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現在想來,傑的改變,似乎是從那次的“星漿體”任務開始的。
曾經的五條凜,表面對咒術高專的一切都不多過問,實則耳清目明地仔細觀察着周身的一切。
哥哥和傑怕她擔心,不與她多說。
她也裝成讓他們安心的樣子,好像什麽也不懂。
實際上,她早已經在有限的機會裏調查到了零星的資料報告——和大家相處的時間多了,自然就有機會捕捉到這些信息了。
哥哥似乎是從那一次的任務之後,才醍醐灌頂地學會了反轉術式,并且主動開始傳授一些技巧給她的。即使她那個時候只能用眼睛看,不能身體力行地實踐。
而傑似乎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好吃飯的時間越來越少,眼下的淤青越來越嚴重,會在任何時候随時随地開始發呆愣神的。
五條凜曾在宿舍門口見過傑吞噬咒靈的模樣——傑的房間和哥哥的房間離的很近,她那次無意識推着輪椅路過,卻啞然地将那一切盡收眼底。
他将圓潤如玉的咒核納入口中,揚起脖頸,喉結滾動,可表情卻相當隐忍,五官擰在了一起,仿佛忍耐着極大的痛苦,五條凜想,那肯定不會是一件多麽輕松的事情。
總而言之,五條凜花費了些時間,大致地了解和推測出了那次的星漿體事件的前因後果,以及導致了哥哥和傑發生變化的具體緣由。
他們的任務是去護送身為星漿體的少女“天內理子”,去和天元大人同化。
對于天元大人,五條凜很熟,她在五條家的時候,或多或少都了解過一些,還有和哥哥還有傑他們一起上課的時候,她旁聽這些理論知識,哥哥在打盹,她聽的認真,導致夜蛾老師看着她的表情格外柔和,對哥哥卻是擡手就用粉筆頭砸他,恨鐵不成鋼。
天元大人掌管并且穩固了咒術界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結界,是一位從很久以前前活到現在的古代級別咒術師了,年紀很大,是現今為數不多的特級咒術師,真實實力據說強大,不過主打着後勤和輔助。
天元大人的術式是“不死”而非“不老”,天元大人活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開始“進化”,可這“進化”充滿了不确定性,為了防止給咒術界樹立一名勁敵,于是每隔五百年就需要安排一個擁有着星漿體體質的少女,去将天元退化和同化回去。
用更簡單的話語來說,就是犧牲那麽一個女孩,從而幸福整個世界,高層門無需擔心天元大人異變成敵人,丢失記憶,造成混亂,還能繼續享受五百年的結界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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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五條凜總結到那裏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覺得心裏非常不舒服了。
哥哥和傑需要一起保護的星漿體少女,名為天內理子。
凜翻閱了天內理子的資料。
身為星漿體的她,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負着使命,她的成長似乎就意味着她将在未來某一天被同化,她的父母早年便因為“意外”亡故,毫無根基與背景的理子,便只能與照顧着自己的侍女一起相依為命。
那會兒的五條凜想,她和理子很像。
同樣是從出生起就背負着了不能承受的沉重東西,她被裹挾在五條家的浪潮之中,無力掙紮,人人都觊觎她的六眼,靠着身為神子的哥哥才能茍延殘喘至今。
凜沒有在出生之前就擁有抉擇自己人生的權利,理子也是。
