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背叛
背叛
金燦燦的晨晖灑滿大地的時候,竹月抱着變回小貓的阿意回到了明澈的那處宅院。這裏除了明澈和那個假木籬外,還有一個幹雜活的年輕男仆,早早的便在院子裏清掃塵土。不過據竹月觀察,這人又聾又啞,而且除了幹活,好像并不關心其他任何事。當竹月抱着阿意從他身邊走過時,他看都未看一眼。
這樣最好。竹月想着,找了一間幹淨的空屋子安置好阿意後,轉而去了明澈的房間。
這個時辰,按理說明澈早已起床,可竹月輕輕推門進去時,卻發現他竟然還在睡覺,而那個假木籬就坐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盯着他看。
當注意到門口進來的竹月時,他神色略微一慌,接着站起身用十分平靜的目光打量竹月。
竹月對上他的視線,總覺得這雙漆黑的眼睛幽深的仿佛吞噬了暗夜,讓人就算深陷其中也是惝恍迷離看不透徹,這一點倒是像極了那位太子殿下。不過與太子齊嚴不同的是,他的這雙眼睛萬裏挑一的好看,好看的似乎帶着一種迷人的魔力,哪怕通向地獄也能讓人甘之若饴的一直看下去。這一點,倒讓竹月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十七。
兩人就這樣對視片刻,竹月才見對方從他身上移開目光,轉眸看了一眼熟睡的明澈,然後他緩步上前徑直從竹月身邊走過後,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門關上了門扇。
在他離開後,竹月站在那裏又沉思了一會兒,接着大步走到床邊,想都未想就伸手在明澈身上摸索了一遍,但随後他就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愚蠢。往生燈是明澈的法器,又是世間難得的寶物,明澈就算放在身上也絕不可能讓人随便就能取走。那他到底怎麽做才能拿到往生燈呢?
竹月出神的思索着,方才手摸到明澈手掌時并未抽離,如今他的掌心就輕輕覆在他的掌上。
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麽,明澈突然擰了一下眉睜開了眼睛,緊接着還不等竹月反應過來,他突然一把抓住竹月的手腕,旋即用力将人拽到床上後,整個人欺身壓了上去。
竹月瞬間面上一驚,他躺在床上,雙手被明澈抓住扣在胸口,一時被他壓的有些喘不上氣來。他下意識掙紮了一下,不料雙手非但被對方抓的更緊了些,脖子上還多了幾根冷冰冰的銀針。
“要殺我?”明澈的聲音冷冷在他耳畔落下,語氣中還帶了一絲嘲諷,“就憑你一人可不夠。”
他一字一頓的說着,盯着身下之人的眼睛漸漸變得有些可怕,手上也開始催動氣力慢慢将銀針刺進竹月頸間的皮肉。
竹月立時疼得脖頸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咬着牙喊他一聲:“明澈!”
可男人卻像是全然聽不到似的,周身依舊透着凜然的殺氣。
竹月不知道他怎麽了,只知道再這樣下去明澈一定會殺了他。于是,他的額間頓時浮現出那抹雲海紋來,随之手腕輕微一動後,雙手立刻運出一股勁力,直接迫使明澈松開了他的手,也就在這一刻,竹月再次出聲喚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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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明澈操控的那根将要刺進竹月心房的毒針瞬間停在了兩層布料之間,他的眸光滞了滞,當認清眼前的人後,随即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的收斂了眼中的殺意。
竹月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趁着明澈還有些失神的間隙,隐沒了額上的印記,緊接着微微擡眸的一瞬,他竟沒想到眼前之人似乎比他還要驚魂未定。
只見明澈雙眉緊蹙,神色惶惑的僵在那裏,凝視着竹月的面容許久都未動,直到竹月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他才周身一顫,猛地将竹月的手抓進了掌心裏。
他依舊用力不輕,可較之剛才明顯多了些許柔情。他看着竹月,目光中突然流露出幾分迷離的感傷。
竹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安,沒再想要去推開他,只皺着眉,低聲問他:“你怎麽了?”
