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滇城的菌子,常常在某場暴風雨過後争相生長,高低不平的山坳裏,翠綠一片的樹林下,到處都是菌子。

暴雨之後醫院急診總是人滿為患。

為啥?

因為菌子吃多了。

.

禁毒支隊食堂的特色菜除了當地有名的過橋米線外,自然也少不了幾頓蘑菇。

每年的六月到十一月,滇城人民就跟過了年似的,緊鑼密鼓地把蘑菇裝盤端上餐桌,有人說,來了滇城就得吃幾頓蘑菇,否則都等于白來一趟。

冬季是吃蘑菇最好的季節,對身體好。

“我就知道今天會有雞枞湯,”王輝端着盤托,挑了處不打眼的角落坐下,“老大,我親眼看見了,食堂後廚的倉庫裏還有幾袋雞枞,估計是十月剩了沒吃完的。”

許願“嗯”了一聲,專心致志地端起碗,把最後一口湯喝掉,不鏽鋼碗的碗底幹幹淨淨,連一點香菜末子都沒剩下。

“你這是續了幾碗?”許願抽了張紙巾胡亂地抹了把嘴上的油,“我看你已經跑了不下三次了。”

“也就第四碗而已,好不容易王韬的案子告破,我不得給自己加個餐?”王輝說着,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就着雞枞湯咽下去,贊嘆道,“真香。”

許願朝他滿滿當當的飯碗裏看了一眼,笑道:“吃這麽多,一會兒不許浪費。”

“知道了老大,我王輝像那種不珍惜糧食的人嗎。”王輝嘴裏包着口飯,含含糊糊地說。

食堂是個好地方。平時許願工作太忙,懶得做飯,也不打算找媳婦兒,經常從食堂裏買點吃的帶回屋子裏當宵夜,架在鍋上熱熱就能吃——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食堂的花樣多,幹淨衛生,價格還特別親民,比外面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Advertisement

一定程度上,食堂幫他省了不少錢。

“老大,小江哥還沒回來啊,”王輝八卦地看着許願,“他真被氣走了?”

許願平靜的眸子動了動,微微颔首,替江馳下了個臺階:“嗯,嫌疑人太難纏。”

“我就知道是周善那傻逼玩意兒把他氣走的,”王輝憤憤不平地說,“這丫回頭要不判個死刑,我都覺着不合适。”

“行了,”許願被王輝逗得一笑,有些無奈地抽了張紙糊在王輝臉上,“趕緊吃飯,看你滿嘴的油。”

王輝埋頭扒了兩口飯,裝飯的碗裏立刻見了底。

他賣力地嚼了兩下,囫囵咽進去,喝了口湯,又道:“老大,那什麽......”

許願看向他,示意他有話快說。

“你還要讓小江哥走人吶,”王輝問,“小江哥挺好的,要不——”

“雖然他是馮局讓我關照的,我也的确很讨厭這類既沒本事還愛走後門刷資歷的人,”許願無聲地嘆了口氣,“但我沒想過趕他走。”

王輝雙目一瞪,筷子吓掉半截:“馮、馮局?流言是真的?卧槽這不能吧。”

支隊裏總有人說江馳是上頭硬塞進局裏的,所以許隊才會對他格外關照,跑個案子也總是帶着江馳,親自教江馳辦案。

社招進來的那批新人和協警聽了閑言碎語,再加上本身又并不出挑,工資低待遇低,滿肚子怨氣沒地方撒,個別人只好在暗地裏偷偷議論這件事,嫉妒江馳是走後門的,沒過多久,流言傳得到處都是。

再加上那天江馳辦錯事,許願訓人的時候無意間說漏了嘴,這才整得人盡皆知。

“吃你的飯,”許願從一旁的筷子筒裏重新抽了雙筷子出來,“我沒想趕人走,我只是......”

“只是什麽?”王輝的八卦之魂再次燃燒起來,眼巴巴地含着筷子,望着許願。

.

食堂裏人多,實習生都聚集在一塊兒,四人一桌,井然有序。

微微嘈雜的人聲作為襯托,顯得許願和王輝坐的那個小角落格外地安靜。

“我只覺得他很神秘。”許願擡眸撞上王輝八卦般的視線,說。

“神秘?”

