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3 章
數個小時之前。
當時現場幾乎混亂一片,江馳愣在原地緩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報廢黑色轎車被消防拆解了一半,醫護爬着梯子帶着救援裝備上去挪人,挪到一半才發現駕駛座上人的雙腳被鐵鏈緊緊焊在油門和離合兩側,也就是說,那群販子從源頭上阻斷了這人踩剎車的可能性。
如果江馳在警車裏沒反應過來,那麽兩輛車都會以側翻滾下環山公路的結局告終。
後來消防拿着破拆工具拆掉了鐵鏈,駕駛座上的人被安全挪下,醫護人員為了确認受傷情況不得已用剪刀剪開那人臉上蒙着的層層黑布。
“等一下!”江馳突然攔住醫護。
他隐隐約約覺得這塊蒙住那人臉頰的黑布不應該被扯下,或者說應該由他來扯下。
他現在終于明白方才在環山公路邊将将欲着之時突然閃過的那一瞬間的熟悉感是怎麽回事了。
車上沒有邬葉平。
車上的人是販子們的替死鬼,販子們擺了警方一道,交易是假,置人于死地是真。
江馳眼皮跳了跳,而後用身體擋住後方隊員的視線,看着醫護給擔架上的人連心電圖。王輝處理完頭皮上被車子蹭破的傷口就扒着人群擠到了前面,戳在江馳身邊,一眼過去差點喊出聲。
“噓,”江馳捂住他的嘴,“毒販的人估計還在附近,別露陷了。”
“明白。”于是王輝朝身後的其他人眨了眨眼睛。
許願替邬葉平出面的事實已經成立,江馳腦子裏一團亂麻,他不明白許願那條短信的意義到底在哪裏——勸警方放棄任務,然後呢?然後隊長就自己一個人被販子焊死在駕駛座裏,從山上一直順着環山公路往下開,直到車輛失控側翻跌出海拔1600米的大山,然後徹底消失在密林之間嗎。
那群販子真厲害啊,不管警方來不來,許願都已經走上了死路,警方來了,那就頂着警方的車輛一起掉下去同歸于盡;警方沒來,許願也一定會命懸一線,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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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很安靜,窗戶被關緊了,空氣有些污濁,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同消毒酒精的味兒混雜在一起,有種說不上來的窒息感,江馳過去推窗戶,卻發現這間病房的窗戶早已鏽死,手一摸便沾上紅褐色的鐵鏽。他只得重新拉上那塊有點斑駁的藍色窗簾——這家醫院的風格好像自江馳記事以來就從未變過,白底綠漆,綠漆随着年代的更疊而漸漸剝落,白牆上殘留着貼畫的泛黃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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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滴一滴一滴順着軟管流下,江馳挨着許願的手,覺得異常冰冷。或者說是自己的心異常冰冷,一下子涼了半截,他突然開始思索如果今天大家都沒有這麽幸運,如果自己據理力争讓警方這邊取消了任務,許願會怎麽樣,會開着只有油門沒有剎車的黑色轎車,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山腰上,在販子們的監視下,直直沖出環山公路,摔得粉身碎骨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之前旅館一別,豈不是成了兩人的最後一面......
一股後怕悄然湧上心頭,江馳很少這麽怕過了,他總是堅韌的,只有戰友的安危才能牽動他心裏那根名為悲怆的弦。
“江馳。”一聲低低的輕喚。
江馳瞥一眼病床上的人,發現這人已經睜開眼睛,正用一種懷疑人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醒了啊,”江馳把許願的手塞回被子裏,将自己的心思用淡然的話語掩飾過去,“還以為你起碼得睡到明天早上。”
許願沒看出江馳的心思,只讓江馳幫忙把床搖起來。
他以一種有點輕松的雅痞姿勢靠在床頭,眉心卻習慣性微微擰着,不知道是不是麻藥勁兒過了,肩上被子彈打出來的窟窿有點疼。
江馳坐在一邊側頭看他,許願沒打點滴的手随意搭在他肩上:“某人的爪子在我手上抓來抓去,不醒也被你鬧醒了——話說你怎麽想到這個時候過來,不怕東狼的人在我身邊安排了眼線?”
“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擔心身份暴露,”江馳回嘴,“不想我來,那我馬上滾。”
“你怎麽了,生氣了?”許願一陣好笑,“我沒事。”
沒事就不會被救護車拖到這裏了。
江馳皺眉。
許願閉了嘴,兩人相視無言。
直到許願捂着肩膀說不舒服,江馳才有點慌亂地起身扶住他兩肩,剛想開口問怎麽樣,餘光卻瞥見許願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騙我。”江馳不好拿病號撒火,于是賭氣坐在一邊,再也不理這只披着狼皮的羊了。
許願輕笑出聲,笑着笑着牽動了肩上的傷,邊笑邊倒吸一口氣,差點把自己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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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嘆口氣去倒水,病房裏的水是燒開的,江馳拿着暖壺往外倒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句,之前有人來過了?
