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7 章

“1265019,有人探視。”

鐵門被吱呀打開,發出刺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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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我不應該過來見你,于法律角度而言我該避嫌的,”江馳在兩個看守所女民警的陪同下刷卡進來,與那個女人隔着一面鐵栅欄,“可我今天忍不住要來,你知道為什麽嗎。”

女人揚起臉,她長得豔麗,可惜嘴唇上的唇彩早已掉了顏色,嘴皮也因缺水而幹燥起皮,顯得過分憔悴。

“我為什麽要知道,小同志?”她輕笑着說。

“你的一念之差,差點害死我們五位緝毒警察。”江馳冷聲道。

女人哈哈一笑:“看不出來你也是警察啊,就因為這個?我好像沒傷害到你吧小同志,你有什麽立場替他們來質問我?”

江馳瞥她一眼:“很不巧,那天坐在警車駕駛座的人就是我。”

“你倒黴,那也沒辦法咯,”女人莞爾,“我只負責提供情報,具體的研判交給緝毒組的各位精英負責,怎麽現在反倒賴在我頭上了?”

她着重強調了“精英”兩個字。

一旁站着計時的民警出聲打斷:“态度端正點!”

江馳皺眉,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有17年警齡,曾經是個受人尊敬愛戴的骨幹警察。”

女人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為什麽這麽做,”江馳質問道,“你差點,就害死了跟你一同站在緝毒戰線上的戰友!如果加上許願,那天要被你害死的人就有六個!你跟毒販裏應外合傳遞假消息誤導警方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我也不想,”女人緩緩低下頭去,雙手捂住眼睛,“可我再也不想當卧底了,我不想過那種......那種每一刻都要豎起渾身汗毛,每說一句話就要斟酌考慮的日子了。”

江馳啞然:“為什麽。”

也許在他眼裏,這樣的日子是無上的光榮,為什麽還會有人拒絕?

女人捂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再拿開手時滿眼通紅:“你沒有孩子吧。”

“我沒結婚,也沒有結婚的打算,甚至不想要小孩,”江馳垂眸看着眼前的桌面,“緝毒警察誰敢結婚。”

女人一哂,聲音帶着點兒哭腔:“你看,你沒結過婚,你滿腦子家國大義,我就不一樣了,我這個人很得過且過,在我18歲的時候,成為警察是迫不得已,那個年代誰都窮,誰都想混口飯吃,我親戚在公安局,我只是進去讨口飯吃,後來做着做着就被編進了緝毒隊,再後來被派去卧底。”

“嗯,很輝煌的履歷,洪西市局那邊的人也說你的确非常有能力,不然也不能在販子和警方之間游走自如。但在我看來,你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了個稀巴爛。”江馳如此評價。

“不,”女人說,“這些都不是我自願的。我爸媽後來逼我結婚,逼我生小孩,現在我的孩子上初三,你知道嗎,他不肯認我。”

江馳道:“這對緝毒警察來說是好事,他既然不認你,你也別認他,那他自然就平平安安了。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

“你不懂!”女人突然尖叫起來,身子前傾,手上的铐子嘩嘩響,“你根本不懂!你不是女人,你怎麽可能懂女人!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當時生他的時候有多恨,現在就有多愛!他覺得他媽媽是個混混,你知道嗎,他一直以這個為恥!我能有什麽辦法,我當警察又不是為了保家衛國,在那個年代,我只是為了混口飯吃!

“東狼那幫人已經對花二起疑心了,接下來就會懷疑到我頭上,如果我不叛變,如果我不放假消息,那麽下一個死的是我!”女人語無倫次地吼道,“是,你們總覺得犧牲光榮,那是因為你們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我們這種卧底想過!”

