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2 章

關于邬葉平的線索,緝毒組的人跟老線人對接了幾次之後又讓體制內的自己人跟了好幾天才肯确定。網警那邊一刻不停地監視邬葉平近期在網絡上的活躍規律,确認他的确時常登陸外站虛拟網址同境外毒販購買毒品,線索報給了馮局,但馮局似乎沒有要追查境外毒販的打算。

不過追查境外毒販這事兒說實話也輪不到市局,馮忠實在陳恩禮的授意下,把緝毒組的人叫進辦公室開了個小型會議,按照他目前的計劃,緝毒組外勤隊員的任務是在交易當晚把邬葉平和賣家下線抓個現行。

“線人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邬葉平晚上要在老紅磚廠那邊跟人交易,賣家估計不會親自出馬,頂多來兩個抛貨的,”馮忠實看向俞隊,“老俞,得讓你帶兩隊人手過去,把邬葉平和賣家的人逮回來。”

原定傍晚6點就在老紅磚廠四周和小路上蹲點埋伏,邬葉平一旦交易成功,警方的人便會立馬上前控制局面。

俞隊瞥了衆人一眼:“有異議嗎。”

“報告俞隊,沒有。”王輝率先回答。

之後陸陸續續有人答沒有,俞隊眼神掃視一圈,不怒自威。最後她的眼神落在牆角的那個角落,江馳感受到她的目光,擡眼迎上她視線。

“江馳,你有什麽意見?”

江馳愣怔半秒,欲言又止,而後淡然道:“我......沒有意見。”

這是俞隊第二次見江馳,第一次是在幾年前的省廳禁毒會議上,她和馮局以及隔壁市的禁毒支隊隊長出席會議,當時整場會議開得嚴肅,都是些老幹部,整個場上只有江馳和另外兩個年輕人。

那幾個年輕人被組織任命前往緬北的執行任務的時候,俞隊早跟醫院聯系了心髒手術的日期,已經有了卸任的打算,在會議上看見江馳那一瞬間只覺得這年輕人不好相處,太實誠,是個軟硬不吃的,仕途注定走不長遠。

僅有一面之緣而已,那場會議之後江馳去了緬甸北部,俞隊的心髒手術也提上日程,兩人沒有直接接觸,手術成功後馮局來探病,知會她一聲,說以後如果江馳有命回來,就勞煩俞隊照顧照顧,別讓功臣在市局裏吃虧。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幾個年輕人任務結束,你跟我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俞隊回複馮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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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隊,您這麽看着我,叫我有點忐忑。”江馳突然出聲,辦公室一片安靜,旁邊坐着的幾個隊員紛紛側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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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從回憶中抽離,從容道:“你有什麽好忐忑的,我是能把你吃了還是能把你清蒸了。”

江馳沒有別的反應,只是垂眸勾了勾嘴角,微笑。

而後馮忠實不輕不重地清了清嗓子,打破這兩人的焦灼氣氛:“咳,那咱們就先這麽定着,晚上所有人都務必到位,兩隊人手分為四組,一組埋伏在紅磚廠廠前200米處的樹林裏,一組蹲守在紅磚廠背面的環山綠化帶,剩餘兩組重點監控溝通紅磚廠和主幹道的左右兩條路段,沒問題吧。”

這回江馳看了俞隊一眼,又看向馮忠實。

他答:“沒問題。”

按照原計劃那樣,散會之後大家各回各崗,寫報告的寫報告,印材料的印材料,江馳去申報了槍支,然後站在放着綠植的角落裏抽煙,看着牆上的時鐘一點一點指向6點。

然而就在五點過十五分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一個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碼突兀地出現在幹淨一片的信息欄裏,許願那邊只有簡簡單單的十個字。

“姓邬的不會去,是假消息。”

江馳掃了眼手機,順手回了個“收到”,截圖給了馮局,而後利落地删了信息。

馮局那邊半天不見動靜,江馳盯着那個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看了幾眼,想撥過去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拇指卻懸在撥號鍵上遲遲不見落下,後來他退出通訊錄,關了手機——隊長既然發短信給他,那就是身邊有事不能打電話,打電話會惹麻煩。

不知道對方從什麽渠道得知邬葉平的交易是場煙霧彈,也不知道許願那邊進行到哪一步,但只要許願敢說出來的話,那就必定可信。

思來想去還是給隊長回複一條信息——“為什麽?”

于是江馳轉身去了樓上,正好俞隊也從樓上下來,兩人就那麽一下一上對視着,打了個照面。

江馳率先開口:“俞隊,今晚的任務......”

