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帶你出去

我帶你出去

“先生怎麽在這兒?”

看到明澈,竹月并沒有很驚訝。他早就猜到太子齊嚴肯定給明澈安排了其他任務,不是放什麽天衛令牌,也不是殺陳軒,至于是什麽,他暫時猜不出來。不過看明澈穿成這樣又在這間密室裏,那麽此處很有可能藏着他想要的某樣東西。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明澈蹲下身,目光幽沉地看着竹月,冷聲道,“我以為你多厲害,怎麽三兩下就被陳軒扔進來了。”

竹月仍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躺在地上,聽他這樣說輕輕勾唇笑了一下,随後慢慢撐起身來,勉強坐得端正。

這時候,明澈的視線忽然落在了他滿是血污的脖子上,下意識眸光一顫後,心口居然猛地抽痛了一下,緊接着,就好似有千萬只蟲蟻在抓撓他的心髒。

竹月看到明澈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神色也變得異常奇怪,稍微一想,便知是自己脖子上的血勾起了對方吸血食魂的欲念。

“陳軒和我說的那些話,先生應該都聽到了吧。”

明澈眉目一沉,低下頭不敢去看竹月,聲音是隐忍的低啞:“你想說什麽?”

“如果尋魂蠱奈何不了我,那有可能我的血真的可以控制住它們,說不定還能幫先生徹底除掉它們。”他突然往前傾身,伸手撫上了明澈的臉。

後者難得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般,肩膀猛地輕顫了一下。

竹月輕輕扳過他的臉,讓他直視着自己的眼睛,低聲說道:“我曾經說要跟着先生,以後先生在哪我就會在哪,倘若哪一天先生被這尋魂蠱奪去性命,那我豈不也要死了,所以我想要先生可以活久一些,就算吸我的血也無所謂。”

話音剛落,他察覺到明澈冷峻的面孔有一瞬間的動容。兩人就這樣彼此相視沉默許久,突然,竹月感覺頸側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

明澈抱着他,腦袋埋在他的頸間,兩片冷冰冰的唇瓣緊貼在他的皮膚上,口中有溫熱的血液緩緩流入。

竹月随之攥緊拳頭,暗暗忍受着此時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來的劇痛,卻不想痛感愈演愈烈,最後竟将他折磨的有些失神。他感到這一刻自己的魂魄仿佛發了瘋似的想要掙脫自己的軀殼,不是因為明澈體內的尋魂蠱,而是他的魂魄像是有了自我意識,居然十分排斥他的軀體。

漸漸的,他眼前場景一花,視線再變得清晰時,卻突然坐在了一片荒涼的沙漠裏,這裏毫無生氣,滿地的黃沙掩埋着數不盡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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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遠處忽然狂風呼嘯,卷起紛紛揚揚的礫石狠狠刮過他的身體。然而随之而來的,還有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蠱蟲……

看着眼前這恐怖的一幕,竹月不由得驚叫一聲,這才勉強清醒過來,盯着已經松開他的明澈,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态。

這時的明澈借竹月的血果真控制住了體內的尋魂蠱,他專注地凝視着此刻臉色慘白的竹月,心裏久違的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像最初在揚雪閣見到竹月臉上那道被風護法打出的血印子一樣,讓他莫名覺得疼惜。

“起來。”他冷聲說着,突然伸手把竹月從地上拽了起來,“我帶你出去。”

“我不出去。”竹月低低地回了一句,拂開他的手後,重新坐在了地上。

明澈立刻眉心一皺:“怎麽?你想留下給陳軒的夫人當血仆?”

竹月垂眸坐着搖了搖頭,輕緩的語氣卻讓人聽着分外可憐:“先生出現在這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殺人?還是找東西?無論做什麽,帶着我會被拖累的。”他稍稍一頓,擡頭看了明澈一眼,似是擔憂道,“陳軒在這密室肯定布了不少機關,進來容易,出去難,先生要小心。”

聽他這樣說,明澈沉着臉看他,許久未言。

竹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斷定這個男人肯定會丢下他去做那位太子殿下安排的任務。于是,他心中冷笑一聲,幹脆閉了眼睛歇息起來,不再理他。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明澈身形動了動,似乎轉了身。

果然,他丢下他了……

心底莫名泛起絲絲縷縷的苦澀,竹月緩緩睜開眼睛,他想再看一眼明澈離開的背影,好讓他更加認清這個男人。

可是就在他擡起眼簾的剎那,一只手突然拽起了他的一條胳膊,緊接着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趴在了一個寬闊的背上。

“先生這是……”竹月怔了一下,愣愣開口。

明澈背起他,聲音依舊沉穩冷冽:“你要做血仆也是我的血仆,旁人沒資格享用。”

他說完,随即冷聲喚道:“長河,出來。”

話音未落,一道血紅色的光束立刻刺破周圍的藍白光影,随之一個黑色影子驀地閃現在了明澈面前。

竹月擡眸,看向突然出現的那個黑影。他不可能忘記對方那頭銀白色的長發,還有右眼尾那片六棱雪花。

鬼尊長河面無表情地看了明澈一眼,在注意到他背上的竹月後,冷漠的灰色眼瞳忽然顫了一下。

明澈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微微想了想并未說什麽,只看着長河問:“能出去這裏嗎?”

