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幸運

第三十三章幸運

濑川秀太出現得剛剛好。

正好在神木柊已經嘗試過各種小打小鬧,迅速對這些無聊且毫無成就感的小事失去興趣後,以和神木柊記憶裏別無二致的模樣出現。

還自然而然地為沒在他車禍住院時去醫院看他道歉,就這麽把他邀請到了甜品店裏用自己的員工優惠請他吃甜品以做補償。

芒果班戟的味道一如既往,沒什麽添加各種材料的稀奇古怪的創新,但也沒有退步。

人的記憶會随着時間流逝以及個人的好惡發生變化,神木柊的不會,他的記憶在失去對應的情感後,就只是一部存在于腦海裏的紀錄片。

因此,他吃到的是“記憶裏的味道”。

神木柊對甜品談不上喜不喜歡,除去部分他明确喜歡的食物外,其他的都是好吃就喜歡、不好吃就不喜歡、普通就能吃就行。

之所以以前在這家店兼職的短暫時間裏,靠着員工便利能常蹭到的甜品裏,他最喜歡吃芒果班戟。

一是他喜歡芒果的味道,二是他覺得芒果班戟和芒果大福似乎只有一層外皮的區別,但他不喜歡糯米皮的味道。

被濑川秀太請客算不上什麽意外事件,神木柊也沒有感謝或不好意思一類的想法。

他只是平淡的吃着,填一下略有饑餓感的肚子,打算在吃完後走人。

《美德》寫完後,神木柊就一直處于表面平靜內裏瘋狂的狀态。

他唯一擁有的用途狹窄的共情異能,放在寫小說上面是劍走偏鋒的天賦異禀,但抽取情感的副作用也非常明顯。

不對。

神木柊早就不認可那是副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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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這也是這個異能的另一處優點,否則他怎麽能在寫完《親友》後那麽迅速的走出來,瞬間擁有一顆自己以前夢寐以求的大心髒,還有着想做什麽事都敢做的底氣呢?

要不是當時異能特務課的人來得湊巧,讓他撿回了警惕心,興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制造一起命案。

而《美德》帶來的改變更加美妙!

寫完《母親》時,他得以暫時冷靜下來。

寫完《親友》後,他與根深蒂固的痛苦告別,剝離了敏感脆弱的心思,在情感上變得冷漠鈍感。

這些遠遠還不夠。

他總是為自己用共情異能達成如今的成績感到愧疚自責,究其本質是因為他的道德感太高了。

他在寫小說上不算有天分,僅僅是比起那些連一篇完整文章都寫不出來的苦手人士來說,要稍微好一點。

可這一點并不足以建立起他的自信心,反而讓他深知自己在付出與收獲上的巨大差距後惶惶不安。

因此,在寫到《美德》時,寫小說對他來說,依然屬于他實現目标的好用手段,而不是真心喜愛并且認為自己有天賦的事業。

在他的認知裏,這是非正常手段賺來的,是對大衆的蒙騙——這點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他的母親,在如此貧窮的環境下長大,他居然被教導成了一個過于禮貌道德感過高基本沒做過坑蒙拐騙一類事情的人——所以他如此抗拒看到自己小說的正面評價,他覺得他不配。

寫完《美德》後,這些無聊的困惑徹底離他而去了。

回看過去,會糾結這些事情的他真的是太愚蠢了!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不合理的事情,他的小說又算是什麽呢?他用共情異能讓讀者體會到了深切的感情,讀者為此付出情緒值和金錢,這不是最公平不過的交易了嗎?

如果真的有販賣感情的商人,會收的價格遠遠不是一本小說可以比的。

這麽說來,他完全可以說是十分慷慨了。

如果讀者想要看一本文學名著,就算覺得他的小說質量太差,也會收獲到也許在文學名著都不能這樣直觀體驗到的激烈情感。

如果讀者只是想要随便打發時間,那他的小說提供的情緒價值堪稱無與倫比,甚至不需要看進去,翻開書就是一場情感的洗禮。

如果讀者只是想用時下熱門的小說作為聊天談資,那有如此深刻的情感體驗,遇到書友便自然而然有了話題。

他的小說有哪裏不好嗎?

完全沒有吧!

對得起讀者花的每一分錢,還物超所值!

這些自得的想法如果對倉田先生和行木編輯表達出來,大概會吓得他們大跌眼鏡,畢竟以前都是他在否定自己的作品,這兩人在想方設法的肯定他,卻總是拗不過他。

神木柊并不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他覺得很有道理。事情就是這樣的,把一件事的事實說出來,有什麽可感到羞恥的?

反倒是以前的他,不想看讀者的來信,覺得蒙騙了讀者;不想參與獎項評比,覺得這是在作弊;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一旦傳出去,肯定會被作為高中生天才小說家來營銷,覺得自己背負不起這樣虛假的贊譽。

他為什麽要這麽有自尊,道德感這麽高呢?

真應該把過去的他自己逼入絕境。

要是那時候他壓根沒有覺醒共情異能,背負着母親的欠債,再被可能想用他做一些研究的森氏會社找上門來,就會明白,人在落魄到無法生活下去、甚至無法作為一個人活着的時候,是不需要那麽多道德感和自尊心的!