“我正要跟你說,”俞隊下來跟江馳一道走在廊上,手裏拿着剛從陳恩禮那邊批下來的條,“王輝和你編進第三組蹲守紅磚廠外圍的公路,我帶第一二組在紅磚廠前後埋伏,等邬葉平交易成功之後,對講會響,到時候你跟王輝各開一輛車堵住公路口,別放那幫人離開。這個安排陳處已經默許了。”

江馳頓了頓,停下腳步,将短信的事順嘴一提,道:“我認為今晚的任務應該取消。”

“你說什麽?”俞隊跟見了鬼一樣地看着他,眼底閃過一絲怒意,臉上卻鎮定得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邬葉平一旦跑了,支隊這段時間以來的付出就打了水漂,只憑一條沒頭沒尾的信息取消任務,你當出警是兒戲嗎。”

江馳皺了皺眉。

“退一萬步來說,你就敢保證許願的話百分之百可信?”俞隊目光銳利,嘴角的法令紋輕輕抖動,透過那雙看過無數人間罪惡的鷹眼,直勾勾看着江馳,“容我說一句不該說的,歸崗這段時間以來我有心了解過你的情況,聽人說你跟副隊相處得不錯,他去辦案都把你帶在身邊,跟楊過和那神雕似的。”

江馳垂下眼眸,很淺地笑了笑,正色道:“他是我隊長,也算是我在滇城市局的第一個師傅。他看重我,所以有意提拔我,只是我沒那個能力,頂多跟在別人後面跑跑腿。”

俞隊視線落在剛拖過的地板上,警褲之下的皮鞋輕輕敲了敲光滑的地面,複又擡頭看向江馳,氣勢不減:“三十年前,我比你現在還要小的那會兒,也遇上一個隊長。”

江馳不語,眼神卻略顯迷茫,而他無心猜疑上司的家事,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俞隊看出他不愛聽這些所謂的“老人言”,便沒有接着說下去,只是看似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別的就不說了。我在緝毒戰線上幹了三十幾年,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在緝毒戰場上,就算是自己人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幹淨,因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因為錢或權而對自己的初衷産生動搖。”

“所以您到底想說什麽呢,是想提醒我不要信任自己最親近的隊長嗎,還是說您覺得我們的隊伍裏有人跟毒販勾結,是黑警?”江馳鬥膽道。

“你只看到了人無數個面中的千萬分之一,我沒有懷疑自己的戰友,我只是站在過來人的立場給你提個醒——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有時候害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那個,”俞隊苦笑一下,見四周無人,于是很快速地說,“許願不可信。”

江馳猛地瞪大眼睛,再度回神,只看見俞隊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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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許願......怎麽可能害自己人呢。

許願不會害自己人。

于是江馳開始試着站在毒販的角度思考問題。

俞隊的話并非不無道理,許願那邊的狀況并不明晰,就在之前東狼已經對許願的身份産生了懷疑,不然也不可能讓那個叫阿岩的人帶路跑來旅店拿人,如果方才那條信息是東狼等人故意給許願下的圈套,意在調虎離山,那麽就相當于給邬葉平行了個天大的方便,許願在東狼那邊的假身份又會因此會再度被懷疑。

邬葉平這段時間活躍得有些過分,仿佛巴不得伸着手等警察來捉人似的,在他們眼裏警方注定會注意到這些不尋常,如果剛剛那條信息是販子們的圈套,而警方沒有按預期出現在紅磚廠逮人,東狼就會看出端倪——邬葉平的事幾乎鬧得人盡皆知,警方不可能沒有動靜,如果邬葉平的交易順利進行,這只能說明警方提前預知到了什麽,許願,或者說花二,就會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說不定......邬葉平是東狼用以試探許願身份的犧牲品。

畢竟賣家不會親自露面,進去一個邬葉平,對東狼等人來說只能算是在公雞身上扯下來一根毛,短暫地疼兩秒鐘,實際上并沒有受太大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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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如期進行,江馳跟王輝在第三組,兩人各開一輛車帶着四輛面包車,每輛車裏有四個便衣。

俞隊帶人隐秘埋伏在老紅磚廠的外圍,對講機裏傳來幾聲輕響,緊接着俞隊的聲音陡然拉長——“江馳王輝!”