江馳沉默下去,雙手交疊墊在桌上,一雙眸子愈發冰冷地看着她,眼底是說不清的情緒。

女人消停片刻,頭垂下去,一縷發絲落下來,落在眉稍處。

她突然擡起頭,緊緊攥着雙拳,歇斯底裏起來,手铐被搖得嘩嘩響。

“不是每一個卧底都一定要去死,對于你們這種只在高處指手畫腳的精英而言,卧底死了可以再找,死了一個,還有其他人補上!你們是一群無情無義、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警察!你們根本配不上我們的付出和犧牲!怎麽,難道作為卧底,我一定要慷慨赴死?我就不能找個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我是叛變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麽錯!”

當一個卧底開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不再是緝毒戰線上的一員了。

一念之差差點害死一車警察。差一點點,許願就再也回不來;差一點點,江馳和那幾位坐在車裏的同事,就會命喪黃泉。

江馳鼻尖酸澀,微微收緊手指,眉宇間是無法忽視的怒氣:“就算你有你的苦衷,你也不該拿戰友的生命當賭注!你所謂的活下去,難道就是讓與你朝夕相處的戰友付出代價嗎!”

女人抖着肩膀,又哭又笑。

“你以為我想嗎,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說了我這人很得過且過,我不想死,那就只有讓別人去死。假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一開始我就知道那幫人要對你們趕盡殺絕,其實無論我有沒有叛變,無論那條消息有沒有放出去,許——不,花二都注定要開着那輛改裝過的車走上不歸路,至于他是生是死,能否逢兇化吉,都與我沒有太大關系。可當時他已經被東狼盯上了,作為把他介紹給東狼的我,早晚也難逃一死。我只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只能放假消息,只能這麽跟東狼證明自己!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江馳淡然地注視着她。

女人訝異地看着他:“你?”

江馳并不意外:“是啊,我也不想死,但是我更不想當一只在世界上茍活着的縮頭烏龜。”

女人輕笑:“也許是我思想覺悟跟不上吧,我反正的真不想死。不過也有一種可能,你太年輕了,你還沒有見到這個世界上更多的惡。我當年可是親眼見過販子們把我朋友的手筋腳筋挑掉,在人還清醒的時候一點一點剝開她的皮,拍照發給家人。後來我就再也不想幹緝毒了,我找死麽這不是。”

江馳毫不意外,臉上表情一如平時:“跟你不一樣。我被派去卧底的時候,第一個戰友也是這麽沒的。剝皮......我差一點也被剝皮抽筋,好在後來騙過了那群緬北毒販,才免于一死。”

這下輪到女人說不出話了。

女人突然怒不可遏地捶打桌面:“反正你不懂!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江馳沉着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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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隊......我最後再問你一句。”江馳說着,輕輕看向她。

熊豔明眼神微微一跳,顯然是剛剛吼完了所有的力氣,此時的她仿佛被抽幹了靈魂,毫無生氣。

“問什麽。”她道。

江馳只是看她一眼,淡淡的:“你有沒有同夥——這不是審訊,我沒這個資格,但我只想确認一些事情。”

她嗤一聲,兩手被手铐铐在椅子上。

她低着頭,沒有去看江馳現在的表情,自顧自地說:“我應該有同夥嗎?你是指外面那些販子?”

“我一直覺得能當隊長的人心裏都有一杆秤,”江馳又坐下來,與她面對着面,“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可惜了,我不是那種人,不然我也不會坐在這裏。”熊豔明抱歉地笑笑。

“能在黑白之間游走自如這麽多年,演技騙得過那麽多毒販,你是個很成功的卧底,”江馳瞥她一眼,“但是,為什麽朝夕之間東狼一夥人開始對你、對許願起了疑心?熊隊,坐在這裏,究竟是您自願的,還是......有誰讓您這麽做的?只憑您一個人,恐怕還沒有叛變的勇氣和本事。”

熊豔明低頭抖着肩輕輕笑起來,而後眼角落下一滴眼淚。

江馳有些急切:“是警察嗎,是我們內部的人?”

“沒有誰,是我自己對不起這份職業,是我自己弄丢了初心。”熊豔明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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