許願颔首:“江馳這個人,看着不太愛說話,辦案的時候總是在一邊充當背景板。有的時候如果你稍微注意着他,會發現其實他是個很有本事、很有能力的人。這些天我跟他在一起,他的破案思路多半是正确的,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在湖柳分局那邊的檔案評價會那麽普通——除非他是在收斂鋒芒。”

“我很欣賞他,但該訓的還是得訓。”許願笑道。

王輝叼着筷子,猛地一愣。

确實,江馳的确不露鋒芒,除了提供必要的思路和線索外,大多數時候都不愛說話,在隊裏這些天幾乎就是個透明人。

許願又道:“我之前一直以為他就是表面上那樣逆來順受、溫順安靜,但這些天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太多不一樣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麽,好幾次我看他的時候,他眼裏都充滿了仇恨和狠厲,那架勢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人幹架一樣。而當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的時候,馬上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畏手畏腳的江馳。”

許願擡手壓了壓眉心,輕輕一笑。

“他怎麽了?”王輝問。

“我也不知道,”許願看向王輝,伸出食指靠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指,“所以說他這人很神秘。”

.

遠方的天邊忽然來了一道閃電,緊接着支隊上方的整片天空猛地閃了幾閃,有那麽一瞬間,閃電帶來的光影甚至将黑暗一片的天整個兒染成了短暫的白晝。

一道驚雷在支隊上空炸響,全支隊的用電系統瞬間崩潰,黑暗像伸着長爪的鬼魅,無聲無息地席卷而來。窗邊的藍色窗簾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大風吹得啪嗒啪嗒響,年久失修的窗戶生了鏽,難以全部關閉,風吹過有孔隙的地方,發出可怕的“嗚嗚”聲。

——“媽耶,我剛剛把飯插到鼻孔裏你知道嗎?”

——“別說了,我筷子都給吓飛了,怎麽回事,停電了這是?”

——“我就知道這幾天連續暴雨,市裏用電系統又老又舊準得壞,還好我帶了手電。”

食堂裏的實習生們被吓了一跳,幾秒的喧鬧過後,又迅速恢複了安靜,手電筒的光一束接着一束亮起,在食堂的各個角落短暫地提供着照明。

多虧警校老師訓練得好,這時候偌大的食堂內安靜得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許願和王輝站起來簡單地說明了情況,而後安排實習生們打着手電有序離開。

.

實習生走後,許願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支隊,眉心跳了又跳。

張姐從值班室裏晃着大燈撐着傘出來,一腳蹚進了水裏。

“哎哎哎......”張姐不知道踩到了什麽,重心一個不穩,叫了出來。

好在許願及時跑過來拉了她一把。

“沒事吧。”

“沒事兒,”張姐擺了擺手,電筒一照水面,道,“這都十一月了,怎麽還下暴雨啊。”

許願無奈一笑,朝外看了幾眼:“外面路燈都黑了,估計是這條街的線路故障,我去搬發電機來。”

王輝自告奮勇要去給老大搭把手,兩人舉着手電跑進了雜物間,借着手電的光,許願拔下褲兜上的鑰匙串,挨個兒把鑰匙推進鎖裏,試了好幾遍才找到對應的鑰匙。

等到兩人把發電機擡出來,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

所幸市裏信號沒斷,指揮中心的接警系統還能正常運轉。

.

“亮了!”王輝喊了一句,接着猛地打了個冷顫,不顧形象地沖進值班室,“張姐,快快快讓我進去烤火,我腳凍死了。”

腳下的水堪堪淹沒腳踝,走了一趟來回,整個腳心都拔涼拔涼的。

暴雨沒有要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許願站在值班室外面來回踱了踱步,片刻後,一直放在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一道鈴聲。

鈴聲只持續了五秒便被對方挂斷,而後再次打進來,許願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剛要接,對面又再次挂斷。

“媽的。”

許願一句國粹蹦出口,看了一眼那個并不在通訊錄裏的陌生號碼,第一反應是騷擾電話;再一想,擔心是什麽人有急事找他,于是又給回撥過去。

因為那人打的是他的工作號碼,平日裏這個號碼就挂在辦公室的門牌下。

他怕打這個號碼的人是真有什麽急事。

對方的彩鈴響了一陣兒,直到挂斷,都沒人接。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

.

直到許願要将號碼拉進黑名單的時候,那通電話又再次響起。

“您好,請問......”

“隊長,永安路八角巷,我——”

對面那個人喊他“隊長”,聲音焦急,話音未落便挂斷了電話。

電話挂斷的那一刻,聽筒裏車輛疾駛而過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暴雨還在下着,電話對面那人方才的一聲驚呼被雨聲覆蓋,許願再回撥過去,卻再也無法打通了。

“江馳......”

.

值班室裏正烘着鞋的王輝光着腳踩出來:“老大,你在這兒站了有五六分鐘了,不進來暖暖?”

“不用,你先穿上你的鞋,”許願把王輝摁回值班室,眼神有些冰冷,“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許願朝值班室裏看了一眼,握了握手機,拔腿沖出支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