“明白了!”江馳看了一眼車載對講機,立馬開車從一旁的小路橫沖而上,車身橫着将這端人煙稀少的公路攔下一大半,緊接着王輝的車也跟了上來,一個甩尾追上江馳的車屁股,慣性力猛地把車身往前一撞,江馳的車身晃動兩下,公路被兩輛車封死,緊接着前方綠化帶裏的面包車也從前方包抄而上,圍成半圓,車上的警察持槍就位。

邬葉平的車從紅磚廠一路奔馳而下,身後是俞隊的追擊,俞隊從副駕駛探出身,外套被呼呼作響的風吹得向後揚起,頭兩槍空包彈打在邬葉平的後車窗上作為示警,同時有人用車載喇叭喊話,警告邬葉平立馬停下,否則将開槍射擊。

江馳戴着黑色口罩,發動車輛別了邬葉平的車,那邊的車窗陡然落下,兩車擦身而過之時,黑漆漆的槍口猛然以迅雷之勢對上警車車窗,給警車的車窗打了一個窟窿,鋼化玻璃咔嚓裂開,子彈卡在玻璃上,就在江馳的左臉邊,近在咫尺。

那輛車跟瘋了一樣死命頂着江馳所在的警車往前沖,兩輛車發出刺耳的摩擦音,江馳往西側的山頭看了一眼,山頭綠油油一片,空無一物。

而他卻知道,警方狙擊手已經就位。

他身旁的副駕駛坐着張姐,張姐利落地從副駕往後一仰,翻進了車後座,後座的兩個同事立馬讓開空間,同時拉開車門,張姐探身出去,手扒着邬葉平所在車輛的車門門把,朝邬葉平的車窗開了一槍,在高速行駛的兩輛車之間猛地蹬出去一腳,徹底踏碎了那車的車窗。

她像見了鬼一樣愣了幾秒。

最後狠狠咬牙,槍舉在手上,卻猶豫下來,面色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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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姐,不要——”

環山公路的山腰沒有護欄,對面車輛突然失控,頂着江馳所在的警車就往最邊側沖過去,再有幾秒,兩輛車都要摔下山崖,車毀人亡。

與此同時,步話機陡然切進來指揮中心的線,那人似乎正着急上火地緊攥着話筒,聲嘶力竭大吼:“052632!052632收到請回答!情報有誤,線人情報有誤,請立即帶組返回!052632收到請回答!”

“......我已收到。”

兩秒後,車頭猛然撞上前方的崖壁,安全帶死死勒着江馳。

誰也沒想到對面車上只有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

張姐也傻了,整個人愣在車後座上,槍還舉在手裏,她很确定自己沒有扣動扳機,她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手很穩,絕對沒有扣動扳機。

而駕駛座上的人蒙着面,臉色蒼白,摳着方向盤的手不斷顫抖,右肩後方冒出汩汩血流,米色的座椅被染得黑紅。而那人并沒有置警方于死地的心思,反而竭力看向警車,雙手猛地用力,指甲泛白,似乎拼盡全力要把車輛的行車軌跡糾正過來。

“誰......誰開的槍?誰開的槍!”張姐喃喃道,眼看着警車就要被沖下環山公路,她卻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看向主駕駛裏的人,卻絕望地看見那人腳上的鐵鏈被死死焊在地上,也就是說,駕駛座上的人被焊死了,這本來就是一場賭局,邬葉平真的沒有來,而販子們在賭警方敢不敢讓戰友赴死。

警車的一側車輪駛離公路路面,車身搖擺兩下,三分之一的車身懸了空,将将要開出環山公路,幾乎要墜入無底深淵。

要麽,警車與嫌疑車一起掉下去,同歸于盡。

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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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車輛剎車幾乎失靈,卻被人狠狠停在原地,江馳心裏一緊,轉頭看向那邊的主駕駛,而對方也側頭看他,江馳只覺得那人眼熟,顧不上步話機那邊的催促,危急之時也想不起那人是誰,猛打方向盤要把警車拖回去。

他降下車窗,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對那邊人大吼:“操,非要跟警察較勁是吧,非要咱們兩輛車都掉下去粉身碎骨才開心是吧!你說你早點伏法能成這樣嗎!腦子有坑的傻逼玩意兒!”

那邊人聽見他說話,勉強睜開眼睛,淡然看了他一眼,搖頭。

步話機還在響,卻因撞擊而卡頓起來:“052632請立即帶組返回!救援......已經......往......山方向出發——收到請——”

電流聲咔咔作響。

“靠,返回不了!要返回老子早開車走人了......你媽的我收到了還不行嗎!收到收到收到!”江馳怒吼,尾音都破了,“垃圾步話機什麽破質量這就壞了?靠我說兄弟你他媽轉一轉方向盤啊!你要死別帶上老子!老子還有愛人等着回去!”

