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許願和陸祁站在牆邊解決完一根煙之後便收到了馮局的來電。
說是陳處聽說了戴婉儀遇害的事後,特意開了兩小時車過來,點名要找許願和江馳。
“我先上去了。”許願對陸祁道。
陸祁垂眸看着手裏燃完了的煙,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許願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陸祁?”
“啊,哦,”陸祁回過神來,抱歉一笑,順手把煙掐滅在旁邊的綠色盆栽裏,“你去吧,我一會兒得去鑒定中心拿藥檢報告。”
許願颔首,又道:“藥檢報告?誰的。”
“胡老三那天夜裏不是被你們跑外勤的給逮回來了嗎,人現在被暫時安置進了看守所,”陸祁解釋說,“哦對,沒來得及跟你說,你中彈被送醫之後馮局非常重視,當天晚上又從隔壁特警和刑事偵查那邊借了幾個人去複勘現場,在俱樂部包廂廁所的活動地板磚下找到了0.5公斤的白色粉末,包裝和我們之前複原的蔣笑笑體內原始新型毒品十分類似。因此我們懷疑胡老三很有可能也是新型毒品的吸食者之一,或者說,以販養吸。”
說罷,陸祁定定地看着許願:“等着吧,你們要立功了。”
許願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臉色有些複雜,心裏說不上來的堵。
按理來說立功該事件好事,但許願總感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于是許願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無言地拍拍法醫小哥的肩,說了句“我知道了”,便兀自上樓去。
陸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無聲地嘆口氣,目光在寂靜的長廊上游轉片刻,輕輕落在公示欄裏的幾排在職人員照片上。
照片上的所有人穿着板正的警服,堅定而平和地注視着鏡頭,似乎正透過那層落了灰的塑料玻璃板同走廊上的人遙遙對視。
照片,姓名,警號。
這就是一個警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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犧牲了,辭職了,調崗了,就把照片撤下來,留下空白一片;新人渡過實習期正式入警了,又會重新填補照片牆上的空白。如此反複,時時更疊。
過了片刻,陸祁才擡腳往外走。
他感覺自己在這長廊上多呆的這短短幾秒鐘長得像電影裏的特寫鏡頭和主觀拍攝,不斷向外溢着悲劇前的靜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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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小雨頃刻間落成了暴雨。
馮局辦公室的綠植很久沒有澆水,蔫巴了。
許願進辦公室後沒有直接坐下,只是站在茶幾旁邊,兩手随意搭在腰上,來回踱步。
馮局和陳處一個坐着,一個站在窗邊,跟随陳處一道兒過來的那兩個辦事員站在門邊等着。
“江馳呢?”陳恩禮喉間有些幹澀,于是清了清嗓子。
“我讓他送嫌疑人回家了,”許願道,“李木子是未成年人,這案子情況特殊,我覺得她的社會危害性還沒有那麽嚴重,不用采取強制措施。”
陳恩禮點點頭,又道:“戴警官和蔣笑笑的事情我方才已經聽老馮說過了,今天來一趟是為了聽聽你們一線人員有什麽看法。”
許願目光投向沙發上坐着的馮局。
馮局摘下老花眼鏡,用衣角擦了擦,起身道:“許願,這件事情關系重大,戴警官的屍體已經由廳裏禁毒辦聯系刑事偵查那邊派人出去尋找了,你是隊裏的直接負責人,比起別人,你應該更清楚這案子由上一級公安機關介入意味着什麽。”
“我知道,”許願目光微動,“管理失職,沒有第一時間采取相關措施,我會被問責。”
“你知道還這麽松懈?戴婉儀出事之後接連缺勤數日,你這個做隊長的為什麽沒有起哪怕半點疑心,為什麽不去查查考勤記錄!你工作電腦上的考勤後臺難道是擺設麽!”馮局看着許願,怒斥道。
許願垂眸看着深棕色的茶幾,并不說話。
也就是陳處一個上級領導在場,馮局只得卯足了勁兒往許願身上推鍋,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考勤檔案一向交由內勤專門人員管理并上傳考勤後臺,許願雖然有翻閱後臺檔案的權利,但卻沒有義務每天都閑得無所事事登上後臺跑去翻看所有人的考勤記錄。
馮局當着陳處的面兒訓了許願整整三分鐘,一直訓到陳處臉色稍稍緩和,伸手把許願攔在身後,馮局才住了口。
“行了老馮,訓人沒用,案子已經跟新型毒品扯上關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梳理戴警官遇害前後的線索,找到真兇,并對新型毒品進行溯源調查,”陳恩禮說着,又看向許願,“你下一步有什麽計劃?”