按照咒術界的那群破爛尿性,五條凜其實根本不用陰謀論的,她盲猜理子父母的死,和那群老東西脫不了關聯,讓一個女孩最容易被洗腦拿捏的方式,首先就是讓她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女,将血脈親情從她的身邊悉數抽離,讓她接受自己的所謂使命。
犧牲自己一個,拯救全世界,多麽偉大。
可這種說法做法,簡直和她曾經聽到的那句“希望你可以為了家族獻出六眼”一樣的惡心。
五條凜是懂她哥和傑的,她覺得十有八九他們是做好了悄摸将理子送到遠走高飛的準備的,但是最後,卻出現了意外情況。
天內理子遭遇了襲擊,盤星教高價買來的術式殺手的襲擊。
在彙報裏,傑和哥哥同樣遭遇了那個殺手的襲擊,哥哥腦袋都挨了一刀,身上被捅了數下,如果不是他及時領悟了反轉術式的話,按照哥哥那個時候的傷勢,這會兒她估計已經沒了保護,被五條家撕碎嚼爛,随哥哥一起而去了。
這個世界上能打過哥哥和傑的人太少太少了,五條凜将那個術式殺手的名字牢牢記在心底,伏黑甚爾。她的人脈不多,只能找冥冥姐幫忙背調,得出來的信息少的可憐,只知道他是個零咒力的天與束縛,本姓禪院,不知道什麽時候決裂了,還改了姓氏。
不過伏黑甚爾在那時被覺醒了反轉術式的哥哥幹掉了,這可能就是五條凜沒機會獲取更多信息的真正緣由吧。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哥哥将一個炸毛刺猬頭臭臉小男孩領到她面前,笑嘻嘻介紹這是伏黑惠時,五條凜才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哦,她哥好像被死前的對手臨終托孤了。
五條凜曾經問過伏黑惠,他爸是個怎麽樣的人。
伏黑惠回答的簡單明了,清晰通透:“抛妻棄子離家出走一去不回的賭鬼人渣王八蛋。”
五條凜:“……”
那聽上去好像無藥可救啊。
前世她對伏黑甚爾的印象也止步于此了,不過她明白天下烏鴉一般黑,五條家是這種東西,禪院家想必也不會是個什麽好東西,沒有咒力的孩子在那裏從小被當霸淩長到大,水靈靈地黑化了,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伏黑甚爾是用來殺死理子的一把刀,五條凜更加憎惡的其實是持刀的人。
今生她回到了這裏,她想要從最初之時開始改變一切,她擁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底氣,足夠的力量……還有足夠的金錢。
此時此刻,她想自己做那個持刀的人,只不過,刀尖所指向的,是這個值得被改變的破爛咒術界,五條,禪院,高層,一個也躲不掉。
經過白先生的初步治療之後,五條凜今日的身體狀況很明顯比起之前好上了太多,要知道,她不止能下地行走了,她還有空餘的力氣把老不死的家主暴打一頓呢。
就連五條悟都要感慨一句白先生實在是妙手回春啊,多虧了他,妹妹如今才能如此靈動活潑。
初步地掌握了一些五條家的家庭帝味,滿意地瞅着他們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以後,五條凜還順便拿到了一部分經濟大權。
毆打家主确實挺管用的,如果不夠,那就多歐幾遍。
就這樣,五條凜用鈔能力開路,她執起了第一步棋,落在了伏黑甚爾身上。
伏黑甚爾這會兒還不姓伏黑,還姓禪院,五條凜在鈔能力的加持之下,把他的老底扒的只剩底褲那麽幹淨——譬如他生性好賭但逢賭必輸,比如說他除了在黑市擔任術式殺手以外還兼職過當小白臉賺女人的錢。
哦,外加他上輩子臨死前告訴她哥把自己兒子賣給了禪院,賣了十個億,最後還是他哥給贖回來的。
但是他咣咣買咒具啊,一買就是價值五個億的游雲,其他的咒具庫更是數不勝數,他甚爾賣兒子跟他買咒具有什麽關系.jpg
五條凜翻閱資料的手,微微顫抖:“……”
惠惠!你辛苦了啊!在這樣子的一個父親的影響下,你居然能出落地如此聽話懂事,根正苗紅,實在是讓凜姐姐聞之傷心,見之落淚啊!
