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永安路是新區準備維修擴建的一條路,市裏預備将它作為第二商業區,但由于還未開發完全,一到了夜裏便人氣全無,只有些精裝樣板房七七八八地排開,路邊的綠化帶裏是随處可見的鋼管和板磚。

遠方有幾座林立的高樓,裝修得漂亮豪華,房地産開發商打廣告說是專為白領精英打造,遠離城市喧嚣。

誰想不開要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買房。

要是江馳不當警察,倒還是挺羨慕那些能在新區買房的人——依山傍水的,等以後新區發展起來,就到處都是煙火氣,熱熱鬧鬧的,多好。

但偏偏他成了警察,而且還是最危險的緝毒警察。

緝毒本來就是條注定孤獨的路,往前走是黑暗,往後看是黑暗,腳下淌着的路面布滿血腥和荊棘。他即便死了,也必須死得心甘情願。

說到底,江馳自己都有些迷糊了。

他只記得一年前自己咬着牙從緬北的鬼門關裏爬回來,和他同期的另外兩位緝毒警前輩犧牲一個,剩下那個受傷嚴重,至今只能勉強坐在輪椅上呼吸。

而自己,是當時被秘密派去緬甸的三個人裏唯一活着、完好無損地回來的。

後來馮局代上級傳話給江馳,說,任務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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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掌風直直呼來,狠狠抽在江馳左臉上。

江馳眼皮一跳。

“你窩在公安局那麽多天就給我帶回這麽點消息?”瘦骨嶙峋的青年毫不怕冷,大冬天的在打底褲上套着條帶花紋的沙灘褲,上身穿着件派克馬甲,“我讓你給我開個後門兒方便運貨你都不願意,你還能幹什麽!”

“上司太正直,我也沒辦法。”江馳壓低了嗓音,神色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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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只被栓上鏈條的狗,時刻想着掙脫枷鎖,但迫于情形又不得不收斂爪牙。

現在收網為時過早,他要讨好青年,又時不時得敲打青年,不叫人覺得自己任人拿捏好欺負,也不叫人誤以為自己不聽話會反水。

“上司,上哪門子的司?你進了公安局就以為自己是警察了?”青年嫌惡地啐了江馳一口,“不是想和你那個剛認識的隊長通風報信嗎,怎麽,現在就蔫兒巴了——你那個什麽隊長要是知道你背地裏是這種人,不把你弄進牢裏關兩天才怪。”

江馳不語,擡手揩去臉上被青年啐的那口痰液,坐在八角巷隔壁的胡同中間,将未燃盡的煙蒂摁在磚塊上熄滅。

“張喜鵲,我一直在給你的生意鋪路,”江馳面無表情,冷冷道,“王韬的案子破了,現在全城都在嚴查毒品出入境情況,短期內你估計是拿不到貨。”

張喜鵲穿着沙灘褲,猛地攥住江馳衣領,雙目猩紅,睚眦欲裂地朝他吼:“他媽的再給老子說一遍!什麽叫拿不到貨?王韬死了就死了,難道除了他,老子就找不到別的供貨商了嗎。你就不能給老子想想辦法,老子連條褲衩都要穿不起了!”

江馳喉間被掐得發緊,他反手攥住張喜鵲手腕,猛地一擰,把人甩開:“不管你找誰供貨,我只能奉勸你一句,要想生意做得久,這個月你最好別再搞事——周善已經被抓了,他發展的那些下線現在一個個巴不得把自己撇得遠遠兒的,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風頭。你再鬧,我不敢保證到時候全城掃毒會不會連你一起端走。”

江馳頓了頓,又低聲說:“不單單是你,我也免不了一口牢飯......你自己想清楚。”

張喜鵲幹瞪着眼,緩緩松了力道。

江馳說的也不無道理。

他知道江馳有點手段,雖然具體不知道那手段是什麽,但只要江馳願意,他就能從中撈到點兒好處,這些好處具體體現在運貨的時候可以不用那麽顧忌,掃毒的時候也不會被輕易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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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來兩口?”張喜鵲讪讪地笑了兩聲,“新貨,你見過的。”

張喜鵲從車輛後備箱裏拿出一袋包裝過的白色粉劑,掂了掂。

江馳眼尖,那袋白色粉劑跟自己上次順來的那袋是一樣的。

“其實這新貨效果不錯,”青年背對着風向,手裏玩着打火機,意有所指道,“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麽那天警官你前腳剛進了一趟臺球館,後腳我的貨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一袋。”

江馳微微訝異:“少了一袋?不可能,你之前沒清點過嗎。”

“少給老子裝蒜,”張喜鵲猛地撲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江馳,“你拿的是吧。你他媽又不碰那玩意兒,別跟老子說是拿去自己使了......我現在看不明白,你他媽到底是哪邊的!”