“看樣子是了,”江馳自言自語,“局裏今晚忙得很,我厚着臉皮換班出來,大概是第一個來看你的。在我之前如果還有人的話,只能是你在東狼那邊有過來往的人了。”
許願看着暖壺,語氣淡淡:“是阿岩吧。”
“阿岩?”江馳愣了愣,了然,“那個看起來年紀挺小的販子?”
“嗯,是他,當時領着東狼去旅店蹲咱們的也是他,我懷疑他估計知道點什麽,總之他對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那天晚上我被東狼灌醉是他送我回的合歡酒樓,一路上跟我說了不少話,有威脅也有勸告,”許願想了想,“他說,我不能是條子,也不應該是。”
江馳把醫院的一次性紙杯拿在手裏吹了幾下,遞到許願唇邊:“小心燙——這麽說他很早就開始懷疑你了,只不過為什麽他不直接告訴東狼,而是要采用這麽迂回、有幾率被咱們躲過去的辦法?”
“我也不知道,”許願笑笑,就着江馳的手喝了幾口水,江馳看他嘴唇太幹還要他喝,而他往後躲了躲身子,推開那杯水,“不喝了,一會兒我要上廁所你抱我下去?”
也不是不可以,江馳耳根紅了紅。
“別想了,我八十公斤,你這小身板抱不動的。”許願擡手彈了彈他下巴。
“你別忘了我之前在緬北可以一打十,”江馳将水放在床頭,正色道,“還有,出任務之前我收到一條信息。”
話鋒急轉,許願不由得也嚴肅起來,深邃的眸子凝視前方,眼角的紋路似乎在這次事件之後又深了一些。
江馳擡眸看他一眼,接着道:“你跟我說邬葉平不會過去,按照我的性格,我大概會力争取消行動。你把我馴化得太貼主人的性子了,所以你在編輯信息的時候,早就預料到我會這樣做的。”
許願不語,輕輕歇了口氣,張嘴要說什麽,被江馳打斷:“但是你沒有把俞隊算進去,後來我聽王輝說,她一向說一不二,認定了的事情就沒有推翻的道理,誰勸也沒用,所以我們還是出警了。”
“那麽,”江馳傾身往前,把許願逼得往後靠,直到許願後背緊貼床頭退無可退,“許願,許隊長,勞煩你告訴我為什麽要發那條短信?你被那幫販子死死焊在駕駛座,被改裝過的轎車沒有剎車,如果我們不出警,你打算怎麽做?是開着車在一幫販子的注視之下一路沖出環山公路然後摔下滇城海拔1600米高的山,從此再也不打算出現了對嗎!”
他這一聲吼得許願都愣了一下,之後才想起來這裏是醫院。
護士從門外經過,推門進來把兩人數落一頓,而後又關上門走了。
“只是知會你一聲,”許願眼神挪向病房一側被緊緊拉上的淡藍色窗簾,而後輕輕落在白底綠漆脫了皮的牆面上,語氣平淡,“從旅店出去之後東狼把我帶到了一個地下會所裏,我在那裏見到了邬葉平和老虎、東狼以及之前你跟我說過的那個大龍。”
江馳心裏一緊,突然揪住他病號服的衣領,質問道:“然後呢!”