而此時此刻,禪院甚爾眼見面前年輕的這位大小姐神色不間斷地變幻,第一反應就是她偷了自家的黑卡出來找自己做外包,現在正在質疑他這個人的專業程度。
于是他趁着金主後悔之前,趕緊那叫一個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五條凜她手上的黑卡。
本着有奶就是娘,給夠錢就能賣命的原則,禪院甚爾展露八顆牙齒的标準微笑:“大小姐,你放心吧,無論你的需求是什麽,是殺人放火,還是雪山藏屍,我一定有求必定為你解決,不會讓你失望。”
五條凜:“……”
在禪院甚爾的眼裏,這個少女的面龐十分的蒼白,不過倒也不像傳聞之中的代步全靠輪椅,只能被圈禁在家中做一臺六眼展示架那般誇張。
這不是挺有精神的麽?前幾天還拿自家家主的臉和哥哥一起練拳擊呢。
禪院甚爾定金到手,這會兒看着年紀小小的金主的臉蛋,實在是覺得她格外容光煥發,就差對着她再多誇兩句了。
只見少女擡起頭看着他,忽然來了一句:“那你跳晚安大小姐給我看也行麽?”
禪院甚爾:“——啊?”
跳舞讨人歡心他不太擅長,他擅長拿刀宰人,不過如果大小姐想看的話,他倒不是不能學,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舞種……
“嘛,算了算了。”五條凜忽得擡頭晃了晃腦袋,既然如今已經和甚爾形成了雇傭關系,想來她應該好好做個自我介紹,拍掉了腦袋裏面的奇思妙想。
孔時雨早早就盡完了中介的職責,且已經離開了,現在偌大的房間裏只剩她和禪院甚爾兩個人——按照實際戰力值來說,高專時期沒有反轉術式的哥哥都能被他偷襲放倒,現在身上還帶滿了虛弱buff的她對于禪院甚爾而言,可能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雞仔吧。
可是凜半點不帶慌的。
她挺信任甚爾的職業素養,想必他也明白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
再加上——
五條凜這幾日一直在研究的,她面前的這道懸浮着的面板,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凜,五條凜,我的名字。”五條凜擡手上前,她眉眼彎彎,向禪院甚爾伸出手。
少女的手背上有明晰的青紫色血管脈絡,還有明顯的大大小小的針孔,即便是禪院甚爾這種人,這會兒也下意識地将動作放輕,與她互相握了下手。
——太纖細也太小只了,看起來還不如家裏那個在喝奶的幼崽強壯,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打碎掉。
“凜……大小姐?”禪院甚爾雙手環胸,挑眉。
“喊我凜就可以。”她并沒有多少金主的架子,就像她給予禪院甚爾的第一印象一般,出生起就擁有着世間僅有的第二雙六眼的她,從來就沒有那種淩駕于衆生之上的蔑視。
可她的眼神也不似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有的眼神,波瀾不驚,平靜若水。
按照常理來說,生來擁有六眼卻又無法發揮最高實力的大小姐,在傳聞中病痛纏身的殘缺版本天之驕女,她在那種吃人的咒術大家庭裏面,活的應該不會太好才對。
“甚爾,之前姓禪院,現在預備換一個姓,還沒想好之後姓什麽。”握完手以後,禪院甚爾如此做了自我介紹。
五條凜了然:“理解,畢竟俗話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可我們就不一樣了,家家都有群出生東西。”
“……?”
禪院甚爾擡手用掌心拍了拍耳朵,見鬼了,面前的大小姐笑容禮貌和諧,可方才那句小漂亮話脆生生地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裏,他沒聽錯。
禪院甚爾對五條凜連五條和禪院一起罵的行為心底非常認可,好感+10。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抽了抽嘴唇,提醒道:“小孩子不要說髒話。”
五條凜回過頭,坐回了落地窗旁邊的沙發上——她現在的身體狀态不允許她久坐,說實話,腳還是會疼,她将面前的牛奶倒了一杯,比較白術先生提醒過她要多喝有營養的東西,凜搖晃着手上的高腳杯,她側眸回過頭,望向身側的禪院甚爾:“甚爾先生這樣提醒我,家裏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一定很優異吧?”
禪院甚爾:“……”
他狀似不經意地走到了少女身後:“大小姐對我做過背調?”