“貨呢,是不是被你拿去給警察了,說!”

張喜鵲一拳下去,正對江馳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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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得猛烈,沒有要停的趨勢,劈裏啪啦的雨滴打在胡同上方的鐵皮屋頂上,順着凹凸不平的紋路傾倒下來,地面上的積水沒過了腳背。

江馳被這一拳揍得眼冒金星,于是火氣噌地湧上來,反撲住青年的上身,一個滑鏟将人摁倒在地,兩人糾纏在積滿了污水的巷道裏。江馳擡手猛地給了青年一個右勾拳:“我要是把貨交給警察,你他娘的還有這條賤命能把老子摁在胡同口裏揍?老子在你這兒就這麽沒尊嚴?做你大爺的青天白日夢去吧。”

別的警察打架從來都是标準的警用擒拿和格鬥術,沖着人往往會收着力,都怕失手揍死嫌疑人。而江馳不管跟誰打架,脾氣上來後只講猛,不講後果。畢竟在緬甸那種稍不留神就會丢人頭的地方呆了兩年,江馳打架的招式是越發地損,在緬甸那會兒一人單挑一個排,那些涉毒的外國佬被揍狠了,之後沒一個敢惹他,他也因此很輕易地取得了毒販的信任。

“我操你大爺——”

張喜鵲痛呼出聲,被江馳三記右勾拳揍得嘴角滲血,艱難扭過頭,對身後面包車裏的一車小弟大喊:“你們幾個還躲車裏幹什麽,給老子揍啊!要看老子被這條子打死在這兒嗎!”

揍警察?

張喜鵲這回只帶了一個常跟着他的彪形大漢,那彪形大漢剛剛被張喜鵲支開去買煙了,剩下的都是些不知從哪個學校裏忽悠來“嘗鮮”的初高中生,戰鬥力實在是難以恭維。幾個精神小夥從車窗裏探頭探腦地往外看,也不知是誰有了膽子,大喝一聲跳出來,抓了個板磚就往江馳頭上扣。

雖然是一板磚,但砸下去搞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

江馳為了躲開,于是側到一邊去,放開了張喜鵲,伸手格擋。

磚塊砸偏在他左臂,猛地斷成了兩半。

緊接着江馳反應過來,送了對面一個鎖喉:“小小年紀不去讀書,跑這兒來打架?你爸媽知道嗎。”

那精神小夥顯然是頭一次用磚頭打警察,底氣十分不足,反抗不成只好悶頭當小雞仔,屁都放不出來一個。其他人見了也都縮在車裏不敢吱一句嘴。

“他媽的。”張喜鵲罵道,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随後急匆匆趕來的彪形大漢上前提了他一把。

張喜鵲指着自己被揍成饅頭的臉,氣急敗壞道:“都他媽看什麽看,給老子打他!警察了不起嗎!”

彪形大漢架着張喜鵲到一邊去,而後撸起袖子,罵罵咧咧地提着把菜刀出來。

彪形大漢的領導力似乎還不錯,他一動,那群初高中生也跟着動,這下一瞬間沖出來十幾號人,一個個兒穿着緊身衣露着腳脖子,那架勢跟聚衆鬥毆似的。

刀鋒直直向江馳正臉沖來,他一個閃身避開,後背撞上胡同裏施工用的鐵柱。

江馳反手奪刀,一腳踹在彪形大漢胸口,刀背猛地将大漢的手臂砸了個脫臼。

大漢捂着動彈不得的手臂,罵道:“操!他大爺娘的,這狗條子玩陰招!”

張喜鵲在一旁怒火中燒:“給我上啊,都給我上!我今兒非得讓他長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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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咬了咬牙,擡手擋住大漢迎面而來的一擊,刀背重重落在大漢肩頭。

為什麽用刀背?

