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齊國對于質子有一套嚴格的律文,其中一條便是皇子沒有旨意不得幹涉質子的事情。即使齊嚴監國理政,也沒有權利私自派人出入質子府。

更何況,如今瑜王到處捏造齊嚴乃至整個揚雪閣都是妖人的言論,甚至說這次接連發生的剜心命案的兇手,就有可能出自揚雪閣。現在,瑜王不知道安排了多少眼目暗中監視揚雪閣和齊嚴的一舉一動,只為抓住一個能夠證明其傳言的把柄。而齊嚴為此有所忌憚,必定不敢輕易派刺客到琪王府對付竹月。

“在齊嚴弄到入府的旨意前,你打算怎麽做?”阿意盤膝坐在榻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竹月輕聲問道。

竹月沉默片刻,思索着回複他:“明日晚上,齊國的皇帝會為齊嚴在宮中舉辦生辰宴,到時我會以琪王随從的身份進宮……”說到這裏,他話音一頓,面容沉下幾分:“明澈說得沒錯,齊嚴那人深不可測,身邊潛藏的高手又衆多,要殺他并不容易,但如果有人在齊嚴的生辰宴上刺殺瑜王,所用法器還是揚雪閣閣主的往生燈,以瑜王的脾性,必定要做點什麽才甘心,而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

竹月說完,手腕輕輕一翻,一道白光立時閃現在他的掌中。

阿意盯着他手中的往生燈想了一會兒,接着勾起唇角輕慢地笑了一聲:“姓明的想把你困在往生燈中,好讓鬼尊長河把你帶離齊國,可他卻沒料到,鬼尊長河更加願意聽你的話。”

竹月對他說的不置可否,只清冷着面容靜默片刻後,淡淡說道:“等明日你就附在燈身上随我進宮,若到時我有什麽不測,你……”

“我生死相随。”

竹月快到嘴邊的話一下子被阿意打斷了,他怔怔地看着對方,許久沒動。

阿意迎着他的目光,漸漸看笑了:“沒聽清楚嗎?我說……”他慢慢收斂起唇邊的笑,換上了一副難得認真的模樣,凝視着竹月,字字堅定:“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生死相随。”

木籬,我此生說得最後悔的話,就是那日對你說‘永遠不想再見到你’,不過幸運的是,你一直都沒有選擇丢下我,所以不管以後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和你分開了。

阿意在心裏默默說完這些話,眼見面前的竹月眸中似有星光閃爍,清澈可人,他立時從床榻上跳了下來,站在竹月面前笑道:“先別急着感動,我可是有條件的。”

竹月其實早就習慣了聽他這樣說,便毫不在意地揚唇一笑,擡了擡下巴問他:“什麽條件?難道你又想讓我哄你?”

阿意聞言微微笑着,往前傾了傾身:“抱抱我。”

果然又是這種不着邊際的“條件”。竹月不禁低頭偷偷笑了起來,直到阿意那張俊逸的臉龐不知何時已經離他近在咫尺的時候,他才瞬間回過神,急忙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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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見狀,順勢上前又湊近了他,故作惱怒道:“我讓你占我便宜你還不願意了?”他皺起眉頭,孩子氣地伸手搖晃起竹月的胳膊,“快點,抱我。”

竹月看他一眼,那雙閃爍着紫光的眼睛盛着傲慢與期盼,看上去像極了幼稚的孩童,哪還有半點妖的樣子。竹月無奈地垂眸,随即說了一句:“你讓陳翌抱你吧。”

聽到“陳翌”這個名字,阿意下意識打了個激靈,他的臉色明顯沉下幾分,默了一會兒,瞬間壓低聲音指着竹月的鼻尖質問道:“我的眼睛又不是紫色的,陳翌如何知道我是小黑?”

竹月擡眸看向他,不緊不慢地向他解釋:“我帶你進來王府的時候,騙他說你是上次他在門外撿到的那只黑貓,然後他就又找我要小黑,我實在找不到騙他的理由,就告訴他,兩只貓都是你,只不過因為生病,眼睛變成了黑色,陳翌心思簡單,聽完就信了。”

“你!你!……”

阿意瞪着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竹月慢慢拂開他指向他鼻尖的手,有意打量他片刻後,盯着他問:“怎麽?你怕陳翌會纏着你?”

“怕他?”阿意随即挑了挑眉,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一個凡人有什麽好怕的……”他說完卻又沉下臉,像小孩子似的嘟哝了一句:“我只是讨厭他總是抱我摸我。”

竹月笑了笑,故意調侃他:“你這只貓不是很喜歡被人抱,被人摸嗎?”