“沒有。”五條凜瞎驺道:“我猜的,因為撲面而來一股人夫感。”
禪院甚爾:“……”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同這個社會之間脫節太久了,導致他聽不太懂青少年的發言了。
可少女倒映在落地窗上的那雙眼睛實在是太清透,太純粹,她的聲音也很耐聽,叮鈴叮鈴,像風中搖曳的貝殼風鈴,他的內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指尖觸及兜裏那張黑卡,心情大好,倒也不介意多聽她說會兒。
在開着空調的室內,她還是穿着毛絨絨的棉拖鞋,脖頸還圍着一截月白色的圍巾,也帶着絨毛,凸顯出了她畏寒的體質。
“所以,你想和我說些什麽?”禪院甚爾問道:“先說好,如果要你家主的命,那得多來些人替我善後,或者你和你哥能直接繼承家主之位,好撤銷對我的追蹤。”
五條凜捏着沙發上的毛毯将自己裹了一圈,她像一截毛絨絨的小動物,慢吞吞地将自己盤了起來。
自從白術叮囑完畢以後,不止她哥異常上心,她也身體力行地,将白先生的囑咐實踐了下來。
因為她這一次,想要健健康康地活很久,想要見到想見的人,想要有機會一點一點地改變那一切,如果有機會的話……
她甚至想,帶哥哥他們,當真去璃月走一趟。
聽了甚爾的話以後,她從一團絨毛裏面探出了腦袋,少女的眼神狡黠的像貓,可她的動作卻慢慢吞吞,像被浪潮拍到了海灘上,正在艱難地翻滾肚皮的魚。
真是個矛盾的孩子。
五條凜眨巴眨巴眼睛,問甚爾:“吶,你想不想改變這個該死的咒術界?”
——這絕對是一句足矣改變禪院甚爾一生的詢問。
……
興許是這雙眼睛太明亮,太具有說服力,禪院甚爾的嘴唇緩緩動了動,可還未等到他回答,他便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
坐在他面前的,這會兒可不單單是五條家的六眼大小姐,更是他從今往後的老板和衣食父母!他自是不可能叫五條凜受一點傷害!
于是,禪院甚爾将五條凜提溜起來,往胳膊底下一夾,嘩啦一聲破窗而出。
他們一同停滞在了半空。
緊随其後的,是翻滾的火舌與劇烈的爆炸聲。
因為爆炸聲太大,禪院甚爾一時之間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耳朵在哪裏了,他吼得像個大喇叭:“大小姐!這是入門考驗麽?”
五條凜優雅地将圍巾提溜上來了一點,她遮掩着用手指擦了擦左邊濕漉漉的耳朵——這具身體太脆皮了,這點兒動靜耳孔就往外冒血了,不過不是被甚爾吼的,是拜剛剛的爆炸所賜,她笑吟吟地回答道:“不是考試,是剛剛被我釣上來的魚。”
她用着五條家的錢,住着這麽貴的五星級酒店,大落地窗,大平層,可不就是在用激将法扇他們的臉,等着先有坐不住的人送上門來嗎?
禪院甚爾勉強縱深躍過了二十來米,帶着五條凜一起站在了隔壁樓的樓頂,他望向了五條凜口中所說的“魚”,是一群看起來抗不過他十分鐘火力全開毆打的詛咒師。
他剛準備發揮一下十位數黑卡應有的價值,卻見懷中的少女擡手将他的胸口一推,示意他松開。
五條凜擡起巴掌一摁,摁到了一團很松軟的肉,還在掌心回彈了一下。
“……”
她仰頭,一臉無辜地和禪院甚爾對視了一下,下一秒,五條凜已經從她保镖手上鑽了出來,她直接一腳踏在了房檐上。
對面的詛咒師們哇啦啦叫嚣:“五條凜!有人出錢買你的命!”
“不要再反抗了!誰還不知道你活不過十五歲啊?也就提早那麽幾年吧!”