“他們跟我說有場大戲要看,那一瞬間我就覺得情況不對,”許願眼神落回江馳身上,由于姿勢原因不得不擡頭看他,“他們在會所的桌子上放了一把槍、一盒注射劑,還有一條鐵鏈,讓我三選一,選完以後再交代‘任務’。當時我看他們幾個臉色不對,阿岩在一邊跟暗示似的一直盯着最角落裏的鐵鏈,我幹脆閉着眼睛選了它。”
選槍,許願會被老虎一槍幹掉。
選注射劑,許願這輩子就再也沒辦法當警察了。
選鐵鏈,可能會死得好看一點兒,壯烈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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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見到了老虎,老虎和邬葉平在一塊兒?到底怎麽回事!”江馳急不可耐道。
許願閉了閉眼,伸出還能活動自如的左手,隔着衣料輕拍江馳後背,然後把人箍在臂彎裏:“別吵,再吵我就把你從窗戶丢下去。”
意識到許願在明販子在暗,四周說不定還有販子留下的眼線,于是江馳安分下來,壓低聲音:“你有事別瞞着我,也別瞞着大家,別到時候真出事了,難道你想讓馮局手下又損兵折将嗎。”
“我有分寸,”許願與江馳拉開一段距離,“邬葉平本來确實是要在今天同東狼交易的,東狼在此之前就已經同大龍和張喜鵲聯手打算早日把胡老三留下的東西脫銷出去,跟你想的一樣,他們采取的交易方式是傳統的錢貨兩清,在這之前手底下人只知道他們即将交易,而對買方信息一無所知。”
“那怎麽——”
“我也是到後來才明白邬葉平就是買家的,”許願低聲道,“地下會所裏全是違法犯罪的勾當,那些東西平時很少有人能接觸得到,而今他們能把我帶到那裏去,要不是想讓我死,要不就是想堵住我的嘴。我選了鐵鏈之後,東狼給我介紹邬葉平,說邬葉平就是買家,但屆時他和邬葉平并不會出面,出面的是他們雙方的小弟,而我只需要給他們充當拉貨司機的角色。”
江馳聞言,喃喃道:“不對,當時邬葉平正被全城懸賞通緝,他不可能在這時候還敢出手交易,何況警方已經掌握了他的網絡活躍數據,他怎麽還敢......等等,所以你那會兒就已經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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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當時我還沒意識到,否則也不可能非要等你們任務的前四十分鐘才通知你——直到我上了車,他們身邊突然沖出來幾個人把我按住,用鐵鏈鎖住了我的腳,我低頭查看的時候發現這車已經被改裝了,只有油門沒有剎車。”
許願頓了頓,又道:“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的交易只是層煙霧,交貨的□□早就被東狼轉移走了,箱子裏的現金是假的,貨箱裏的東西換成了石頭,他們裏應外合甚至騙過警方,不惜冒巨大風險僞裝這起交易的直接目的只是想讓我去死。不管警方有沒有來,既然我上了船,那就必須裝作不知道,在他們的監視下開着車一路直沖而下,不出意料的話這車開到半山腰就會失控,然後一頭摔落崖壁。”
就是因為知道了結果,所以才放下了心理負擔,如此坦蕩從容地開車在紅磚廠完成“交接貨”流程,邬葉平的人開着滿載石頭的完好小車從另一條道離開,許願則按原計劃在東狼的監視下開車經過半山腰。
至于老虎......
“老虎呢,老虎在這場交易裏,又充當怎樣的角色?”
“他是個很精的人,如果說道上的游戲是一場牌局,那麽他在這場牌局裏,大概會是一個裁判員的角色,簡稱旁觀者。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然而每一場游戲裏都有他的身影,”許願如此說,“東狼這人只懂得以暴力手段制服一切,根本不可能想到用一場煙霧彈一樣的虛假交易迷惑警方,所以這個差點讓我命喪黃泉的馊主意背後少不了老虎的出謀劃策,他們是利益體,在利益面前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手底下的小弟都是犧牲品。那輛車上除了鐵鏈,還有別的東西,不然不能把我一直束縛在那兒。”
江馳僵了一下,顯然也沒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半天沒個動靜:“......是,是,的确,痕檢确實在那輛改裝過的黑色轎車駕駛室裏剝離出幾個微型跟蹤器,不管警方來不來你都大概率會粉身碎骨,結局既定,無法補救,一條短信救不了你,可你當時發短信到底是為了......”
結局既定,那條短信也就沒了意義。
當時誰都想不到這戲劇性的反轉會出現在這種情況之下。
許願盯着江馳看了好幾秒,才如釋重負道:“我以為我今天一定會死,虛假的交易本來就是個迷惑警方的煙霧彈,你們出警反而還會掉進東狼那夥人的圈套。”
“所以你......”
“告訴你交易是煙霧,但我忘了俞隊生來脾氣就倔,”許願一笑,“給你發短信讓你別出警,也是為了在你心裏留個好印象,如果我真連人帶車一起側翻下去,死相會很難看,在海拔1600米高的山上墜落,身體內髒器官會由于氣壓差出現大面積破裂,眼珠可能會飛出來,中途再經過樹林的磕磕碰碰,車輛完全墜落的時候我估計已經摔成了渣,腦漿大概會流得滿車都是,再加上那裏太隐蔽,山裏條件差,等你們發現我失蹤再到出發尋人,到那會兒我早就成了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
江馳剜他一眼,捂住他嘴:“隊長,下次記得挑吉利的話說。”
許願哭笑不得,靜下心來,無奈道:“從事咱們這份工作的幾乎都是九死一生,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小心殉職了,死相比你見過的任何一具屍體都難看,你會怎麽樣。”
“我啊,”江馳愣了愣神,認真道,“估計會抱着我隊長一直哭吧,然後每年清明......”
話到一半,江馳忽然伸手拍自己的嘴,迷信似的呸呸呸,說隊長永遠不可能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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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洞孔,發出瘆人的嗚嗚聲。
江馳削了蘋果,自己先啃了一口,剩下的丢給許願,眼眸微沉:“隊長,一直以來我有個問題,東狼那邊的事你了解多少?”