許願嘴唇動了動,目光微凝。
“沒有什麽計劃。”他淡然道。
“什麽意思?”陳恩禮詫異地看着他,疑惑道,“什麽叫‘沒有計劃’?”
馮局在一邊快要氣死了。
許願沒有立馬回答,只是對馮局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馮局,我借您會議板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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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板上依舊貼着數起案件嫌疑人的照片。
王韬、餘芳、孫大強、胡老三,還有幾塊空白,空白用虛線框了邊,裏面畫着大大的問號。
江馳的照片被放在左上角的角落裏,用幾條線一一對應着那些問號。
胡老三的照片估計是馮局最近才貼上去的,旁邊用淺藍色的筆畫了幾條線,分別延伸向不同的方向,落在最左邊的那條線直接指向李木子,線上則簡單地寫了幾個詞——“受害者李?”、“嫌疑人李?”。
李木子的照片則對應着戴婉儀和蔣笑笑。
許願目光在會議板上游走片刻,于是從桌上拿過周善拍攝于看守所的照片,用磁鐵釘在光滑的會議板上。
緊接着,他用黑色的馬克筆在周善和胡老三之間連上線,又将線直接延伸向上面的孫大強。
“和檢察院同事一起去看守所提審周善的時候,周善表示自己手頭的新型毒品來源于境外的某個涉毒團體,而這個團體之所以能和周善取得聯系,其中少不了孫大強的助力,”許願解釋說,“我們從頭開始捋,周善由于分贓不均同王韬起了內讧,計劃殺掉王韬,他的計劃成功了。案件偵辦收尾期內,孫大強被我們的人找到,他為了拖住警方辦案的腳步,實名舉報我方民警江馳涉嫌渎職、販毒等數起案件,但在檢察院介入調查後,戳破了他的謊言。”
許願在周善和孫大強之間用黑筆連線進行标注。
而後又用一個大括號将兩人的照片框起來,直指胡老三。
“李木子說胡老三的名號在毒販的圈子中比較有分量,俱樂部那晚他對我開槍之後,随後趕到的民警又對現場進行了複勘,在包廂廁所的活動地板磚下繳獲了包裝形似原始新型毒品的白色粉末0.5公斤,”許願停頓一下,又說,“同時,李木子......受害者李木子向我表示自己曾受到過胡老三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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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
俱樂部案發當晚,許願顧不上手臂上的槍傷,拔了吊針就往隊裏趕。
他是過去找受害人的。
那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但他記得李木子說過些什麽。
李木子說......
