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十一月初。

周善通過孫大強的牽線搭橋,聯系上了遠在緬北的境外賣家,獲取毒品後與同夥王韬在內地進行分銷,但因分銷後取得贓款數額龐大,二人都想将錢財收入自己囊中,導致分贓不均産生內讧,再加上周善擔心自己利用王韬賣掉餘生的事情敗露,于是惱羞成怒計劃殺掉王韬。

十一月中下旬。

周善案告破後,周善被暫時安置在滇城市第二看守所。

此後警方為打擊毒品犯罪,向上級公安機關報請開展聯合“清朗”行動,花費數日時間,從各單位抽調人手二百人,包括在編警察一百五十二人,輔警四十八人。出動警種涵蓋緝毒、治安掃黃、巡特警、PTU機動警察隊伍。

十二月初,“清朗”行動正式打響。

許願負責帶隊重點清掃KTV、俱樂部、夜總會等煙花之地,于幾日前抓獲正在夜莺臺球俱樂部包廂內狂歡的胡老三一幹人等,并從胡老三手中救下了李木子。

李木子在接受問詢時表示自己曾被胡老三威脅,不得不協助胡老三從事非法運販毒工作,辦案民警經過多方調查得知,李木子與分局上報的一起自殺案中的蔣笑笑是同學關系,并在一年多前拉蔣笑笑進入毒販圈子。

蔣笑笑飽受毒瘾折磨,在體內還殘留有新型毒品包裝塑料袋的情況下迫不得已選擇了自殺。

李木子害怕坐牢,良心發現後請求市局實習女警戴婉儀幫助自己,間接造成了戴婉儀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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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月,許願經手過的案子突然向着同一個方向推進了。

時間線被許願單獨用馬克筆在演示白板的最右側列成了時間軸,從最初的周善案一直拉伸到最近兩日內的李木子案,幾個案子之間很奇妙地形成了某種無法忽視的因果關系。

“王韬的死是新型毒品進入警方視線的第一推手,第二推手則是我們發現周善托孫大強作為中間人聯系境外涉毒團夥,第三推手,”許願頓了頓,接着說,“是李木子和蔣笑笑以及胡老三之間的關聯。”

李木子和蔣笑笑是同校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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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子在三中南校區,蔣笑笑在三中東校區,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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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毒品進入警方視線的第三推手,是李木子和蔣笑笑以及胡老三之間的關聯。

陳恩禮敏銳地察覺到許願話裏有話。

“你想從李木子那裏入手,然後調查胡老三背後的人?”

“嗯,胡老三沒有那個實力能直接操縱整個滇城新型毒品的動向,他能撬動李木子和蔣笑笑幫助他犯罪,只能說他是靠着威脅和暴力壓制,李木子和蔣笑笑都是弱勢群體,在他面前妥協,這很正常,”許願目光定格在蔣笑笑的照片上,“毒販的圈子基本上都是朋友帶朋友,熟人帶熟人,李木子說自己一開始就認識胡老三,而蔣笑笑一開始就是被她帶進去的,所以胡老三才有底氣使喚她們倆。”

末了,許願看向陳恩禮。

“如果胡老三真的有那個能耐撬動滇城地下的新型毒品流通路線,那他絕對不可能在俱樂部的時候對我開槍,”許願說,“他對我開槍就等于主動吸引警方的注意力,自投羅網。所以我更傾向于他的背後還有別人在幫他,而這個人手裏握有大量貨源,能同時供給好幾個下線,說不定,周善、王韬也是這個人的下線之一。”

末了,許願又道:“加之我聽說江馳最近正盤算着怎麽拿掉張喜鵲這個地頭蛇,如果能通過張喜鵲套取‘這個人’的關鍵信息,會對我們的案子很有幫助。”

許願說罷,看着陳恩禮。

按理來說許願不應該知道張喜鵲的存在,江馳一個警察主動聯系地頭蛇張喜鵲,這件事本來就不光彩,唯一的底牌就是江馳在上級那裏備過案,故而保密級別很高,即便是江馳的頂頭上司,許願在一開始也并沒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不過陳恩禮和馮局倒是不奇怪許願為什麽會對江馳的情況那麽了解,雖然說之前叮囑過江馳不要将自己的事情告知其他人,但在上回孫大強捅出舉報信的那一刻起,這個叮囑便作廢了——許願早晚都會知道江馳背後的故事,如果江馳願意向許願傾訴的話。