其實他本來可以把刀刃捅進大漢肚裏,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他不想在這兒跟人鬥毆惹事——打架可以,流血不行。

因為這裏不是緬甸,這裏是有着社會法制管理的滇城,一旦出事上了新聞,會很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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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方才被青年的摩托車輪碾了個粉碎,向馮局求援怕是不可行了,增加了暴露的風險不說,馮局這段時間以來的心血也就都白費了。

打鬥中,江馳開始思考自己剛剛為什麽要給隊長打電話——手滑摁錯了聯系人,之後那人不斷地回撥過來,看號碼他才明白自己錯打成了隊長的工作電話。

他心裏其實酸了一下。

明明可以當騷擾電話的,但隊長還是回撥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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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之間,江馳眼神暗了暗。

......差不多了,該走了,不然到時候沒法收場。

江馳一腳踢開企圖用磚頭拍自己的彪形大漢,踩上磚頭堆就要往別處跳,幾個精神小夥突然從後方包抄上來,生生把江馳攔腰抱住,打鬥間又把人逼回了胡同死角。

精神小夥們大概經常聚在一起打群架,個頭矮矮,勁兒倒挺足,他們手裏拿着蝴蝶刀、砍刀,趁江馳一個躲閃不及給人後腰劃了個口子。

“操......”

江馳後腰猛地一痛,來不及思考,迅速躲過迎面而來的一記砍刀,彎下腰的同時随手撿了綠化帶裏的鋼管便朝對面揮過去,打得人小腿一絆,痛苦地倒在地上。

顧忌到這些都是未成年的學生,即便是些混混,江馳也沒忍心下狠手,只想着把人推開然後立馬跑路。

“張哥剛說了不能放這條子走!”學生裏的領頭羊大喊一句,沖上去拽住江馳胳膊。

緊跟着沖上來的還有幾個學生模樣的混混,其中有個特別瘦小的遠遠跟在最後。

江馳很早就注意到那人,那人瘦不拉幾的,力量卻特別大,砍人的時候最起勁兒。

“我,我砍死你!”那人揮着砍刀沖上來,龇牙咧嘴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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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混混面露兇光的模樣竟無聲無息地同記憶深處的某段畫面完美重合。

兩年前的緬甸,暴雨一直在下,開着皮卡的毒販架着槍洗劫了半個村莊,有人用皮卡車上的大喇叭不斷地喊着——“別把那條子放跑!他就在村裏!”

緬甸的槍林彈雨,埋葬了多少無辜的生靈。

又有多少英魂在這裏停留。

——“他在那兒!抓住他,給老子打死那狗日的條子!”

皮卡上的毒販扯着嗓子大叫。

江馳拼命地跑,戰友就在身後掩護着他,遠處的槍聲猛地一響,幾個人立馬卧倒在高草垛下。

雜亂無章的子彈四處亂掃,毫無章法的流彈幾乎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

他被戰友架起來猛地一推。

“跑,往前跑,不要回頭!”被流彈擊中的戰友拼盡全力地對他喊,“不要回頭!你大爺的,跑啊!”

他轉過頭大喊“小輝哥”,卻看着戰友閉着眼睛一點點倒下。

......

往前跑,別回頭,別流淚,活下來,一定要活着出去,只有他活下來,任務才能繼續,犧牲的戰友才能安息。

他跑出了村莊,迎面而來的砍刀猛地沖他面門劈下來。

他不擇手段地用地上撿來的槍擊斃了那個揮着大砍刀的外國佬,而後迅速跳上路邊的拖拉機,強忍着身上的痛楚,戰友的話始終盤旋在耳側,他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因為戰友面目全非倒下時的慘狀已經異常清晰地烙刻在了腦海裏。

他一邊哭着,一邊駛向下一個接頭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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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突然由遠及近傳來,巨大的引擎似乎要沖破暴雨撕裂天空。

江馳猛地驚了一跳,險險躲過擦着他耳畔飛來的砍刀。

張喜鵲最先反應過來:“有人!誰,誰?”

摩托車的轟鳴還在繼續,聽上去似乎只是個路過的白領。

江馳目光微微放空,後腰那道被劃開的口子鈍痛難忍,腦子裏的畫面閃來閃去,混亂不堪,在緬甸讨生活的那段慘痛經歷時不時蹦出來幹擾他,他本能地豎起一身的鋒芒,差一點掐死剛剛那個揮拳而來的小混混。

戰友臨死前的那句哭喊還回蕩在耳側。

“跑,往前跑,不要回頭!”

他的恐懼、仇恨,乃至于痛苦,不斷地侵蝕着大腦,将他拖入又一個深淵裏去,現代社會的和平穩定仿佛從來就與他無關,他出生那年父母全數離去,往後的他也注定屬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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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刀的刀鋒閃着冷冽的寒光猛地朝他面門直擊而下,他突然本能地閉上眼睛。

當卧底真累啊。

就這樣被砍死好像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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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都不許動!”