禪院甚爾聞聽此言,啧了一聲,罵挺髒。
可瞥一眼他的老板,依舊神色平淡,眼睛上還帶着笑意,她緩緩擡起手,擡起食指拇指,食指指尖對準叫的最大的方向,口裏不緊不慢喊了一聲:“biu。”
下一秒,藍色光球從她的指尖迸發而出,轟隆一聲炸在了那個方向,禪院甚爾這雙天與咒縛暫定的眼睛才能勉強看出一瞬的軌跡。
夜風卷起了少女的長發,在月光下織成了一張恣意狂亂的網,她的笑容高傲又張狂,就仿佛她生來就應該閃閃發光。
這一幕印刻在了禪院甚爾的眼中,後來每一次提及六眼的名字時,他大概都要回想起這一幕。
不過這超脫了年齡段的帥氣,只持續了不到三秒,三秒之後,只見五條凜擡手抹了一把鼻翼,掌心粘了一大攤血。
禪院甚爾:“……”
他瞬間跨步上前,擡起雙手接住了直挺挺往後栽倒的老板,順便用老板的半截圍巾,揪上去幫她擦拭咕嚕嚕往外冒的血。
五條凜嘶嘶抽氣:“咳咳,我抗議,你下回至少帶個紙巾……”
“真是抱歉啊,大小姐。”男人嘴上說着抱歉,但是實際上肯定沒半點真想道歉的意思:“我的身上和口袋裏只有殺人的咒具還有沒中獎的賭馬劵。”
眼見哥哥送自己的圍巾就這麽簡簡單單被弄髒了一坨,五條凜憤怒地揪起他胸口的衣服布料,往自己鼻翼下面一抹。
……很好,在這之後,鼻血流的更厲害了些。
——
五條凜很完美地控制住了她的力道,那邊的詛咒師們基本上沒一個逃掉,收拾收拾還能從嘴裏問出話來。
問出情報這個最簡單也最困難的善後任務就交給了禪院甚爾,他拿着大小姐的錄像工具進了,沒過幾分鐘又出來了,身上沾着的好像不止五條凜的鼻血。
五條凜正仰着頭試圖止血,見狀詢問禪院甚爾:“幕後主使呢?”
“你本家的人。”将錄像機抛給了五條凜以後,見她一副淡定過頭的模樣,男人蹙眉反問她:“你好像不意外?”
“我當然不意外。”她的面色蒼白,話語柔軟,字眼刺耳:“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兩雙不可控的六眼彼此依偎取暖的話,在他們的眼裏,似乎就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束縛拿捏我們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五條凜說道:“他們的真實目的也大概率不是要我的性命,而是想用我控制和拿捏住哥哥吧。”
就像上輩子的某些時候一樣。
“……”禪院甚爾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将那個搜出來的精神控制類型的咒物扔給了她。
他順便擡手拍了拍五條凜的腦袋,随後将正在仰頭嘗試止鼻血的少女的後腦勺往下摁去,在她睜大眼睛的時候,又空出另一只手去捏她的兩邊鼻翼。
五條凜的話語斷斷續續:“這是什麽……新型的和老板表達不滿的方式嗎?”
“這是正确的止鼻血方法。”禪院甚爾如此回答道。
“……那你剛剛有沒有借盥洗室洗個手?”
“沒有。”禪院甚爾空出這只手往衣襟上随意的擦了擦,又作勢幫她去捏。
“停!”五條凜趕緊十動然拒:“我止血了,我不用了,我真謝謝你。”
禪院甚爾的鼻腔裏發出一聲笑。
可他随後又問:“剛剛那些活,本應該從頭到尾都我來幹的吧?為什麽要冒着損傷身體的風險去對付他們?”