說不行江馳已經把禁區計劃的概況同許願說過了。

畢竟江馳和許願......兩人的關系很近,近到像一對骨肉相連的孿生兄弟。

也許,随着許願的加入,先輩們未完成的理想,會由這一代人傳承。

罪惡會在年輕一代的手中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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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的任務是走過程序批準報備過的。

但對于張喜鵲,江馳依舊不能采取強制措施,他需要顧慮的不止是怎麽拿掉張喜鵲以保護自己的身份,更多的,他要往長遠看,每一步都不能走錯,一直到完完全全把那夥流亡在外的本國通緝犯依法逮捕。

“毒販之間的關系網絡看起來混亂不堪,但實際卻是有跡可循的。周善、胡老三、張喜鵲,這幾個人背後的推手能推動他們将新型毒品帶入滇城境內,就說明起碼周善、胡老三和張喜鵲都是‘這個人’的下線。如果我們能打通張喜鵲或者胡老三的路子,深挖蔣笑笑和李木子背後的經歷,就能找到‘這個人’,還能把一直以來江馳布給張喜鵲的網收回來。逮捕張、胡,摧毀他們背後的勢力,一舉兩得。”

許願說着,沉默了片刻,等着上級領導的下文。

陳恩禮一只手覆在下巴上,若有所思:“推理得不錯,但問題是你打算怎麽辦,你怎樣去找到‘這個人’?”

“我一個人,也許找不到,”許願食指輕輕觸碰會議板上江馳的照片,看着江馳照片下延伸出的那幾條醒目的線,于是在江馳旁邊畫了個圈,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但是江馳可以。”

馮局和陳處對視一眼。

他們知道許願要幹什麽。

而且他們知道許願已經有些孤注一擲了。

一線人員和馮局、陳處這樣的辦公室工作者不一樣,好像所有的一線人員,對事情的考量和顧慮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而且是不容他人質疑的。

新型毒品在滇城肆無忌憚地流通,警方在明毒販在暗,警方不知道這樣危害巨大的新型毒品究竟在滇城嚣張了多久,有沒有流向外省,有沒有形成犯罪體系,他們只能竭盡全力分析一切蛛絲馬跡的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麽東西,然後迅速敲定計劃,清剿毒品犯罪。

“現在形勢嚴峻,但是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馮局看出許願的想法,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問題在于我們手頭警力有限,任何冒險的做法都不可取。”

“時間不會等人,計劃晚一步,警方猶豫一下,罪惡便會增長一分,”許願斬釘截鐵道,“看起來所有的案件進行到現在好像并沒有翻起多大的的水花,毒販在暗處也并沒有做出什麽出格挑釁的舉動,但是暴風雨來臨之前不也是無聲無息的嗎,如果等到重大危害事件發生後再去亡羊補牢,我們警察還配當警察嗎。”

許願的反問讓馮局愣了一下。

确實,一旦罪惡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便會滋生出更多的、其他的違法犯罪,那麽滇城老百姓的安全将如何保障。而警察的職責,就是打擊違法犯罪,保護老百姓,如果連他們警方都顧慮過多按兵不動,等案件過了保密期公之于衆,一切有跡可循的線索都展示在公衆面前,那麽到時候老百姓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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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來轉去繞了這麽久,合着許願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們。

馮局有點生氣,倒是陳處看上去內心并沒有多大的波瀾,甚至還對許願笑了一笑。

許願回以陳處一個禮貌的微笑。

馮局沉默地看着許願。

“你,很有遠見,”陳處贊賞道,“說說看你有什麽想法,想怎麽做。”

許願如實回答了。

“江馳和我的默契度很高,”許願看了一眼演示白板上江馳的照片,“如果我和他搭檔深入毒販內部,到了合适時機聯合現有警力進行收網,會達到理想的效果。”

“江馳的卧底經驗确實非常豐富,”馮局壓下內心殘存的火氣,沉聲說,“他能把每一件事都辦得漂亮妥當,但這不是你拿自己隊員的命冒險的理由。在調查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我認為我們最好不要貿然行動。”

這話說得很明白。馮局沒有再否認許願的觀點,但終究心裏還是有所考量和顧慮。

江馳就算卧底經驗再豐富,但自己人的命也是命,不是許願說能拿出去就能拿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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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一哂。

“笑什麽,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嗎,”馮局瞪了許願一眼,走過去對他耳語道,“你這小兔崽子給我收斂一點,嘴角又給我飛到太陽上,你以為陳處大老遠從廳裏下來就是為了看你笑的?”

