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卡文

第二十二章卡文

“武裝偵探社雖然也接取私人委托,但基本是涉及到委托人或者委托對象人身安全的。抱歉,您的委托并不在武裝偵探社業務範圍內。”

偵探社內空空蕩蕩,獨守辦公室的事務員春野绮羅子在聽完委托內容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武裝偵探社也不是什麽委托都接的。

神木柊上次調查父母的委托,牽涉到的東西不少,與異能者這邊有關,所以才接下了。

但如果像“取材”這種漫無目的的安全委托也通通接下,偵探社的人力根本就不夠用,他們的精力要花在更危險更重要的事情上。

因此,經常接待客人的春野绮羅子,能直接拒絕掉一些不符合的委托。

神木柊也沒有過多打擾,“既然這樣,我就先告辭了。”

偵探社位于紅磚房四樓,他沿着樓梯走下去,邊走邊拿出筆記本,用中性筆劃掉了第一行的名字。

基于自身狀況與開新文迫在眉睫的壓力,他有意讓自己全程參與一些他人人生受到重大轉折的事件,以此取材得來情感。

畢竟他又不是什麽冷血無情的人,如果是一個認識了幾天半個月所發生的事情,他肯定會有比隔着網絡看到更深切的觸動。

但就像走在大街上一般不會遇到殺人案,想要準确無誤找到這樣的陌生人,需要一個合适的中間渠道。

森氏會社完全可以,能到那裏去抵押一切只會換錢的人很多。

也許是紅了眼的賭徒,也許是等待着救命錢的家屬,也許是資金虧空殊死一搏的公司老板。

好的壞的都會有,這筆債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轉折。

中原君是個強大且有趣的人,不過這不意味着神木柊願意和森氏會社扯上更多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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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武裝偵探社列入考慮就是理所當然了。

不同于尋常的偵探社,那他們能接到的委托肯定都是大事,來之前他在網絡上搜索過偵探社裏的社員,有些找不到痕跡,有些則是鼎鼎大名。

尤其是經年累月不知破了多少案子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

不過他沒報多大希望。

找森氏會社成功率會更高,因為森氏會社沒那麽講規矩,還需要他來賺錢,巴不得他趕緊寫出來。

武裝偵探社是講規矩的,所以很大可能不會接受他這種窺探其他委托的委托。

筆記本上第一行是武裝偵探社,劃掉以後,下面還列了四個偵探社,兩個私家偵探,一個疑似情報販子的人,最後才是森氏會社。

名字後面都跟着地址。

神木柊打算挨個過去看看,普通偵探社能接到的委托他沒什麽概念,但如果只是抓出軌找小三一類的,就沒什麽必要了。

私家偵探據說保密是第一要務,應該不會透露顧客隐私。

情報販子……以非現實的眼光去看,總覺得要麽是混跡于三教九流善于抓住消息編織出真相的人士,要麽是宅在家裏不出門的網絡黑客。

可以嘗試買“家裏發生了大事的人”的情報,但這樣就沒有可靠的中間人搭建起溝通的橋梁,自己貿貿然找上門去的話,會演變成很難看的場面吧。

覺得隐私洩露被威脅了,拒絕陌生人插手家事,懷疑他是不是造成現在這種狀況的罪魁禍首……

就算能讓他全程旁觀,肯定也是極不自在的。

在紙上寫寫畫畫的神木柊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能面對麻煩,可不代表他不讨厭麻煩。

寫小說真是太難了。

“很簡單啊。”

一道聲音突然在樓道裏響起。

專注于自身的神木柊這才發現,從底下爬樓梯走上來的人,不知何時停在了他旁邊,好奇的湊過來看了眼筆記本上的內容。

然後摸着下巴說出了這種拉仇恨的話。

“……太宰先生?”

“嗯嗯。”太宰治點點頭,他今天倒沒有一身河水的味道,幹爽的沙色風衣垂至腿部,脖子和手腕上仍舊纏着繃帶,“自己去制造不就好了?”

這個提議令神木柊嘴角微抽,“太宰先生,我只是想寫小說,不是想進監獄。基本的道德和法律觀念我還是有的。”

太宰治故意做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難道你以為我是讓你去制造慘案再充當救世主嗎?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制造幫助他們的機會。”

“我也有想過,例如說一個重病的人,給他的家屬錢財……但這種情況應該不符合我的取材需求。疾病的治療并不短暫,家屬大多也只會重複着同樣的事,籌錢,照顧病人,工作生活,或者推脫放棄病人。說實話,在日常裏重複的苦難,只會讓我感到厭倦。”

“你的取材對象不是感情嗎?”太宰治點在筆記本的字跡上,“病人本身求生欲與不拖累家人的掙紮,子女對年紀輕輕就有可能失去重要家人的恐懼,成年人面對苦難時的堅持或者麻木,以及在醫藥費支付不起債臺高築的情況下,一天天面對仍舊沒有起色的病人所産生的矛盾……

就算是治好出院了,還需要精心照顧的病人,後續吃藥的費用,和已經一貧如洗連飯都只能吃半價飯團的經濟狀況,還有急需用錢找上門來催債的債主……

他們全部在命運突然的轉折下被卷入了不斷下滑的漩渦,卻依舊會爆發出人性的閃光,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神木柊沉默了一會,突然把紙和筆塞給了太宰治。

他誠懇道:“來試試寫小說吧,太宰先生。”

“本質工作已經很忙啦,我對這個也沒有興趣。”

被拒絕的神木柊嘆了口氣,“我看到一個說法是,故事的本質是矛盾,但對我來說最大的困難就是,我‘看不見’這些矛盾。是的,病人本身和家屬在面對巨大壓力時的思想掙紮很精彩,可我沒法體會到他們如此細膩的感情,除非這件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

“那你的取材方向完全錯誤了,你應該追求讓自己受傷和感到痛苦。”太宰治說。

神木柊倒不覺得太宰治給出這樣的建議很奇怪,只認真回答道:“我想不出來。”

“嗯?”