——“我認識胡老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要我用......這兒,把東西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然後帶出去。”
——“他說,按次數計算,每次成功後都會給我分紅,如果我不同意,他就弄死我。”
——“我很害怕,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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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用紅色的線條将李木子、胡老三、周善等人串聯起來,又在戴婉儀和蔣笑笑的照片旁邊分別打了把“X”。
“案子的轉折點就在這裏,”許願用筆點了點蔣笑笑的照片,聲音微沉,“蔣笑笑自殺後,分局将她的屍體移交給了市局法醫,法醫認為蔣笑笑的死亡原因存疑,于是前後共進行了三次屍檢。第一次屍檢,确定蔣笑笑的确為自殺,死因為桡動脈破裂,失血過多;第二次屍檢,法醫發現蔣笑笑的理化檢驗報告存在異常,于是進行複檢。在第三次屍檢中,法醫在蔣笑笑的盆腔內側提取到被泡爛的可疑包裝塑料袋,經專業機構鑒定分析後得知,塑料袋內毒品殘留的主要成分為2,5-二甲氧基□□,其中包含有與阿德拉作用類似的□□成分。”
許願說着,将茶幾上原本法醫拿過來的鑒定報告用磁鐵石吸在會議板的一角。
他手上動作不停,帶起來的微風将鑒定報告單輕輕刮起。
由于時間緊迫,法醫拿來的鑒定報告單馮局并沒有細看,但如今許願深挖幾個案子背後的關聯,竟奇跡般地将所有事情都串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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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陸祁給屍體做完縫合之後帶着法醫冷凍櫃裏的三根冰棍,捎上檢驗報告和X光片,專程跑到許願辦公室裏去堵人。
——“我剛剛帶組縫合了兩次,第一次解剖真沒發現什麽問題,後來解剖組的幾個實習生提出這具屍體的□□側剖面撕裂傷不像是自然傷,更像是人為導致,我們懷疑這具屍體裏還有什麽沒發現的線索,就給拉了個X光。”
——“喏,你也看到了,屍體的盆腔內側有一處不明陰影。後來我把屍體的第一次縫合線拆了,進行二次解剖,這次剖得更深一些,屍體的子宮動脈和卵巢動脈被切斷以後,濺了我滿頭滿臉的血和屍液。”
——“然後我就從屍體的盆腔內側提取到了一個泡得軟爛的塑料袋,送去給檢驗科鑒定,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一小團東西裏頭的殘留物就是毒品沒錯了。”
——“導致王韬死亡的新型毒品,經過解析之後已經可以确定,其主要成分為2,5-二甲氧基□□,同時含有與阿德拉作用相類似的□□成分,具有強大中樞神經興奮作用和劇烈致幻作用,嚴重可致人死亡......而蔣笑笑體內的這個東西,和新型毒品的成分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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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回憶着陸祁的話,遂又在會議板上多加了幾個标記。
馮局和陳恩禮看着許願在會議板上寫寫畫畫,心裏浮上一抹不安的疑慮。
這就代表着,案子繞來繞去,又繞回了王韬的那起新型毒品案上頭——周善用以害死王韬的新型毒品,到底同胡老三、蔣笑笑、李木子幾人之間有着怎樣的聯系,又或者說,他們這些人的直接供貨商,會不會是同一批人?
因為王韬的直接死因不是凍死,是吸毒過量。
而蔣笑笑屍體中提取到的可疑包裝塑料袋,其中毒品殘留成分竟然命運般地同弄死王韬的毒品成分相一致,所有的指标都近乎完美重合。
馮忠實看着自己手下的精英骨幹,道:“許願,你的意思是說,蔣笑笑和胡老三,胡老三和李木子,都跟新型毒品有關。”
“關系還不是一般的大,”許願點頭,補充說,“新型毒品從境外流入滇城,幾日前技偵通過分析周善的電腦,從中獲取了大量與新型毒品相關的聊天記錄。事後我們去看守所提審周善,他親口承認新型毒品在毒販之間的代稱就是‘白蘭’,純度和成瘾性都高于□□十幾倍甚至幾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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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局,陳處,”許願手裏握着馬克筆,向兩位領導示意,“給我幾分鐘。”
陳處背着手,抿着唇,嘴角的法令紋在辦公室白熾燈的映襯下顯得更深。他擡頭去看許願列在演示白板上的條條線索,沒有很快說話,只是贊許地颔首。
“你要做什麽?”馮局問。
“列個時間軸。”許願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