明澈将他的手握的更緊了些,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那裏還有隐隐未散去的痛。
“我做了一個夢。”
“什麽樣的夢?”
聽到竹月的追問,明澈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最終把話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講述這個夢。
在夢裏,木籬是竹月如今的面孔,拿着一朵盛開的海棠花站在他的面前,看向他的那雙清亮眼睛波光潋滟。
明澈凝視着竹月,漸漸的就迷失在了這雙好看的眼睛裏,下一刻便情不自禁地張開手臂将竹月牢牢圈進了懷裏。
竹月靠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海棠花香,輕輕的喚了他一聲:“明朗。”
“嗯。”明澈柔聲應着,卻并不知道懷裏的人藏了什麽心思。
“在這個世上,我的心早已所屬于你,無論過去多久,你始終都是我最愛的人。”
這樣好聽的話,無論是誰聽了都會動容吧。明澈忍不住揚唇微笑,頃刻将他抱得更緊了些:“我也一樣。”
竹月暗中攥緊了手中的海棠花,聲音裏透着的溫情讓人難辨真假:“是嗎?那如果我說,我想要你的命,你會給我嗎?”
聽到這句話,明澈眸光一顫,眉宇瞬間皺了起來:“你說什麽……”
話剛出口,懷裏的人突然變成了山海宮的宮主,明澈猛地怔了一下,松開他的同時,眼見對方拿着的那朵海棠花已經幻化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朝着他的心髒狠狠刺了過來……
見明澈始終不說話,竹月想了想,忽然沉下臉色将手從他手中抽離出來後,推開他坐了起來。
“先生是夢到我要殺你吧。”
竹月的話一出口,明澈立時有些驚慌地看向他,他想要為此辯解,卻聽到竹月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
“這都怪我,誰讓我是個殺手呢。”竹月再次笑了笑,低下頭并不看明澈。
“可我怎麽會想要殺先生?就算想了,我也根本沒機會下手啊,畢竟先生是被鬼尊長河護着的人,這世上誰也比不上先生安全。”
明澈坐在他身邊,他本來可以對他說:你既然知道我這裏安全,就應該待在我身邊,不要再獨自一人到處亂跑了。可是當他看見竹月頸間被他方才用銀針紮出的幾個血點時,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只是惱恨地伸過手去,用柔軟的指腹幫他輕輕擦掉了那幾點血痕。
沉默許久,才輕嘆一聲問他:“你昨晚去哪了?”
竹月暗自斟酌了一下話語:“我遇見琪王的車夫了,他有點奇怪,我就去了趟琪王府,想問問怎麽回事。”
聽到琪王二字,明澈的臉沒來由的冷了下來,他低眸看着竹月:“你覺得那車夫有異,可以先回來找我,我派暗衛去調查即可。”
“可先生當時正忙着和那個叫小風的沐浴,我怎麽敢回來打擾。”
短短兩句話,不出意外的讓明澈皺緊了眉頭。昨晚竹月離開後,剩下的事他一點都不記得了。不過即使他意識恍惚也能清楚的感應到,往生燈既沒有生出一絲絲殺氣,更沒有出現任何異常,那就說明昨晚他和小風什麽事都未發生。可是後者居然有攝人心神的能力,若留在身邊遲早是個麻煩。
“我沒有。”明澈看着竹月冷淡的面容頓了片刻,突然伸手将竹月的手腕拽了過去,緊接着不等竹月看清他要做什麽,一盞白燈就已經到了竹月掌心裏。
“你若不信,可以用往生燈探一下我昨晚的記憶。”
沒想到明澈竟會主動拿出往生燈來,竹月心裏驚訝的同時,忍不住轉眸看向他,愣了一會兒後,他忽然彎起唇角笑了:“我還以為先生是要把往生燈給我呢。”
聽得出他是一副開玩笑的口吻,可明澈默了一下,突然神色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問道:“怎麽?你想要往生燈?”