聽到竹月這樣說,阿意瞬間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去掐竹月的肚子,卻不想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

阿意遲疑了一下,然後立刻收回手,變成一只貓跳到了榻上。

與此同時,陳翌提着食盒,推門走了進來。他先是對着那邊的竹月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接着轉眸,大步流星地奔到了阿意面前。

“小黑,我讓竈房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看,有烤魚,有紅燒肉,有甜棗糕……”

趁陳翌黏住阿意不停介紹他準備的美食的時候,竹月慢慢走出房門,徑自去了琪王的書房。

今日琪王說送給他的那幅畫早已經畫好了,讓他空閑時去書房看看。而當竹月敲響書房緊閉的門扇,得到裏面男人的允許進去時,琪王正坐在書案邊,安靜地欣賞着那幅畫。

窗外天晴風暖,午後淡淡的日光在他的臉上籠下了一道和煦的光影。

“竹月公子。”他擡頭,朝着竹月微微一笑,立刻轉動輪椅迎了上來。

竹月站在門口的位置,見琪王那雙清澈溫潤的眼眸含着深深的笑意,柔和的就如同後院那湖皎潔的荷花。他不覺看得愣了,下一刻當琪王的手輕輕握向他的手時,他也沒半點反應,只任由對方牽着他,慢慢去到了桌案邊。

一紙墨香被窗外的微風吹得散開,竹月垂眸,靜靜看向那幅鋪開的畫,眼見一處雲霧幽深的山間,蔥翠茂盛的草木半隐半現,水汽缭繞的湖泊就鑲嵌在草木之中,猶如一塊清潤的碧玉。

而在湖邊有一個拽着風筝奔跑的少年。竹月沒太仔細看,只大略看了一眼,便感覺畫中人和陳翌有些相似,于是他忍不住疑惑地問道:“這是……陳翌?”

此話一出,旁邊的琪王忽然低頭,莫名一笑後,眼中像是染了淡淡陰郁。沉默片刻,他溫聲回應竹月:“不瞞公子,我每次作畫,總會情不自禁地把翌兒畫進去,覺得這樣更顯生氣。”

聽到這話,竹月轉眸看向琪王笑了笑:“殿下與陳翌的感情可真好。”

琪王凝視着竹月看了一會兒,嘴角微微笑着道:“在大齊,只有翌兒與我真心相待,對我親如手足,現如今他的至親已逝,在這個世上他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了,所以我更需好好照顧他,保護他。”

明明兩人在說陳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竹月總感覺琪王那雙溫潤的眼眸裏,裝滿的似乎全是他的身影。

他一時有些不自在,只好低下頭繼續去打量那幅畫。可是看着看着,他突然覺得那畫中人愈發不像陳翌,而是更像過去的他……之後大概是看得久了,他甚至對那畫中的山木湖泊也感到似曾相識。

很像……很像他不久前在往生燈中見過的那處幻境。也就是當年在雲海國時,他為明澈親選的那處住所……而唯一的不同,是那湖中荷花競相嬌豔綻放,但湖畔的海棠卻早已凋零枯萎,只餘地上幾點朱砂色的花瓣緩緩随風飄動,最後落在了湖邊之人的身上。一瞬間,原本白色的衣袂像是染了血似的,片片血紅刺進竹月的眼裏,頓時讓他感到心中一陣顫動。

“公子怎麽了?”見他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琪王微微蹙了蹙眉,急忙出聲問道,“莫非是不喜歡這畫?”

竹月聞言回過神來,沉默片刻後趕緊收斂起眼中的詫異,随即轉眸看向琪王解釋道:“殿下誤會了,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之前殿下向我誇贊雲海國一川風月,景色秀美,如今看到殿下所作之畫,料想若身在其中,必定讓人目酣神醉。”

聽他這樣說,琪王看着他微微笑道:“是啊,當年我去到此處,便覺得是此生之幸,我當時就想,這裏大概是雲海國最美的地方了吧。”

最美的地方……怎麽會這麽巧?竹月心裏愈發感到詫異,不知不覺間皺緊了眉頭。

就在這時,眼下突然探過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來,竹月目光一凜,立刻将那只手毫不客氣地抓進了掌中。

琪王似是被他抓疼了,輕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溫聲細語中難得多了幾分無措:“公子別誤會,我只是平日最看不了別人皺眉頭,下意識就想為公子撫平眉間的細紋,是我失态了,還望公子見諒。”

聽到這些話,竹月看着琪王愣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方才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不禁慌忙地松開手後,朝着琪王赧然一笑。

緊接着,他不再多想,謝過琪王後,稍稍一揚手,便将那幅畫收進了往生燈中。

琪王對這一幕感到驚奇,面上一怔微笑道:“怪不得翌兒誇贊公子懂奇門方術,非讓我明日進宮的時候帶上公子,如此一來,他可安心了,卻是要勞煩公子為在下費心。”

見琪王面露歉意,竹月立刻微微颔首回了一句:“殿下言重了。”

他其實并不忍心利用琪王,可為今之計,這是進入皇宮的最好辦法。

這樣想着,竹月不覺安靜地低下了頭。

琪王擡眸直直地看向他,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着,好似有一縷不知名的情緒被他慢慢斂去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公子往後可不用稱呼我殿下,直接喚我的名字即可,我……”

他話還未說完,門外突然多了一道纖瘦的身影,緊接着,只聽一個女子清婉柔和地喚道:“景安。”

鐘離景安,正是琪王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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