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利用
第五章利用
沿着河岸向前走時，神木柊感到猶豫的不是異能力可能是他精神出問題的幻想産物，面對的死亡危機卻是真的，而是河水看起來很髒。
它呈現出一種工業廢水與泥沙混合後的詭異渾濁顏色，味道也不清爽，能聞到随風傳過來的一點異味。
河面上大喇喇的飄着枯樹枝與塑料袋，偶爾水流卷成一個小漩渦，将垃圾們聚集纏繞在一起。
像是魔女的湯鍋，加入各類奇怪材料後熬煮而成的液體，中間還有未融化的部分。
跳到這種河裏，肯定會不小心喝到幾口河水，應該約等于喝了元素周期表吧，味道更是不用想了。
真正的大危機在這裏啊！
話雖如此，神木柊走到橋上往下跳的時候也沒猶豫。
他已經三天沒睡個好覺了。
連質量差的完整覺都沒睡着。
出院回來當天以及次日，就不必贅述了。
昨天，他想辦法去确認來歷不明的一百九十萬欠債。
母親的交際圈子他并不算熟悉，沒了手機上可供查證的通訊往來記錄後，他甚至沒法從記憶裏找出類似于母親好友的人。
也許是有的，只不過對方沒被通知到，甚至不知道母親已經去世了。
所以，神木柊只能用笨辦法。
他跑遍了母親近五年內工作過的地方，以想要收集母親生前痕跡的名義向同事或者老板打聽，同時也是觀察他們之中有沒有借了錢給母親還沒收到還款的人。
Advertisement
有的店已經轉讓了，有的同事換了幾波，有的則是對她沒什麽印象。
但在與她共事過的人那裏問到的零碎痕跡組合起來，切實貼合上了神木柊心裏曾經的母親形象。
脾氣有點沖，做事麻利，節約。
關于好友來往一類的，他們都沒有印象。
如果說他們看到的是她展現給外人的一面，那為什麽他也是一樣的待遇呢？
神木柊不可避免的産生了這樣的迷惑。他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麽答案了。
甚至光是想到母親，他就會有複雜的生理性條件反射——腦袋像被蒙在塑料袋裏悶住一樣透不過氣，心髒砰砰直跳，整個人情緒變得特別不對勁，還會感到呼吸不上來。
他無法分辨這是出于恐懼還是厭惡，總之不會是愛之類正面的情感，因為全都是讓他難受的負面效果。
他讨厭自己這個懦弱的樣子。
好消息是，這些同事都沒有借過錢給母親，母親應該也沒有認識很久很有錢能借這麽大一筆錢給她的朋友。
壞消息是，這筆錢的來歷很可能是最壞的猜測。
既然是當前解決不了的事，就留到以後再說吧。真是那樣的話，他也不一定會去還這筆錢。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給自己設定好兩個任務并用情緒值完成後，他跳了下去。
他要讓債主們的情緒劇烈波動，獲取一波情緒值，同時免除利息，放松債務的還款時間。
而這個計劃裏，必不可缺的是倉田先生。
不然，這些債主有可能放松一段時間後覺得他有前科，還是趕緊從他身上把欠款榨出來比較好，免得他哪天又去尋死了。也有可能意見不能達成一致，反而重新把壓力給到他身上。
唯有站出來一個說話有分量并且會幫助他的人，才能達成最理想的結果。
也只有倉田先生了。
神木柊想過要不要去向對方求助，把這些事和盤托出，可他做不到。
先前葬禮的事已經欠了一個人情，再讓他去展現自己的軟弱以博取同情和幫助，也太羞恥了。
他寧願利用倉田先生。
算好時間的跳河，花費情緒值不多的兩個任務，一個讓他不至于溺水而死，另一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上更虛弱。
被路人救上也算是設想過的可能性。
他意識昏沉，沒看見臉，只記得有一束黃色的低馬尾，從對方肩頭滑落下來。
作為一名男性來說，這個發型應當還是蠻醒目的。
不過對方似乎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類型，把他送到醫院後就離開了。
舊的欠條都收了回來，剩下的欠款也有了一張新的單子統計好。
延長到一年時間的本金分期還款很寬裕，是他一邊繼續學業一邊打工兼職還債都能應付的數目。
想解決的事都解決了，神木柊無意在醫院多浪費時間。
他收拾東西準備出院時，倉田太郎來了。
神木柊有些驚訝，“倉田先生，您今天應該要上班吧？”
倉田太郎想來幫把手，但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又有些話想和神木柊說，便提起行李轉移了一個地方放着，好似找到了切入口。
“上次你出院沒接你，現在你這麽短時間裏又住院出院，我攔不住你，但總得接一下給你省點事吧。”
他确實覺得神木柊應該多住一陣。