身後的同事緊緊抓住車上的扶手,一個勁兒往裏側擠,企圖靠自己身體的重力把即将側翻墜落山谷的警車壓回去,盡管他們知道這是無用功,卻仍抱着那麽一點兒不切實際的希冀。

誰都想立功,誰都以烈士為至高無上的榮耀,但誰都不想在新型毒品線索還未厘清的時候就讓掉下山谷摔死成為自己的死因。他們認為自己作為一個警察怎麽說也得光榮地、悲壯地赴死,而不是一頭栽下懸崖。

對面車裏那人沒有理江馳,不知道是聽不到還是做不到,江馳張口還想再罵,那人死死摳着方向盤的手卻像死了一般落下去,緊接着那人的頭歪倒在一邊,也許不小心踩了油門,竟然又頂着警車往前去了三分。

那邊張姐驚呼一聲,從那輛車裏躍了出來,丢了槍,死死拉住那輛車的門把,雙腿死死撐着地面,企圖阻止那輛車的前進:“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這邊江馳氣得開口罵人,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同事:“滾出去。”

“小江哥......”

“操,都你媽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他媽的讓你們開車門滾出去!不想死就都給老子滾出去!立刻!馬上!”江馳罵道。

同事看了江馳幾眼,咬咬牙,打開一側車門,從搖搖欲墜的車裏跳了出去,剛觸及公路地面的瞬間,江馳立馬倒車,扭轉方向盤,車輪懸空轉動,又被他往後拖了二十厘米,警車就像有了靈魂,車屁股死死頂着後車,後車車輪離地,不知道對面那人暈死過去之後誤觸了哪裏,最後後車側翻在正在倒車中的警車身上,壓着警車。

安全氣囊猛地彈出,江馳被嗆得要暈過去。

警車的車後座塌陷下去,卻也因為後車的側翻,重力被扯向一邊,奇跡一般地,兩輛車以一種嚴重交通事故的姿勢,全部損毀,卡在峭壁之間,維持住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江馳喘了幾口氣,解開安全帶,費力拉開車門,雙腳觸及地面的一剎那才猛吸幾口空氣,回頭看了一眼腳下的萬丈綠淵,才堪堪找回一絲生還的感覺。

顧不得那麽多,警車已經報廢了,而那輛側翻的車壓在警車之上,裏面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

後來俞隊帶人圍上來,暗罵一聲中了毒販的圈套:“我們控制住了另外幾輛車上的嫌疑人,但是沒有發現毒品。”

“怎麽回事。”江馳手輕輕搭在後腰上,揉了兩下,語氣不輕不重。

“是我的疏忽,”俞隊抿了抿唇,“也許我該聽你的。”

“這麽說邬葉平的确沒有過來?”江馳管不了什麽尊卑什麽職級了,語氣登時冷下來。

笑話,他江馳多蠢啊,一個人沖在前面,為了一個虛無的任務差一點連人帶車摔下懸崖萬劫不複,為了那兩箱子虛烏有的違禁品差點死在這兒,到頭來只換了一句“是我的疏忽”,合着這些種種都是他一廂情願。

俞隊看了一眼正在救援的醫護,道:“你別拿那種眼神看着我,事發突然,計劃已經拟好了,那條短信誰也不知道真假,我只是做出相對恰當的選擇。”

“□□呢。”江馳避開話題裏的鋒芒,掏出煙盒,将煙點燃放在唇邊,疲憊得無心争吵。

“都說了沒有發現毒品,我們被耍了,那些人是他們的手下,說是交易,實際上現金箱子交換的不是□□,是兩箱石頭。”俞隊扶額,臉色難堪。

黑色轎車完全報廢,但醫護人員爬着梯子上去看情況的時候卻放下了心,打了個手勢,說沒事,車上的人中槍之後只是暈了過去,傷口也不深,心率還算平穩,車輛側翻的時候沒有壓到駕駛座,警車高聳的後座被壓塌以後為上面的黑色轎車搭起了生存空間,反而救了他一命。

......

回市局的時候一行人一言不發。俞隊徑直走進辦公室,摔上門,門哐當一聲撞在牆上,底下人心都給吓得要蹦出來,實習生正在泡咖啡,咖啡直接灑在了手上,燙得人哀嚎一聲。

俞隊跟下屬不和尤其是跟許願不和早就人盡皆知了。無非就是兩人的帶隊觀念相左,時常磨合不到一起去,許願又是個副手,警銜、職級和閱歷都在她之下,辦事有點憋屈,但好在兩人都是不願意挑起事端的性格,看不順眼也只是心裏膈應,并不會搬上明面兒。

任務說不上是成功還是失敗,總之今天就是警方被耍得團團轉。

張姐看氣氛不對便立馬跑了,說是錢铮在湖柳縣找到點兒跟戴警官有聯系的線索,要跟人電話确認——其實明眼人看得出她是在找借口開溜。

“小江哥,食堂有獅子頭,我幫你帶了一份,你要不......”王輝看了眼大辦公室裏坐着發呆的衆人,于是清了清嗓子,抱着剛從支隊食堂打包上來的盒飯,輕輕拍了拍江馳肩膀。

“不用了,我去醫院看看隊長。”江馳眉心擰着,表情有些凝重。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陸科長,您怎麽過來了?”