假如把一個人看做一副拼圖。

一半理性一半感性。

感性被抽走後,這個人就是百分之九十的理性了,剩下的百分之十是還會再生的感性。

道德被抽走後,那他當然就是百分之九十的不道德了。

神木柊就是這樣。

天平一端的籌碼消失後,他毫無疑問且萬分期待的深深滑到了另一端的底部。

他感覺,直到此刻,這個世界才真正的為他敞開了大門。

對于他人的冷漠無感導致取材總是失敗這一點不必過多重複,但現在又完全不一樣了。

神木柊不知道那些殺人兇手是怎麽想的。從案件記錄來看,大部分手染鮮血的人也只是一時沖動的普通人,很少一部分才是天生道德感缺失的壞種。他說的自然是後者。

失去了這麽多感情和正向情感後,有意思的是,他居然開始對他人之間的感情和矛盾變得敏銳起來了。

簡直就像是一顆時時刻刻在散發着香氣蠱惑他的禁果,推動着他創造出一些驚世駭俗的事件。

不過神木柊的謹慎沒有丢失。

他親眼所見,對付那個怪物時,異能者們的力量都不容小觑。

他只有一個在寫小說上天賦異禀的共情異能,其他方面完全是個普通人,既不能像中原君那樣上天入地,也不能像中島君那樣變成老虎。

如果作為罪犯被抓住,也許連反抗只是普通人的警察後逃跑都做不到。

因此,神木柊在極為小心的一點點掙脫束縛。

他會在沒有監控的地方看似随手地拿走別人的錢包,然後裝作撿到遺失錢包的模樣還給失主。

他會突然闖進行木編輯鄰居家中假裝搶劫,然後提前知道他會模拟真實搶劫來取材的行木編輯會來替他道歉和賠償,不斷解釋他只是走錯了,取得原諒。

他會裝作被他人打架鬥毆卷進去後被迫反抗的模樣,一拳又一拳将拳頭砸在別人的臉上,肚子上。

每一件事,他都會為自己準備萬全,也絕不甘心把自己擺在旁觀者的身份上,他必須親身體驗。

體驗欺騙他人、傷害他人、令人恐懼究竟是什麽感覺。

但這些事只要試過一次,就像嚼過的甘蔗一樣,變得索然無味,再拿來打發時間都顯得惡心。

很快,神木柊就邁到了最後這條線上。

他對親手殺人沒什麽心理障礙,不過是一拳頭打在人身上,把人打傷變成打死的區別。

不過興許是考慮到現在科技發達,罪犯留下的作案痕跡很容易被發現。加上他異能者這層身份,還需要考慮到不知道有什麽針對這方面的能人異士的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課。神木柊這次果斷的放棄了親自作案,而選擇做一個推手。

神木柊現在每天都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是無窮的,每個人都具備着傷害他人傷害自己的能力。

只不過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走到那個極端上。

人是從衆的生物,是擁有道德感、知道考慮後果的生物,是被束縛在社會賦予的條條框框規則內的生物。

厭惡丈夫出軌的妻子,也許比起殺死丈夫,會更想在離婚前多得到一些財産。

被公司前後輩文化欺淩的職場新人,縱然屈辱不堪,但如果能得到提拔,就會覺得自己的苦沒有白吃。

被親戚設套連累得破産的人,比起要親戚的命,可能更想要親戚把錢還來,再進監獄去蹲着。

只要還有餘地,人就不會變成野獸。

除非在感情上,将他們彈壓到極致,使他們沒辦法去考慮餘地,考慮緩和,一門心思鑽進牛角尖裏,完全被自己的情緒驅使着行動。

神木柊這幾天滿橫濱的到處亂逛,就是在找這樣的人。

他不是一眼能通過人身上細枝末節的線索推斷出全貌的天才,只能簡單的從對話表情氣氛等地方進行分析,或許該用“察言觀色”這個詞形容。

陌生人之間接觸時間往往不太長,人們也只是平凡生活着的樣子,不過以獵人狩獵觀察獵物的慎重态度去對待這件事,神木柊也算是有所收獲。

他圈定了幾個目标,不過不是很滿意,也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麽以出事後既不會引起懷疑又能迅速得到陌生人信任的機會接近,同時也想再多找一些,讓選項更加豐富。

但是,以他這從小到大都算不上好的運氣,居然幸運了一回。

濑川秀太還是那麽受歡迎。

店裏來的客人,自然是這家店這種略顯浮誇風格的受衆,因此往往都會讓看得順眼的服務員為她們溫柔體貼地服務,推薦适合的甜品和飲料。

這些客人,多半會點名濑川秀太。

被“冷落”的其他服務員們自然也有自己要做的工作。

可其中一位男服務員,只要是點名濑川秀太的客人,他就只會冷冷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既不去送餐,也不做別的活,光用充滿嫉妒不忿的眼神盯着濑川秀太。

神木柊叫來了附近的女服務員村井雪,他曾經在這裏短暫做過兼職,這位當時就在這裏工作,兩人也算是認識。

他低聲向她打聽:“那邊那個,和濑川君有矛盾嗎?”

村井雪一看過去,立刻皺起了眉頭,“他有毛病吧,老是一門心思盯着秀太,不就是入職後業績一直比不過嗎?”

神木柊也做出不理解的表情,“他這樣店長不管他嗎?”

“管不了,”村井雪壓低聲音,“他是店長遠房親戚,店裏年度最優秀員工有一項獎勵,能到專業機構裏接受培訓獲得證書,八木一輝就是奔着這個來的。店長也煩他,但沒犯什麽錯,員工之間的小事,也不能直接把人趕走。”

神木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濑川君很想要這個機會嗎?”

“當然,他就是為了這個才留下來的。不然光從待遇來說,他不一定能在這家做那麽久,店長有點摳。”

“我明白了。”神木柊說,“濑川君是個好人,既然是他的夢想,我會想辦法幫忙的。”

“诶?”村井雪摸不着頭腦,“難道你要幫他沖業績嗎?你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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