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受害者的複仇(2)
受害者的複仇(2)
【風,吹不散心頭霧,雨,洗不盡血淚路。無盡夜幕,只餘下愛與死亡。】
【黃湘】
他是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天在下雨,一場暴雨。
我給他取名:康旭升,小名叫陽陽。
我讨厭雨天,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在一個下雨天夭折的,因為一場疾病。
跑了好幾家醫院,托了關系找了最好的醫生,用了最好的藥,可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孩子的命。
我可憐的孩子沒了……
一定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做到一個母親應該做到的,我果然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所以第一個孩子才會選擇離我而去。
因此,我在心裏暗暗發誓,我一定要保護好第二個孩子。
拼上我的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
于是,做完月子後,不放心月嫂和保姆照顧我的孩子,我辭掉了原有的工作,留在家裏全心全意地照顧陽陽,一刻都不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丈夫說我魔怔了,變得疑神疑鬼的。
我無所謂,只要我的陽陽安全地在我身邊長大。
過了幾年,到了陽陽要上幼稚園的年紀,我沒讓他去,我去附近的幼稚園看過,公立的、私立的,都一一去觀察過,一群這麽小年紀的孩子要交給那麽幾個老師照顧,他們怎麽看得過來,怎麽可能照顧得好,他們又不是孩子的父母,自然不會上心。
再加上,近兩年經常可以在電視上網絡上看到虐童事件,好幾起都發生在幼稚園,她怎麽能允許她的陽陽遭遇到這種危險!
我的陽陽有媽媽帶着就夠了。
從小,只要是陽陽要的,我一定會滿足他,無論是零食還是玩具,在商場裏經常能看到,小孩因為大人不給他們買他們想要的東西而在地上撒潑打滾,我無法理解那樣的父母,孩子就要給他們最好的,我可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老公和母親說,我對陽陽太過于溺愛了,這樣下去對孩子不好。
我可不這麽認為,對自己的孩子就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愛,那才是一個母親應該做到的,誰也別想管教我的孩子。
從小我跟陽陽說,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告訴媽媽,一切有媽媽,我們母子之間親密無間,沒有任何秘密。
七歲那年,陽陽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我雖然舍不得,但也沒有辦法,上學前,我和學校溝通了好多次,希望我能跟着陪讀,但最後還是沒能得到許可。
開學的第一天,陽陽哭了好久,我也是,那是陽陽第一次離開我,也是我第一次離開我的孩子。
我只能在學校對面的快餐店等待,等待着他放學。
我早早地就等在了校門口,我要讓陽陽出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
陽陽說上學不開心,沒有在家裏和我在一起開心,我擔憂的同時又産生了一種幸福感,果然,我的孩子是最依賴我的,這一次,我終于成為了一個稱職的母親 。
過了幾天正好是教師節,我找了個機會給陽陽的每個老師都送了禮物,希望他們都能好好照顧他,別讓班裏的同學欺負他。
接下來每一學期每一年,我都是這麽做的,每天送陽陽上學,然後等着他放學,只要我一直這麽守着他,肯定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可陽陽十一歲的那一年,還是出事了。
別擔心,陽陽別怕,一切有媽媽。
***
兩天後,在一座墓園裏,木九等到了前來為女兒祭掃的馮悅。
馮悅手裏捧着女兒最喜歡的向日葵,看着面前這個黑發嬌小同樣捧着向日葵的女子,她有些麻木地扯了扯嘴角,“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
木九開口道:“今天是桑恬的忌日。”毫無起伏的嗓音,但并沒有半分的冰冷。
“原來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會記得啊。”馮悅蹲下身從包裏拿出濕巾,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拭着女兒的墓碑和相片,然後把手中的那束向日葵放了上去,她偏頭看向木九,“你怎麽知道我女兒喜歡向日葵的?”
木九解釋道:“我看到了她的房間,裏面有很多向日葵的元素。”
向日葵的花語是光明與希望,可桑恬最終沒能看到光明和希望,她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馮悅垂淚,輕聲道:“謝謝。”
木九走到墓碑前,蹲下身把向日葵放在了另一邊。
半晌,馮悅率先開了口:“你是警察吧,是來抓我的吧。”
“不是,我只是來看看桑恬。”
馮悅聞言驚訝地看着木九,像是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你不想知道被我綁走的顧希希在哪裏?是死是活嗎?”
木九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活着,她肯定活着。”
“這麽自信麽?你知道的吧,我的桑桑死了沒人在意,我綁架那孩子就是為了複仇,誰讓那個孩子有個禽獸不如的父親!我會把那個孩子殺了!把她從高樓扔下去!”馮悅表情惡狠狠地放着狠話,右手揮舞着,像是在演示着自己要做會做的事。
木九面色平靜,淡淡開口:“我知道,可是你不會。”她的語氣異常的篤定。
“為什麽……”馮悅手緊緊擰着自己的胸口,漲紅着臉看着她。
“因為我看到你了。”木九的黑眸落在馮悅的臉上,她一字一頓地道:“你的眼睛很幹淨,你是一個好媽媽。”
她見過太多人的眼睛,那不是一雙會殺人的眼睛,那不是一個會害死別人孩子的母親,這好像是第一次她認認真真地看着一雙受害者的眼睛。
她是一個好媽媽嗎?
馮悅痛苦地閉上雙眼,搖了搖頭,用手錘着自己的胸口,“不,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啊。”
面對這個痛苦自責的母親,木九說不出什麽安慰她的話,或者說任何人都沒法安慰,也沒有資格安慰這個痛失女兒的母親。
看着她,木九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被言斐文控制的那些年裏,她也是這樣日日夜夜痛苦着煎熬着,痛苦于無法保護自己的一對兒女。
她的母親其實也是一名受害者。
加入特案隊之後,木九跟着他們破獲了一樁又一樁案件,抓獲了一個又一連環殺手,但那些被困于案件的受害者,受害者的家人呢?
她人生第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誰來解救他們?
從小到大,木九分析過無數人,那些十惡不赦的罪人,那些天生的反社會人格,那些以殺人為游戲的兇手,可她從沒有分析過受害者。
可這個案子,這個由S主導的案子,卻讓她發現,她不能片面地用綁架犯、嫌疑人來分析他們。
他們同時是一群受害者,是被困在痛苦過去的人。
S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