他可早早有所耳聞五條凜的大名,和她哥哥完完全全就是兩種揚名的方式。
短命,早死,無法發揮一絲一毫的六眼的能力,在絕大多數時候,連普通人都不如。
所有人都在将這個殘缺的天之驕女當作笑柄,甚至她的壽命被斷定的時間都不知何時流傳了出去……倘若他生在禪院家,還勉強算得上一只陰影裏的兇獸,那麽面前的五條凜,就似乎從出生那一刻起,被無數雙眼睛盯着。
有些人慶幸她的身體無法承擔那強悍的咒力。
有些人觊觎她的能力,想要偷天換日。
可直到剛剛那一刻,五條凜這個名字,才相對比較深刻地闖進了他的心裏。
她那副哪怕自己受傷也一定不會要讓別人落得好處的瘋瘋的性子……實在是讓禪院甚爾在那一刻,回想起了死之前也要從他人腿上撕咬下一塊肉的自己。
眼下她的這副模樣實在是沒有最開始遞出黑卡時的那般游刃有餘,也沒有在月下釋放咒術時那樣的桀骜帥氣,她的面上還帶着些自己未幹涸的血跡,她的神情在這個時候卻更符合這個年齡段了一些,還帶着些許鮮活的惱怒。
可禪院甚爾盯着面前狼狽的小東西看了一會兒,他忽然又挺慶幸自己最初聽到她那句邀請時,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已經聽到了敵襲了。
“那就仔細地和我說說吧。”他一半俯身,取出手帕為她擦幹淨面龐,他望着面前的女孩,語氣認真:“你的……改變這個該死的世界的計劃。”
——
當然,五條凜今夜的這一切,是背着五條悟去做的。
她此番出門,一方面是想搭上甚爾這條線,方便開始小蝴蝶振翅,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取得家族有人要對自己動手的人證物證。
嘛,她當然目的不是為了給現在的自己讨個公道,五條家上面的那些老頭和咒術高層的老橘子鐵定有勾結啊。
她今日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為了之後的師出有名去做鋪墊。
因此,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家,她甚至喊了一位“忍者”幫手來,沒錯就是還沒睡醒的早柚,她雖然根本就對自己沒印象,可五條凜靠着好感十,三言兩語就奪得了女孩的信任,跟着她後面秘密潛入……五條凜還順便rua了一把小姑娘的毛絨絨尾巴。
結果剛剛落地,凜就看到了悟正似笑非笑地等着自己。
五條凜:“……”
早柚的瞌睡這一瞬間全吓跑了,時間似乎差不多也到了,她咻地一聲原地消失,溫吞地留給了凜一句“晚,晚安”,随後只留下了一塊半人高的胖乎乎不倒翁,原地彈彈彈。
“凜。”
哥哥在笑吟吟地喊她。
五條凜打了個哆嗦——早柚的不倒翁也自帶治療功能,彈一下療一下,如果她身上的血條一直在不間斷減一減一的話,不倒翁大概跳兩下就給她的血條回滿了。
嘛,這也是她喊早柚來的原因之一啦。
她原地立正,站的筆直:“哥哥!”
五條悟上前幾步,他睜着眼睛檢查了一番,卻沒在妹妹身上發現除了她以外的咒力殘餘。
可她沒戴自己給的那條圍巾。
在凜剛剛回家之前,他将那個最有可能做了什麽的不安分的長老的腿腳卸了重裝了許多次。
老實說,他的耐心其實是有限度的,就在他即将把那人的腦袋卸了不裝回去時,他才察覺到妹妹回來了。
即使為了掩人耳目做了掩飾,還是風塵仆仆,可憐巴巴。
可五條悟此刻并沒有多诘問于她。
妹妹身邊那顆彈彈彈的不倒翁消失了,他将妹妹圈進了自己的懷抱裏——她太小只了,用一邊胳膊就能環抱進去。
“凜。”五條悟如此對她說道:“你大可以将一切都交給我去做。”
回應他的,自然是少女搖成了撥浪鼓的腦袋,和抿起的嘴唇,這代表着她堅定的立場。
“那麽至少,帶我一起吧。”
“……你知道麽?你對我很重要。”
聽了兄長的話語,五條凜趕緊仰起頭,她不繼續當悶葫蘆了,而是認真地強調道:“哥哥也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真的!”
“……嗯。”
下一刻,月下的神子虔誠地俯身低頭,他的掌心貼緊了妹妹溫熱的臉頰,他的眼睛望着與自己別無二致的另一雙眼眸,他低聲地說道:
“我絕對不能再弄丢你第二次了,凜。”
——否則他不敢保證,他究竟會讓這次的咒術界變成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