一聲疾厲而沙啞的嘶吼突然響徹這個偏僻的胡同,緊接着江馳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猛地拽過去,落入一個因暴雨而濕透了的胸膛裏。

黑夜的雨裏,看不清來人的面孔,只知道那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士。

但江馳聽得出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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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即便是亡命徒,也被那氣勢吓住。更別說那些個毛都沒長齊的馬仔混混,見這架勢,吓得魂都沒了,倉皇蹿進了面包車,彪形大漢拿着個板磚還想上去拍人,卻被來人猛地擒住手腕一扭,整條手臂都錯了位。

“我不想把事情搞大,”那人攥着大漢手腕猛地把人往牆上一推,“兄弟,識相點的最好馬上收手,都是一條道兒上的,咱都不想上新聞。”

這話說得太模棱兩可了,大漢吃痛地愣住,以為對方也是販毒的。

“我的這位兄弟呢,做事比較粗糙,”那人沙啞地說,“我呢,給你賠個不是,我帶我兄弟回家,成吧。”

大漢沒說話,倒是一旁趴着的張喜鵲跳了起來:“喲,同行?”

“可不。”那人自來熟地一笑,一手攬着江馳,一手向張喜鵲比着手勢,趁人一個不注意,擡着江馳跳上了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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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的引擎聲再次響起,飛濺的水花給張喜鵲來了個全身洗禮。

“他奶奶的,敢耍老子!”

張喜鵲意識到自己被人擺了一道,氣得直跳腳,指着漸行漸遠的摩托車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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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一路飛奔,凜冽的風灌進人的胸口,暴雨打着皮膚。

江馳知道自己被隊長救了。

也知道剛才隊長在張喜鵲面前演了怎樣的一出戲。

如果許願直接表明自己的警察身份,估計不但救不下江馳,還會把自個兒的命也搭進去。那群瘋瘋癫癫的毒販、瘾君子,哪個不是亡命徒,打架打上頭了什麽都不管,警察來了,提着刀就敢上。

但他們對同行卻不會這樣,因為他們也怕被同行報複。

這就跟那些社會青年拉幫結派組小團體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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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找死啊!腦子裏進水了還是裝豆腐渣了!”許願開着摩托,時速幾乎達到上限,訓人的聲音依舊嚴厲冷峻,透過風聲模模糊糊地傳進江馳耳朵裏,“毒販拿刀砍你也不躲,嫌自己命太長了嗎!你有幾條命,七條還是八條,夠你這麽造作?”

聽得出來,許願這次是動了大火,嘴裏罵人的話就沒停下來過,而且越罵越難聽。

江馳渾身傳來一陣又一陣爆裂般的疼痛,他緊緊揪住許願的上衣,死咬着牙關。

張喜鵲的人還在摩托車後頭猛追,估計都是些手上有土槍的亡命徒,許願來不及多想,一邊訓人一邊加快了馬力,冒着側翻的風險,硬生生把普通的摩托車開成了賽道車。

“隊長,您剛剛,怎麽突然來了......”江馳終于咂摸着開口。

許願握緊車把猛地拐彎,毒販的一顆子彈裹挾着暴雨猛地從後方打在輪胎旁邊,許願氣得直上火,直接問候了毒販的祖宗十八代,而後又道:“我怎麽來了,這話不應該問你嗎!今晚我要是沒接到那通電話,趕明兒是不是還得過來給你這便宜徒弟收屍?你倒好,先問起我來了。”

“隊長,”江馳坐在摩托車後,死死抓着許願腰側的衣服布料,“我錯了。”

猛烈的風裹挾着暴雨拍打在人身上,車速過快的時候說話都費勁,不知道許願有沒有聽到江馳的那句忏悔,但江馳倒是把許願罵人的那些話聽了個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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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飛馳而出,甩掉毒販後,突然在路邊降了車速,許願側頭看了江馳一眼,罵罵咧咧地又數落幾句,緊接着停好車,翻身跳下。

“隊長,你去哪兒!”摩托車停車的時候猛地搖晃了一下,江馳沒反應過來,差點栽個狗吃屎。

許願瞥了他一眼:“不用你管,給我在這兒老老實實坐好。”

江馳微微點頭,目送隊長離去。

過不多時,許願小跑回來,手裏多了個熱水袋。

“便利店裏買的,”許願把熱水袋塞進江馳手裏,“你家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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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想起自己之前指責隊長的那番話——“是我想多了,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結果......支隊副處級出身的人,哪個不是有權有勢高高在上,在意的東西果然比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要多。”

他有些尴尬,畢竟前腳才在審訊室裏跟隊長撒了火發了通脾氣,後腳要他腆着臉坐別人的摩托車,還被人送了熱水袋,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我問你家在哪,”許願脫了衣服,兜頭罩在江馳身上,不由分說替人拉上拉鏈,邁開長腿上了車,雙手抓着摩托車的車把,“沒長嘴還是被吓傻了,我就那麽讓你讨厭?跟毒販打架的時候不是挺能麽,還是說在你眼裏我這個隊長比毒販還惡劣?”