許願剛張嘴要啃蘋果,動作到一半卻停了下來,蘋果随手放在床頭櫃的一卷衛生紙上,語氣也随之沉下來,饒有興趣:“你現在翅膀長硬了,都敢審問隊長了。”
“不要轉移話題,”江馳欺身上前,俯視着他,“我問你東狼那邊的事你到底了解多少。”
“沒多少,”許願狀似無奈地嘆氣,溫和地看着眼前突然生氣的下屬,“沒你多,但也沒你少。我承認我瞞着你一些東西,那邊的情況很不穩定,盤根錯節,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有的事情沒有得到确切證據,我不會輕易透露給局裏。你也是警察,局裏那套辦事流程總該知道的,有的事該說,有的事說了也沒用,因為根本得不到驗證。”
他這一套說辭可以稱得上完美,而江馳臉還是繃着。
猶如初見時那樣。
而他們已經不再是初見了。
“你知道今天的事有一個多大的漏洞嗎,”許願安撫江馳,神色卻嚴肅不減,“我說過我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帶去底下會所的,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買家是誰。而在此之前東狼信誓旦旦擔保有‘大生意’,所以我可以猜測他們在地下會所見面純屬是意料之外,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有朝一日他們買賣雙方要相約在那兒見面。”
“你到底想說什麽。”
“如果說這個貍貓換太子的虛假交易是臨時布局,”許願擡眸,定定地看着江馳,“那麽是什麽因素推動他們謀劃了這麽一出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好戲?有沒有可能,因為我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事情,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想弄死我?”
江馳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剎那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張張嘴:“你,你是說,我們之間......”
“對,如果我們之間一定要出問題的話,”許願接着說,“那麽這問題要麽出現在我身邊,要麽出現在警局內部。”
要麽許願卧底期間有人蓄意出賣許願,要麽就是局裏有居心叵測之人向販子傳遞消息。
不然為什麽那天阿岩會帶着東狼和那一大幫人氣勢洶洶找到旅店來,不然為什麽那次事件之後東狼突然開始讓許願插手生意,不然為什麽邬葉平原本計劃好的實打實的錢貨交易要突然演變成逼死許願的激情戲碼?
江馳的神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緩和下來的,也許是在不經意間瞥見隊長右肩的那塊滲血布料的時候,也許是在凝視隊長那雙鷹一樣深邃的眼睛的時候。
“警方這邊近期可以放一放手,讓那幫販子的警備心松懈下來,”許願突然道,“老虎要出籠了。”
江馳站在病床邊與許願對視,而後肯定地點頭,背着光,眼神晦暗不明:“我相信你。”
許願勾起唇角,在江馳影子的籠罩下不知是釋然還是愧疚地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靠着床頭閉上眼,隐約有些心事。
“隊長,你好好休息,之後我就不來了。你在東狼那邊......保護好自己。”江馳把床搖下去,伸手探了探被子裏許願手的溫度,然後把被子掖好,轉身便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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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只有一個想法,隊長的手很涼。
他站在走廊上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像終于卸去什麽重擔一般,兩手插着口袋,背靠着牆,微微仰着頭看着醫院牆上古老的、早已脫落無數的、千瘡百孔的白底綠皮牆漆,看着那斑斑駁駁的牆面上年代已久挂水鐵鈎和手足口病宣傳貼畫,看着看着,便覺得許願仍舊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腦中俞隊那句話不斷盤旋,俞隊的聲音像有了靈魂和魔力,附着在江馳腦子裏,怎麽趕也趕不走。
——“你只看到了人無數個面中的千萬分之一,我沒有懷疑自己的戰友,我只是站在過來人的立場給你提個醒......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有時候害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那個。”
——“許願不可信。”
江馳頭腦風暴,此時的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孤帆,海上風雲詭谲,他搖搖擺擺起伏不定,同時被兩股飓風拉扯着,随時要被卷入某個未知的低壓中心。
他靠了一會兒牆後便恹恹起身打算下樓,順手拉了拉口罩,将衣服後面的衛衣兜帽戴上,經過樓層拐角處時與另一人無意相撞,肩膀擦碰肩膀。
走廊燈光幽暗,把這間延續了上世紀古老裝修風格的醫院襯托得更加神秘。回字形的主樓像個無底天坑,樓裏的護士推着手推車呼啦啦經過,一言不發,人在裏頭走着,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那人“嘶”了一聲,擡頭看他,說了句抱歉,而後猛然瞪大雙眼,聲音聽起來有些天真,詢問道:“我們,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沒有,你可能認錯人了。”江馳快步下樓,餘光掃到那人手裏拎着個裝了水果的透明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