“如果連死亡都不害怕了,最深的感情也剝離了,沒有愛就沒有恨,還有什麽能讓我痛苦的呢?”

“腦子裏想想嘴上說說總是格外簡單,自己試試才知道吧。覺得死也不怕結果被一條惡犬吓得痛哭流涕的人多得是。”

太宰治已經确認了神木柊沒有什麽異樣,和最近發生在橫濱的事無關,只是個單純快被異能和自己擰巴性格搞壞的普通人,就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

他将神木柊的紙筆塞回去。

“好了,我對當男人的心靈導師可沒什麽興趣。”

說完,直接結束了這場奇奇怪怪的對話,繼續朝樓上走去。

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上層樓梯轉角後,神木柊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道謝。

不過現在扯着嗓子喊也沒必要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太宰先生提出的意見很好,剖析的也很到位,只要他在寫人,路邊再普通的人,也天然存在着很多矛盾。

鄰居,上司,同事,同學,父母,親戚,朋友……

養了寵物的鄰居家總是很吵鬧,怎麽說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一點都沒有做到。

看似賞識自己的上司只不過把自己當成備用資金庫,理直氣壯的讓自己為各種事務墊付錢財,報銷時卻一拖再拖。

入學以來因為孤僻湊在一起成為朋友的同學突然加入了堪稱人氣中心的朋友圈子,雖然還會來找自己玩,但已經顯得格格不入。

……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是無窮的。

哪怕再少和人交際的人,現實裏也會遇到外賣不盡如人意,網上也會有聊得熱火朝天的網友在某個問題上分歧嚴重到吵架的事。

如果他現實網絡裏都和人完全不打交道。

那麽,他生病時還要拖着病體孤零零照顧自己,鼓起勇氣請求他人幫忙,或者直接獲得了好心人幫助的事,是不是也有可能發生呢?

在這之後,他又該怎麽面對因為幫了他便開始指點他的生活方式不對的好心人呢?

真要認真去想,确實有很多可以寫的地方。

要是再順着這點去挖掘一個自己所創造的人物的性格和內心,就會陷入僵局了。

能想到的只有事态的變化。

可他的重點在于情感。

神木柊到樓下的漩渦咖啡廳坐了一陣,點了一份甜品打包,然後開始順着這點在筆記本上寫作。

一個普通的中學生主角,某一天,陪伴他長大的感情深厚的狗被殺死,屍體抛在他家後巷裏。

他因為這件事無比痛苦,發誓要找出兇手,不管是曾經反對他養狗的父母,背地裏吐槽他家狗鬧騰的鄰居,偷東西被狗發現鬧得很沒臉的同學……全部成為了他的懷疑目标。

才寫一個開頭,神木柊就卡住了。

劇情上倒是非常好推,兇手實際上是一個虐殺寵物的心理變态,跨出原本的作案區域尋找目标,發現主角和狗的深厚感情後,認為只要殺死狗就會令主角痛苦,于是這次沒有虐殺,而是簡單殺死後暗中觀察主角得以滿足。

主角卻本能的把目标放在周圍的人身上,本質上是因為他和父母鄰居同學都有着矛盾,又恰恰是他的懷疑和采取的驗證的舉動,使得這些矛盾一一被點爆。

直到最後,他都沒找到真正的兇手,所有人都認為他為了一條狗瘋掉了。

大結局再來個轉折,心灰意冷轉學離開住宿于新學校的主角,意外撞見了新鮮的被虐殺的狗屍,致死傷傷口和他的狗一模一樣。

這個故事不可或缺的是主角把狗當成最重要家人的深厚感情。

能為了一只狗把所有親近的不親近的人都懷疑成兇手。

邏輯上,神木柊能推導出主角大概的行動,可情感上,他不太能夠理解。

如果他有一只狗……

可愛的動物他還是喜歡的,死掉了也會悲傷吧,然後呢?

一片空白。

再怎麽往下接文字,都幹巴巴的像脫水蔬菜幹,有種明知道自己在生産垃圾卻不得不繼續的惡心感。

卡文卡得生無可戀,改寫了三個開頭的神木柊最終放棄了這個方法,決定繼續沿用原來的計劃。

他提着甜品把剩下的地址都跑過了,結果卻跟他想的大差不差,都沒什麽用。

這時,他先後接到了行木編輯和倉田先生的電話。

前者是确認他現在是否安全,并且把最新新聞轉發給了他——原因不明的昏迷事件,目前人數已高達一百七十二人。

後者同樣也是确認他是否安全,并且告訴了他一條消息。

“我們這棟樓裏有七個人昏迷了,怎麽叫都叫不醒,醫院那邊也沒有辦法,尤其是吹田一家……聽說他們是最早開始拾金的。”

吹田一家?拾金?

神木柊眼神亮起來。

“倉田先生,我可以去醫院探望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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