“我來轉悠轉悠也不行?”來人半開玩笑。

陸祁從樓上下來,方才嘴裏罵罵咧咧,估計是為了老大特意從法醫處出來繞上去找了一趟,結果吃了閉門羹又灰溜溜下來了,見王輝和江馳都在,索性到他們那邊去看看人在幹什麽。

“但是......”王輝欲言又止,對江馳道,“你不是說了嗎,老大被那群販子盯上了,那群人要讓他死,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那輛轎車的駕駛座上,販子有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他們發現老大跟市局警察有聯系——”

“行了王輝,別說了,越說越離譜,”陸祁拎着王輝後脖頸往身後拖,“讓他去,小江哥自己有分寸,要是我也受傷躺醫院,你比小江哥現在更着急。”

大辦公室裏就是一個大家庭,不知道是誰一邊嘤嘤嘤一邊喊了句“想念老大的第一天”,此後呼喚許願回歸的聲音越來越多。

俞隊的辦公室就在樓上,這群人也是忒膽大。

許願的性子倒是在臨時擔起支隊重任的時候被底下人摸了個門兒清,看着好像挺不好惹的一個人,實際上卻是鐵漢柔情;表面上比誰都兇,眼神一斜就能訓得人唯唯諾諾不敢吭聲,內裏倒是個護犢子的。

第一眼讨厭,但接觸下來發現許願人還不錯。

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但人人都敢喊他老大開他玩笑。

“沒事,俞隊只是兇一點,一個隊裏兩個隊長不能全都一個型號的啊,在這兒瞎喊也不怕政委過來給你們做思想教育,”陸祁安撫大家,溫和道,“作為法醫,我來說句公道話哈。好歹人家一正處級幹部,總要有點威嚴才管得住你們這群鬧騰玩意兒。要我說這倆人就一典型的反面,俞隊是狼,老大是披着狼皮的羊,以後老大回來了你們就逮着他可勁兒薅吧,他要是能拒絕你們愛的抱抱那就有鬼了。”

哄堂大笑加鼓掌,有道理,沒毛病。

江馳也笑笑,跟王輝交代兩聲,将工作簡單交接給他,戴了口罩便匆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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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民醫院的燈光亮着,他駐足于病房外,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推着堆滿髒床單和病號服的手推車經過的護士。

那一槍下去得多疼。

江馳将手放在病房門的門把上,輕輕轉動,門吱呀一聲開了,透出裏面的光線,病床上的人換上了幹淨的病號服,病號服的右肩處透出幾絲血色。

他走過去,眼神越來越令人捉摸不透。

他想問很多問題,比如——你怎麽會在車裏,邬葉平呢?你那條信息到底什麽意思,瞞了我多少事?東狼那邊怎麽樣了,為什麽他們能提前知道警方的動向?他們是故意要你替邬葉平去的嗎,他們想弄死你對不對?

還有為什麽俞隊長特意提醒我,說你不可信?你到底幾個意思?

千言萬語到最後化成一個淩厲的眼神,輕輕瞥向病床上的人。

江馳發現自己還是狠不下心去質問一個傷員,于是只好強壓下心頭的焦躁和怒氣,抽出床頭的椅子坐下,靜靜地盯着許願手上的點滴,看着它一點一點落下,然後順着軟管流進皮膚裏。

他看見許願的手指輕輕顫動,于是伸手過去捋了捋那只沾滿了功勳的右手。

也不算功勳,畢竟那是警察的職責。

之前俞隊說許願不可信,但是江馳看着眼前這只布滿槍繭和傷疤的右手,覺得俞隊弄錯了,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背叛戰友和國家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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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隊長的手托在手裏,像托着一枚一等功獎章,他捧着的不是隊長的手,而是一塊稀世珍寶。

但是......

“我不跟傷員計較,俞隊說你不可信,”江馳看着隊長緊蹙的眉心,語氣淡然,隐隐有些咬牙切齒,“等你醒了,我要審你,我要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在東狼身邊的這段日子,到底他媽發生了多少事,為什麽連他們都能找到旅店裏來了,為什麽你跟他們走了以後,整個事态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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