馮局沒控制住語速,說得太快,不料被陳恩禮聽了個正着。

陳恩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江馳好歹也是你的下屬,許願,你定計劃的時候最好把下屬的安危也考慮進去,擊破新型毒品是很重要,但是自己人的命也是命,江馳不在這裏,我替他跟你先說一聲,他能從緬甸活着回來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陳處,你們誤會了。我沒說讓江馳冒險。”許願說着,看向會議板上那張江馳穿着便裝的照片。

照片的拍攝角度很好,陽光穿過窗棂照在江馳身上,而江馳微微笑着看着鏡頭。

雖然是笑着,但還是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遠感。

這種距離感許願不是第一次見,準确來說,江馳身上好像有芒刺,那些芒刺就像刺猬的外殼,牢牢地把江馳保護起來,別人始終不能靠近一步。

但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人能抛下一切顧慮走近他,與他并肩,他又會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悄地将刺猬柔軟的肚皮展露給那個人,而那個人将目光投向他,想用手摸一摸刺猬溫暖的小腹,刺猬又會很快将刺重新穿上,受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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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讓他冒險,我只是需要他的幫助,”許願溫和地看着那張照片,語氣不容置疑,“江馳畢竟是我的下屬,我拎得清。”

陳處詫異地看着許願:“他不去卧底啊?那你想幹什麽?”

“給我支取倉庫的毒品,”許願破罐子破摔道,“江馳留在局裏指揮,我去卧底,一月底之前把那夥傻逼全拿下來。”

許願一番話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陳處耐着性子坐下來,細細思考這其中的利弊。

計劃不是不可行,恰相反,它算是目前為止唯一能做得到的計劃。推百分之百值得相信的一個人出去當卧底和毒販交易,然後警方的人在交易期間一舉将所有人全部拿下,這是最保險的辦法了。

但是支取庫裏收繳的、貨真價實的毒品,不說這個程序有多難走,單是申請書就要打好幾份。更何況萬一計劃失敗了......那折進去的可不止是自己人,就連那些個毒品能不能完好無損地歸還倉庫都很難說,許願要承擔的風險可不止一點點,稍微哪裏出個錯,他下半輩子能不能繼續穿警服都不是個定數。

典型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等陳處給出什麽回答,馮局已經開始跳腳了。

“你放屁!誰準你那麽做!你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裏送知道嗎。”

許願道:“我知道,所以我才......”

“這個計劃我不同意。”馮局深深地看了許願一眼,“你先回你辦公室,我和陳處再想想。”

許願站在原地,又看了幾眼會議板上錯綜複雜的線索。

他微微颔首,朝馮局笑笑,便關上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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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關上的時候,馮局氣得猛拍桌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毒品是可以随便借調的嗎!他去卧底?他有卧底經驗嗎他,他知道該怎麽卧底嗎!”

“老馮......”陳處上前勸了兩句,笑道,“現在年輕人想法都比較新奇,過兩天自然就想通了。”

馮局“嘁”了一聲,灌了一大口茶,然後把不小心吃進嘴裏的苦丁茶茶葉“呸”地噴回杯底。

陳處又道:“而且我看啊,許願是個挺好的苗子,你要是氣他一意孤行呢,我可就鸠占鵲巢,把他帶進省廳了啊。到時候你這個老滑頭可別再管我要人。”

“嘁,”馮忠實瞪着陳恩禮,布滿皺紋的手擡起,指了他兩下,老頑童似的,“愛要不要。”

陳恩禮抻了抻眼角的皺紋,似笑非笑。

馮忠實在辦公室裏踱了幾圈才反應過來陳恩禮在說什麽。

“等會兒,你要帶他去省廳?”馮局頓了頓。

“早就有這個念頭了,只是當時周善的案子還在偵辦,不好開口,”陳處說道,“許願這個人,做事很有一套,腦子也還算清醒,我看他适合更高的發展空間,省廳禁毒辦那邊有幾個崗位,我覺着很适合他,而且比你這一線安全。等這次的案子結束,我會找他談談。”

馮局只道:“怕是他不願意吧。”

“你怎麽知道他不願意,”陳處輕飄飄地看了馮局一眼,“誰不想撿着高枝兒往上爬,你們局裏給他開多少工資?他每個月到手多少?兩千五?三千多?省廳的工資待遇和福利制度可比局裏高多了,這孩子頭腦清楚,有遠見,辦事利索,這麽優秀的緝毒人才卻下沉在這兒,委實有些大材小用。我倒是想把人才調到合适的崗位去,發揮他最大的作用,別屈才了。”

馮忠實嘿了兩聲。

他咂摸一會兒,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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