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事

第三十二章好事

“有趣的事情？”

中島敦忍不住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基于亂步先生對零食甜點的喜愛，中島敦擁有豐富的出外勤時收到亂步先生的甜點清單、給一個人出門會迷路的亂步先生當人形地圖導航至零食店、把獨自出門偷吃超過份額甜品迷路的亂步先生接回來等經驗。

因此，縱然他自己不怎麽吃甜品——相比起廉價美味的茶泡飯來說，甜品即使好吃但有點貴還不頂飽——也對橫濱的各類相關店鋪有了不少粗淺的了解。

甜品這種東西，一般來說并不一定要有專門的店鋪來售賣，能作為商品出現在很多地方。

咖啡店是比較常見的，有的便利店還會做一些限量甜品來吸引顧客，其他的還有面包店、零食店、酒店、點心店等。

這些是較為普通的，還有一些裝修得很高檔，以甜品為主，店名都是看不懂的英文或者法文的店。

他和亂步先生去過一次這樣的店，還是在店內吃的。

甜品的味道有多美妙他沒嘗出來，但那一排整齊優雅外貌優秀看起來經過專業培訓穿着統一制服一齊沖他們招呼“歡迎光臨”的服務生們，确實讓他感到有些尴尬，總覺得太誇張了。

不過，數遍這些店，中島敦也想象不到什麽事能算作是有趣的。

他對神木柊的印象挺深刻，但都是奇怪的印象。

最深的就是對方為了寫小說簡直取材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不然也不會明知道群體昏睡症危險還自己跑過去接觸，成了其中一員，被救出來後第一反應也是寫小說。

所以說，繼這本大部分都是給人各種正面力量與共鳴又在後面全部推翻的小說後，神木柊打算寫一些日常治愈系？

“笨蛋。”

今天沒有案子，偷吃零食太多還被社長沒收掉三天份額的江戶川亂步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的用食指推着玻璃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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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亂步先生是在說我嗎？”

“還有誰看上去像笨蛋嗎？”江戶川亂步“啪”地一下把玻璃珠彈開，撞到雜志上，又滾回來，用手指抵住，再彈出去，“你把那家夥想得也太好了吧，忘記他的異能是什麽了？”

中島敦怎麽可能忘記。

他碰到過的異能者不少，戰鬥過的也很多，但神木柊的異能剛剛才讓他情緒大起大落呢。

不對，亂步先生說得應該是異能導致的副作用。

中島敦這才反應過來。

寫完《親友》後，神木柊對影響他至深的母親就轉變成了冷漠無比的陌生人态度。

那這本幾乎把人類對于各種美德的感動灌注其中的小說呢？

就算後面有寫出人性幽暗的部分，但“好”是有限的，容易消磨的，“壞”卻是源源不斷的，根深蒂固的。

這些對于憐憫、善良、公平、拯救等情感剝離後，這一次，神木柊的性格會變成什麽樣？

“……亂步先生，你覺得這個‘有趣的事情’是說什麽？”

“闖紅燈，偷盜，搶劫，打架鬥毆，故意傷人，辱罵他人，利用職務之便侮辱編輯……”江戶川亂步随便舉了幾個例子，“失去這些‘美德’後，他基本等同于失去了道德感和任何正面情感的共情，驅動他的自然只有不道德的部分了。你把現在的他當做反社會人格看待也沒關系。”

按在玻璃珠上的手指一頓，沒再把玻璃珠彈出去。

“不對，失去道德的準繩後，這麽多年的社會常識依舊會暫且禁锢住他，即使是一步步邁出法律的這條線，做出這些違法行為，也沒什麽值得用有趣來評價的。他在挑釁武裝偵探社。”

中島敦不知道江戶川亂步怎麽直接得出了這個結論。

但見江戶川亂步已經把玻璃珠收進口袋裏，頗感興趣的站了起來，像是在無聊時候逮到了一只有趣的玩具，就明白偵探是要去看一下“有趣的事情”了。

他連忙發郵件要到了甜品店的地址，規劃路線後便準備出發。

江戶川亂步卻到醫務室敲了門。

……

神木柊發來的甜品店，正是中島敦覺得太過誇張的那一類的。

店鋪位置不在熱門的商場，也不在偏僻的街道，在別墅區附近。

一整棟三層小樓都是這家甜品店的，外形裝修得像一座小宮殿，擺滿了裝飾用的鮮花。

他們抵達時，正巧有人尖叫着下了樓梯從一樓的大廳跑出來，天上則灑下了一些粘稠的“雨滴”，是從三樓的露臺花園飛出來的。

花園白色的石柱圍欄上，正有兩道人影扭打在一起，一個把另一個幾乎半邊身體都推出了欄杆，還在不斷用刀在對方身上一下一下捅着。

從傷口湧出的血液不止把欄杆染上了紅色，連店門口的地面都被飛落的血珠濺出大大小小的血色痕跡。

中島敦直接用異能力把雙腿變作虎腿，一個蹬地便原地彈起，在外牆上借力幾下就彈簧般飛快落在了三樓的露臺花園，一把将持刀兇犯打暈扔開。

但滑落在欄杆邊的傷者傷勢實在太重了。

他起碼被捅了十來刀，黑白搭配的服務生制服滿是破洞，已經被血浸透了。剛被救下來，就奄奄一息地昏迷過去，只剩一點微弱的呼吸了。

迅速跑上來的與謝野晶子把手按在傷者身上，不用她再補刀，只能對瀕死者使用的異能請君勿死便立刻生效，猙獰傷口眨眼間全部愈合，青年的臉色也不再那麽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