本就因先前那場車禍丢了大半精氣神，這次又是生死邊緣走一趟，臉上蒼白的都快沒有血色了。
也正是神木柊這副模樣，與那些債主們談的時候才能這麽順利。
“謝謝倉田先生，”神木柊察覺對方的躊躇，主動問道：“倉田先生還有事要說嗎？”
倉田太郎拉過凳子，等都坐下後，才說道：“神木，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神木柊有些不明所以，“在保證身體不出問題的情況下多打工掙錢早點把欠債還了。”
“既然這筆債已經不急了，你沒想過回學校讀書嗎？”
神木柊平靜道：“我已經不打算繼續學業了。”
“為什麽？”倉田太郎追問道：“你以前都堅持下來，還能維持不錯的成績，說明你是想好好考大學的，如果只是因為這一時的困難輕易放棄，對你的未來不是一件好事。”
“母親常說，我要努力讀書，考個好大學，成為像我父親那樣但要比我父親更優秀活得更久的人。我對讀書也說不上喜歡或者讨厭。但現在做出這個選擇，是因為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多賺一些錢。”
“……你信裏說的你母親欠下的別的債務？”
“是的，本金應該是一百九十萬，但我沒找到她是從哪裏借來的這筆錢。您懂我的意思的。”
倉田太郎當然懂。
如果不是從親朋好友這裏借來的錢，神木家又沒有什麽可供抵押的值錢資産，那能借的地方，恐怕就不怎麽正規了。
最常見的就是黑-幫放-貸，這種錢，還起來連本帶利不知道能卷上多少，只怕刮了神木柊一層皮都還不上。
但這件事他也幫不上了。
“你母親到底用這些錢是做了什麽？”
“抱歉，我不太清楚。”神木柊無奈道：“我想的是先攢一些錢在手上，這樣如果有要債的上門，至少能還上一部分，說不定還有些商量的餘地。”
“嗯，可你的身體……”
“沒事的，我心裏有數。我不會再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了。”
倉田太郎一時啞然。
他很清楚自己和神木柊無親無故，幫了這麽多，任誰都不能不說他是個大好人。後面他解決不了的部分就不幫，也沒誰會說他怎麽樣，誰都能理解的。
神木柊也只是把原因解釋給他聽，并沒有向他求助，讓他難做。
可越是這麽想，心裏就越是不舒服。
他有些坐不住似的，站起來走了兩步，又伸手提起行李，“好。那就好。走吧，我們去辦出院手續。”
回家的路上很安靜。
快到樓下時，倉田太郎才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合适的話題。
“現在應該有很多比較吃體力的工作和兼職你做不了了，我這邊能介紹給你的也都不太合适，說實話，薪酬都不怎麽樣。但有一個你可以在有空的時候試試。”
“你知道我的工作是編輯，也負責收稿，如果你有意向，可以了解一下寫小說相關的事，能直接投稿給我或者我所在的出版社。”
“比起其他能馬上拿到工資的工作來說，寫小說并不占多少優勢，同樣也很耗費精力，還要看有沒有天賦。”
“可如果你有天賦，它會是條不錯的路，能成為有名氣的小說家的話，你擔心的問題說不定也能解決了。”
“不過也不要對它抱太大期望，感興趣的話，普通的嘗試一下就可以了。”
倉田太郎又想給神木柊出主意，又怕對方真把這件虛無缥缈的事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忘在最後強調一番。
免得到時候才是真正的難做。
要不是沒有辦法了，加上看神木柊平時喜歡讀書，有可能有這方面的天分，他也不至于這麽提議。
畢竟出版社接到的投稿數不勝數，能從裏面脫穎而出的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這一部分裏獲得市場認可能大賣特賣的更是難得一見。
“寫小說嗎？”神木柊有些詫異，“這倒是我之前沒考慮過的方向，有空的話我會試試的。”
倉田先生真是意料之外的出了一個好主意。
一份隐于幕後、能獲取情緒值、有收入的工作，并且不需要什麽門檻。
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而且，讓倉田先生手下出一個頗有名氣的新人作家，想必倉田先生職場上也會獲得相應的提升，算是能回報掉對方的人情了。
至于能不能成功、有沒有天分這件事，并不太在神木柊的考慮中。
随着他走進院子，注意到他回來的鄰居們想必對他心情複雜，屏幕上的情緒值又開始快速翻滾起來。
他最高的天分，已經擁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