瞬間顫動了一下,看着他若有所思:“三千個凡人的魂魄需要一次喂給尋魂蠱,西南邊域自十六年前那場與蠱疆國的大戰除外,再沒發生過什麽大規模的戰鬥,我若猜的沒錯,在十六年前,當君王還在猶豫着是否要攻打蠱疆國時,你就帶領一衆将士們請命要去殲滅蠱疆國,因為你知道,從蠱疆國可以得到一種叫尋魂的蠱,而那場戰争可以為這些蠱送上三千個凡人的魂魄。”

竹月說完這些話,陳軒青白着一張臉站在他的面前,居然沒有反駁。

竹月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再次轉眸看了那女人一眼:“原來你夫人十六年前就死了,十六年前……”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竹月思緒一轉,似乎想起了什麽,眼中突然有一瞬間的驚悚。明澈之前說陳軒在邊關娶的女子和陳翌的母親一樣,都碰不得貓。而陳翌的母親死在十六年前,那一年陳翌剛剛出生,陳軒就請命去攻打蠱疆國,為得是得到尋魂蠱和三千個凡人的魂魄,好複活他的心上人。

兩個女人都死在十六年前,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巧合的事。

“你不用再猜了。”陳軒目光深重,忽然看着竹月面露苦澀的笑了一聲,接下來的一番話更是叫人震驚不已。

“你現在見到的女子,就是十六年前陳翌過世的母親。”

“為什麽?”竹月神色沉沉地看着他。

陳軒再一次苦笑道:“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愛上了自己父親的侍妾,還是為什麽我會這麽卑鄙無恥,為了一人就要無數人陷入戰争的悲苦。”他的雙眸重新變成血色,可蓄積的不是竹月之前見過的狠厲,而是一層朦朦胧胧的水霧。他轉身去到了床邊,慢慢坐下後握住了女人的手。

竹月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自己有罪,老天爺要罰就罰我,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蠱本身就是害人的毒蟲,你以為它們真的能救活死人嗎?它們不過是要操控她的魂魄,讓她害死更多的人。”

竹月把事實毫不留情的說給陳軒聽,後者的眼中立刻落下一滴悲涼的淚來。随後,當他站起來,把目光再次轉向竹月時,眼中卻莫名帶了一絲光亮。

“死去的人由我為她承擔罪過,以後,我不會再讓她害人了。”

“讓她不再害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她,你會忍心?”

陳軒垂眸,搖了搖頭,突然說道:“多日前,有個叫尹千靈的人找到我,他說這世上有一人的血可以控制住吸血食魂的尋魂蠱……”他慢慢朝着竹月靠近,一雙冷淡而又銳利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竹月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聽到他說話的語氣變得愈發低沉:“方才她咬了你,只是吸了幾口血,并沒有吞噬你的魂魄,可尋魂蠱卻放過了她,讓她的皮肉恢複了原貌,雖然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他說的那人,但留着你,總會有用處。”

說話間,他猛然推出一掌,狠狠将竹月打倒在地。随即移開桌案上擺放的一個花瓶後,牆上一道暗門赫然打開。緊接着,他伸手抓住竹月的胳膊,把他拖進了那道暗門。

這時候的竹月一點都沒有反抗,他現在不知為何疲倦的厲害,剛剛女人咬他時,那些尋魂蠱雖然沒有順着他的血液進入他的體內,可卻妄圖吸食他的魂魄,不過就如同上次明澈一樣,尋魂蠱吃到了他的魂魄卻又吐了出來。

但是一瞬間的魂魄離體,會讓竹月感到身體無比的疼痛,而且這一次較之明澈那次更加嚴重。然而更詭異的是,他的魂魄似乎想要借助這個機會掙脫他的軀體,有那麽一刻,竹月甚至覺得他的靈魂并不屬于自己,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個與他相抵抗的人。

“你老實待在這裏,不要試着逃出來,小心碰到不該碰的東西,一不留神就會沒了命。”

陳軒冷聲警告他後,轉身出去的剎那,那道暗門便緩緩關上了。

好在這裏并不算陰暗,竹月看到堅石堆砌的牆壁上挂着一盞藍白色的燈,幽幽的光亮照在他蒼白的臉龐上,一時讓他的臉色看上去更加難看。

他扭頭看了一眼那長長的沒有盡頭的甬道,在光亮消失的地方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陳軒說不讓他逃跑,而竹月壓根也沒想過要逃,因為陳軒既然留着他有用,那他就不會死,既然這樣,他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幹脆閉了眼睛先歇息片刻。

也就在此時,他隐隐聽到外面的陳軒似乎抱着那個女人出去了,一出門正好撞上了琪王以及幾個掌燈的下人。

陳軒當即一愣,下意識把女人抱得更緊了些,擺着一副冷峻從容的面孔看向琪王道:“殿下怎麽來這了?”

琪王的輪椅将地上的石子碾壓出聲音,他看了看陳軒和他懷裏熟睡的女人,皺了眉關切道:“翌兒跑到我房裏說有人要殺他,我不放心就出來了,剛巧又見幾個丫鬟在找尊夫人,是出何事了?”

“殿下放心,不過是一個小刺客,他逃出府外,我已經派人去抓了,至于內人是為我整理書房的時候睡着了,我正要帶她回去休息。”

聽他這樣說,琪王不再追問什麽,只微笑着點點頭:“沒事就好,可翌兒吓得不輕,我把他留我房中睡下了,你待會兒讓人去醫館給他抓點安神的藥材。”

“有勞殿下費心。”

陳軒說完,見琪王慢慢将輪椅轉了過去,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陳軒突然又叫道:“殿下……”他欲言又止,沉默半刻低聲道,“殿下待阿翌如親人,是阿翌此生的福分,若有一日我這個兄長護不了他了,還請殿下護他周全。”

琪王聞聲,遲疑了一下,溫和道:“在大齊,沒有比阿翌待我更好的人,我護他是應該的,将軍不必客氣。”

聽到這裏,竹月不覺陷入了沉思。這個世上,誰不想有個能護着自己的人,曾經那個他以為可以護他周全的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心中的痛不知不覺伴着身上的痛全部湧了上來,竹月捂着心口慢慢倒在了地上,眨巴着眼睛去看那盞燈,燈火明滅搖晃,他的眼睛突然有些酸疼。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站到了他的身前。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勁裝,披着黑色的鬥篷,頭上的兜帽壓的很低,遮住面容。

可竹月倒在地上,從他那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男人的五官,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好看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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