“不是,我沒那麽想......那個,隊長,我家在......”江馳看了一眼隊長的側臉,溫和道,“平安中路197-7。”

“太遠了,油不夠,”許願發動摩托,淡淡地說,“回我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一如平常,江馳微微一頓,車輛發動時忘了抓住許願衣角,整個人往後仰倒,又由着慣性朝前一撞。

許願的後背很寬,很厚實。

猛地撞上去,鼻尖有點發痛。

“不不不,不用了隊長,不用麻煩,”江馳尴尬地穩住身子,伸手抓住許願腰側的衣料,有些發怵,“要不,我出油錢,您把我送到我自己家去。”

許願懶得搭理他,自顧自地駛上主幹道,迎面而來的風把他的棉毛衫吹得呼呼發皺,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一處暗得看不見人的老小區前停下,扶着江馳下車:“你傷成這樣,我敢放你自己回去?”

他心裏也生氣,氣江馳大晚上的差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意外,氣江馳什麽都不和自己說,更氣自己沒有早一點趕過來。于是他上前打量江馳一番,帶着些怒火,意味深長地說:“嘶,你瞅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也對,你江馳畢竟是馮老帶過來的人,無論做出什麽都不算出格。但我要是放你自己回家出了事故,趕明兒馮局他老人家知道了還不得扒掉我一層皮?”

江馳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滿身是傷。

方才和毒販幹架的時候不覺得,現在一松了神經,渾身上下哪哪兒都不舒坦。

“跟馮局沒關系,而且我可以自己回家。”江馳忍着痛,語氣陡然冷下來。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惹隊長讨厭,隊長看不起空降兵,連帶着看不起自己。

他緊緊攥着拳頭,垂眸下去,那一陣自卑感、難堪感便随着身上的痛一起卷席上來。

許願嗤笑一聲,不由分說地把江馳扯到樓梯口:“自己回家?想都別想,你已經在我家樓下了。是想睡大馬路還是睡床,自己選。”

江馳緊咬的牙關這才堪堪松懈下來,認命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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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導致這條街道的電閘被雷劈壞了,路面的積水也幾乎沒到了腳脖子,路上許多工人戴着頭燈修理壞掉的閘道,許願方才一路打着遠光把摩托車開過來,不知道有多危險。

“冷?看給你矯情的,”許願看了江馳一眼,架着人的肩膀,“走,上樓。”

江馳身上穿着許願的沖鋒衣,沖鋒衣內膽是一層厚厚的絨毛,軟乎乎的,很暖和。

他被許願扶上樓,脫掉濕透的鞋襪,被強行穿上一雙棉拖。

那件衣服上淡淡的煙味依舊環繞着江馳,其實并不好聞。

“現在溫順了是吧,剛剛跟毒販打架那股猛勁兒去哪了,砍刀下來了躲也不躲,警校老師沒教過你避擊?”許願沒有問江馳為什麽會在永安路跟毒販打起來,只是把人弄進房間坐着,打着手電給人檢查一番傷勢,忍不住又罵起來,“早退不打報告,上班永遠被動,現在還一個人去沖鋒陷陣,你要是我家的孩子,我早拿衣架打得你滿屋子亂嚎,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亂來。”

許願外套早就脫給了江馳,現下身上被暴雨澆得沒有一塊幹的地方,渾身散發着一股子透心涼的冷氣。

雷雨交加的夜裏,四下因停電而漆黑一片,二樓的房間有些潮濕,窗外時不時照進來一些手電筒光束,那是工人在修電閘。

許願嘴裏咬着手電,打開衣櫃,翻出一條嶄新的毛巾,又找了件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睡衣,一股腦兒丢給江馳:“自己擦擦,擦幹淨之後換衣服。”

江馳“嗯”了一聲,悉悉索索地弄出一陣動靜,待他擦幹身上的污水後,順手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睡衣。

睡衣應該是棉質的,江馳拿起來聞了聞,衣服帶着一股洗衣粉和樟腦丸混合的氣味。

似乎是注意到江馳的動作,許願無奈地笑出了聲:“衣服我都洗過了,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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