長河聞聲收回視線,轉頭看了看旁邊那盞燈,又看了看被那盞燈投下來的牆壁陰影,随後點了點頭。

竹月記得上次鬼尊長河就是通過周圍的暗影消失在他面前的,而這一次,當他和明澈随着鬼尊長河一起消失在那片燈影中時,眨眼的功夫,他們竟回到了城郊的那間屋子裏。

明澈把竹月背到床邊放下後,擡眸之餘正好看到長河洗了一塊手帕拿了過來。

他的臉上依舊表現不出絲毫情感,可那雙灰色眼睛卻分明透着擔憂和緊張。

明澈遲疑片刻,然後接過打濕的手帕給竹月擦起了脖頸上的血跡。等擦幹淨後,他随手将手帕扔給長河,接着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屋外走,只淡漠地給長河留下一句:“你守着他。”

房門被一道氣力“砰”的一聲關上了。

竹月眨眨眼睛,随後慢慢擡頭看了長河一眼,見對方只盯着他不說話,他便又低下頭暗自去想一些事情。

屋裏陷入長久的沉默。直到竹月冷不丁的再次擡頭,注意到長河居然還在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時,他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他:“你認識我嗎?”

看他的眼神,明顯像是認識他的,可哪想長河竟然搖了搖頭。

“不認識?”竹月感到詫異,疑惑着追問道,“既然你不認識我,上次在西廂酒樓為何要出手救我?”

長河看着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擡手聚起一絲靈氣,用指尖在半空寫下。

“我在往生燈中知曉了你的記憶。”

看到這句話,竹月一陣愕然,然後便皺起了眉頭。他還以為阿意的法術輕而易舉的就瞞過了明澈的往生燈,沒想到是鬼尊長河幫了忙。

“我認識你母親。”

長河接着寫下這幾個字,竹月立時看得瞪大了眼睛。

“你認識我母親?”他驚訝地重新打量起長河,對方那頭銀白長發不覺讓他再次想起母親右鬓那一縷如雪的發絲來。

長河繼續寫着:“寒冰絲是我給她的。”

“她曾經是往生燈的主人。”

“她很好看,你像她。”

在寫下最後這句話後,長河便再次安靜地站在那裏凝視起竹月來,他眼中看到的是那張皮囊之下的眉眼,是木籬的眉眼,是與他銘記的那個人有幾分相像的眉眼。

看着看着,他突然彎起嘴角笑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至少可以證明他也是有感情的。

竹月沒想到長河和他母親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于是,他詢問了許多關于母親的事情。而鬼尊長河則耐心的一個字一個字寫給他看。

過了好長時間,竹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長河:“你說我母親嫁給我父王後放棄了做往生燈的主人,那之後你是怎麽離開雲海國遇到明澈的?”

“往生燈沒了主人,我也不需要再保護誰,有好幾年我都待在裏面沒有出來,直到齊嚴發現了我,将我從雲海國帶回了齊國,也是因為他,我見到了明澈,當時他只有十歲,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聰明無畏,所以就選他做了往生燈的主人。”

了解到這些,竹月斂起眉目微微一想,突然凝重了神色:看來那個太子齊嚴十多年前就到過雲海國,發現雲海國所在的那座島嶼四周被海水圍繞,明顯易攻不易守,可奈何島上分散的六座城池都設有防禦外敵入侵的法陣,使他想要攻打雲海國的計劃變得難如登天,所以這才在八年後派明澈去尋找破除法陣的辦法。

齊嚴謀劃多年破除法陣,讓齊國的十萬大軍可以順利占領雲海國的各座城池,卻不想真正的陣眼其實在王宮,更沒想到雲海國所在的那座島本身就有一個法陣,在陷入絕境時,木籬的父王啓動了那個法陣,将整座島嶼沉入了大海深處。

“齊嚴是個怎樣的人?”竹月低頭,強壓着眼裏湧上的血紅,淡淡問道。

鬼尊長河沒有回應,他不知道想起什麽來,眼神重新變得十分冷漠。

等了許久,竹月才看到他用靈氣寫道:“他對明澈很好,是我不需要殺的人。”

竹月看着這幾個字一時有些出神,再轉眸看向長河時神色格外沉重。

“那如果有人要殺明澈,你就會殺了這個人,是嗎?”

長河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他垂眸,眉眼陰郁。他想告訴竹月自己絕對不會傷他,可是他卻沒有這樣回應,而是寫下:“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忘記仇恨。”

竹月忽然看得笑了,臉上卻露出些許凄涼,他告訴他:“可是仇恨是忘不掉的,腳下這條路我注定要永遠走下去。”

聽到這句話,長河看着他靜靜想了片刻,沒有再勸什麽,而是用靈氣在手心凝起一根牽魂香要給竹月,卻不想被他拒絕了。

“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不多,前輩是其中一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您要保護的人應該是明澈,不是我。”

竹月這話說的決絕堅定,不禁讓長河陷入了沉思。他是往生燈裏的鬼尊,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守護往生燈的主人,這是他逃不開的宿命。

可是竹月不知道的是,當年他的母親曾問過鬼尊長河:“如果我不是往生燈的主人,你還會不會守護我?”

那時的長河搖了搖頭,從此便永遠失去了他的母親。

這一次,他凝視着面前的竹月,突然這樣告訴自己:我想要……反抗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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