“我……”
“給你。”
竹月還沒說出在心裏編好的措辭,明澈給出的答複直接讓他怔在了那裏。無論是在大溪山還是回到京城的這兩日,明澈對他似乎好的有些過分了,這讓竹月心中隐隐有種莫名的猜測……
但此刻他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疑,只是捧起手中的往生燈,放在眼前認認真真地打量着,語氣平淡地開口:“先生都這麽說了,那這往生燈就給我仔細瞧一天吧,剛好我也許久未見鬼尊了,以前都沒謝過他的救命之恩,這次再見了定要好好謝謝他。”
說完,他斂眸起身,準備離開。不想剛走到門口,突然又被明澈叫住了。
“對了,”明澈一開口,低沉的聲線裏就藏了輕微的怒意,“上次鬼尊長河居然偷偷給你留了一條寒冰絲,這怎麽可以。”
竹月微怔,回身抿了抿嘴唇說道:“先生放心,等我晚上見了他,我一定……”
他那句“一定還給他”還未說出口,明澈就打斷了他的話:“讓他把寒冰絲都給你吧。”
竹月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聞聲心口猛地跳了一下。他覺得要麽是明澈心中另有所圖,要麽就是他心中的那個猜測已然變成了事實。
他沒有說話,只微微點點頭應下了。
等他離開明澈的房間後,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少辰便立刻現身,來到明澈面前躬身行了一禮。
“主人。”他仍是穿着一身月白長衫,唇邊也依舊挂着謙和的微笑,可在他擡眸看了一眼明澈的臉色後,卻驀地将那抹笑斂了起來。他沉默着,再次上前兩步後,慢慢跪俯到明澈腳邊,輕輕幫明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主人竟把往生燈給了他,看來主人是完全信任他了。”
明澈對這話不置可否,只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垂眸看了他一眼。
“我也完全信任你,可你若是想要往生燈,我未必會給你。”
他此話一出,少臣的臉色稍稍變了變,他緩緩擡眸直視明澈,眼見後者的目光中明顯藏匿着淩人的冷厲。
“少辰,你在我身邊有多久了?”
“我在主人身邊有十年之久了。”
“十年。”
明澈默念着這兩個字,似是嘆息歲月如流,可沉吟許久,他突然勾唇笑了:“那你對我這個揚雪閣閣主應該都看透了吧。”他語氣一頓,聲線驀地低沉下去,看着少辰問道,“抛開身份,你覺得我和太子殿下有何不同?”
少辰像是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不作遲疑地回複他:“主人比太子殿下更在乎身邊的人,這是主人的弱點,當然也是太子殿下的缺點。”
聽到這個答複,明澈看向少辰的眸光徹底暗了下去:“所以你便利用我這個弱點,肆無忌憚的做了太子殿下的耳目?”他神色冰冷,話語間更是沒了半點溫度,“我不怪你背叛我,我只想知道太子殿下給了你什麽好處,竟比得過你我十多年的情意。”
少辰重新揚起他的嘴角,微微仰頭看着明澈:“太子殿下沒有給我任何好處,只不過是因為我和主人一樣,主人為了雲海國的那位皇子,不也背叛了太子殿下嗎?”
明澈聞聲怔住,不知何時收握的手指倏然顫抖起來,過了許久才低聲開口:“來人。”
他話音未落,兩個暗衛立刻如同隐藏的鬼魅般,憑空出現在少辰身後。
“把他帶回揚雪閣,關進暗室,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能見他。”
少辰仍是微微笑着,他慢慢站起身來,再次向明澈恭敬地行了一禮:“我曾說主人所願,皆可成真,可時至今日,我想勸主人一句,有些心願還是留在心裏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