“還好……”

中島敦的話被一陣緩慢的鼓掌聲打斷。

剛才情況太過緊急，他完全沒注意到露臺上是否還有別人，這下猛地回過頭去一看，鼓掌的那個人還是熟人。

正是請他過來的神木柊。

神木柊穿着與傷人者和受傷者身上款式差不多的白襯衫與黑色長褲，只不過沒有黑色馬甲。

他一如既往一副不太健康的模樣，神色卻與以往完全不同。

在這種場景下，甚至是眼神帶着贊美的在鼓着掌，像一位看到劇目精彩發展的觀衆給予肯定一樣。

“太棒了。”

神木柊由衷贊嘆道。

“中島君，我知道你能變成老虎，那天與怪物戰鬥的英姿也非常震撼，但老虎救不了将死之人。我沒想到，您的同伴會擁有這種天使般的能力，完全打破了我為你準備的一點小禮物。”

與謝野晶子神色冷下來，她最厭惡不尊重生命的人。而面前的神木柊可以說是渾身都在散發着這樣的氣息。

終于走樓梯爬上來的江戶川亂步接過了話，“用救不了人的愧疚來給曾經被你認為是英雄式的人物增加心理創傷，這種禮物你還是收着到監獄裏自己慢慢體會吧。”

中島敦不敢置信的看着神木柊。

縱然從亂步先生的話裏知道神木柊現在絕對不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但他也沒辦法一下把腦海中的神木柊替換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

可他親自面對這樣的神木柊時，才真正意識到，這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冷漠但還算正常的神木柊了。

如果亂步先生沒有讓與謝野小姐一起過來，如果他真的收到這樣一份“禮物”……

中島敦握緊了憤怒的拳頭。

神木柊卻仿佛沒感覺到現場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略帶疑惑地反問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作為目擊證人，我會去警察局做筆錄，不過我并沒有犯罪，怎麽會去監獄呢？”

沒有犯罪？

神木柊身上的衣服雖然和這兩個服務生的制服差不多，卻不是制服。他是故意穿成這樣的。

他的目的是制造命案。在那些淺嘗辄止小打小鬧的違法行為後，他會因刺激的阈值與未被懲罰的自負一步步走上更過激的犯罪道路，直到親手殺害同類。

所以，這次案件絕對是神木柊造成的。

他親身下場刺激事态發展，再用此挑釁他眼中的武裝偵探社的偵探之一中島敦，是因為他确認自己在這次案件中沒有留下任何犯罪證據，不，他根本就沒有“犯罪”。

受害者和犯人之間本來就有矛盾，犯人捅了那麽多刀，極度憎惡受害者。他上來時二樓還有一個胳膊被劃了一刀暈血昏倒的女服務生。

憑借着這些細枝末節的線索，江戶川亂步已經差不多明白這樁案件是怎麽回事了。

本身兇手就擺在眼前，只需要推理出他為什麽行兇，簡直就像是大學生做1+1=2的幼稚園數學題一樣簡單。

唯一異常的是，神木柊全程只充當了一個推手角色。

人的行為是具有連貫性的。

如果神木柊确實是一步步從小惡到大惡，那他親身體驗過種種違法犯罪後，不可能經手的第一件殺人案就甘于充當一個既是幕後推手又是旁觀者的角色，他一定會想要上臺表演，親自體驗殺人的感覺。

除非……

警笛聲一路靠近，在汽車剎車停下的輪胎摩擦聲中，江戶川亂步睜開了綠色的眼睛，向神木柊走過去。

“你殺過人了？”他重複了一遍，“你殺過人了。”

“但你身上完全沒有相關的痕跡。這些東西再怎麽掩飾也逃不過我的眼睛，你沒有掩飾，你不記得了。你在否定我。看來你沒有失去某一段記憶。真有意思。你殺死了誰？”

幾個警察持槍沖了上來，拔槍卻不知道該對準誰。

看上去已經是一具屍體的受害者睜開了眼睛，慢慢撐着地板坐起身來。他迷茫的看着自己被血浸濕透的衣服，伸手捂了下還殘留着疼痛感的受傷位置，那裏卻已經完好無損，就像他只是做了一場過于逼真的噩夢。

他看着在場的人，還有暈倒的之前拿刀捅他的同事，緩慢從地上站起來，捂着幻痛的腹部走到神木柊身邊。

“神木，”他奇怪道，“是我在做夢嗎？”

“也許是個美夢也說不定呢。”

神木柊笑眯眯地伸手扶住有些失力的瀬川秀太，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你撿回了一條命，失去了總是嫉妒你的競争對手，妹妹的治療費也有着落了哦，他家一定會為了給他減罪拿出很多賠償金的。”

“我說了，今天會發生好事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