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射箭

第23章 射箭

顧擇齡三人原本如臨大敵,以為他們的時運竟是如此不佳,赴考之路要遇上兩回劫匪。轉而卻聽方柳和來人互相問候,原來是熟識之人。

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陳安等人訓練有素,很快便各司其職,繼續忙碌自己分內的工作。

聞行道走過來,看了一眼顧擇齡等人。

算是中間人的方柳似乎并沒有為他們介紹彼此的意思,反而去吩咐依風将方才打的野雞烤了吃。

圓滑如陸超,面對江湖大俠時會刻意收斂讀書人的傲氣,此時拱手道:“在下江南舉子陸超,這兩位是陸某的同窗顧擇齡和張園景,我等此行是去赴考科舉的,沒成想路上遇到山賊,被方公子一行人救下,這才請求與方公子同行。敢問閣下是?”

聞行道颔首,淡聲道:“在下聞行道。”

他只告知了名字,并沒有告知身份。既是赴考的舉子,那想必對武林中事并不了解,說了也無用。

陸超自然而然地改了稱呼:“聞大俠!”

這位聞行道,僅看氣勢就不是常人,若是江湖人士,也定是其中名聲斐然的那一位。

事實證明他猜得不錯,雖然方公子仍是尋常相待,不見熟絡也不見疏遠,但他的那些下屬在看向聞行道的時候,眼中卻有謹慎的神色。

這證明對方并非小角色。

轉而,聞行道又看向了別逢青,點頭示意:“別神醫。”

他雖只說了三個字,但是話裏卻有催促和詢問的意思。武林盟主郭征目前的情況已經穩定,但是時間不等人,萬一拖着到最後毒性蔓延至全身,就怕是別逢青也救不回來。

這次聞行道将丹藥拿回武林盟之後,武林盟的長老們遲疑了少頃,找了好幾名醫者确定藥丸無害,這才喂郭盟主吃下了藥。因為他們這些老者,早年的時候也聽說過醫仙谷弟子的一些“傳奇”事跡,不敢輕易相信這藥丸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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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武林盟還未接觸過醫仙谷的人,不知道他們的醫術究竟如何。所謂的醫“仙”,是否有誇大其詞的成分。

不知為何,請醫仙谷的人過來診治,竟然令他們有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境。

別逢青似乎少了幾分傲慢,他看向聞行道:“聞大俠。”

聞行道發覺,他似乎比分別前多了變化。

先前的別逢青是個表面溫和、實則偏執之人,不在乎世人看法,眼底時常透露着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他的這種瘋意,在面對方柳時更是展現得淋漓盡致,做出什麽事不會稀奇。

可如今,他似乎有了鉗制,眼中的偏私被一道界線圈住。

有了鉗制就會被束縛、被規範。道德仁義用以規範正常人,不知道是什麽,竟可以規範瘋子。

想到這裏,聞行道看向方柳。

如果說還有誰能夠做到這件事,那應該就是眼前這人了。

方柳察覺到聞行道的目光,擡頭看去,毫不避諱地迎着他的視線,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唇。

聞行道心說,果然。

這人的手段和智謀實在厲害,相處時需要謹慎。

方柳朝他伸手。

聞行道定定地看了一眼他的掌心,然後與方柳對視,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劍呢?”方柳挑眉,“聞大俠莫非要拿去賣鐵不成?”

聞行道說了句:“不是。”

這才手腕一轉,将手中劍的劍柄放在方柳手上。

方柳拿過劍,往旁邊輕輕一抛,劍身發出一聲震顫的響聲後,便嚴絲合縫地沒入了石一腰間的劍鞘之中。

他的動作潇灑而流暢,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分明沒有看石一一眼,力道也輕描淡寫,卻能精準地擲劍入鞘。

石一收到劍後,沉默退下。

顧擇齡三人不過是多年苦讀的白面書生,日夜研習聖人文章、參加學子詩會,何曾見過這種武功,故而皆是滿臉驚嘆。

刀劍無眼,做這動作若是控制上出了偏差,劍入不得鞘也就罷了,恐怕還會傷了人。

許多讀書人都對潇灑的俠客生涯有向往之情,張園景也不例外,他看向方柳的眼神晶亮,忍不住誇贊道:“方公子好身手啊!”

方柳卻輕笑:“這把式,練過武的多少都會些,若是不信,張舉人可問問聞大俠。”

說這話時,方柳看向聞行道,面露戲谑。

張園景心中俠客夢剛剛升起,正是一槍熱血沸騰之時,聽方柳這麽說,便立刻激動地看向聞行道:“聞大俠也能數尺之外抛劍入鞘?可否展示一番?”

顧擇齡覺得他問展示與否有些失禮,若聞行道是個有脾氣的,恐怕不能善了,便開口阻止:“張兄。”

張園景這才摸了摸頭:“抱歉,是我一時激動,唐突了。”

聞行道:“無事。”

張園景不過是被方柳摸清了脾性,讓他牽着走罷了。

說到底,不過是方柳忽然想刁難他。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聽方柳說道:“既然無事,表演一番又何妨,左右時間還早,閑着也是無趣。”他揮手招來陳安,“去,準備些武器和木樁、靶子來,我們陪聞大俠和三位舉人玩玩。”

陳安領命,領着兩名暗衛,轉身走走近了樹林中。

吩咐完,方柳看向聞行道,還不忘随口問一句:“對了,郭盟主現在如何?”

聞行道面無表情:“承蒙方莊主還記着,盟主無恙,只等別神醫出手了。”

方柳語氣閑适:“出門在外,請稱呼我方公子。”

聞行道:“方公子。”

聽他提起自己,別逢青看過來,哼笑一聲:“都行至此地了,聞大俠還怕我反悔不成?”說着,他的目光凝在方柳,“我答應的事,皆會做到。”

聞行道可不會認為他是在跟自己保證。

他的最後一句話,分明是對方柳而說的。

這時,陳安等人走了回來,肩上扛着幾個原木靶子,手中捉着幾只飛鳥。那靶子的邊緣尚還十分毛糙,未曾打磨圓潤,一看便是剛剛做出來的東西。

依風和賽雪見狀,先放下手中做飯的事宜,多點燃了幾個火把,将其插在空地周圍,圍成一圈,照亮了這方天地。練武之人耳目清明,在如此光線之下,便能将獵物和敵人看得清清楚楚。

張陸二人的書童與随從跟着蕭然山莊的一行人趕路 ,本就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事惹了江湖勢力。平時守夜的任務也不會交給他們,唯一能幹的便是做飯、生火。

如今弄不清楚情況,只能幫着打打下手,見他們做什麽自己便做什麽。

陳安等人将靶子立在遠處,然後從行囊中找出幾把弓箭,恭敬地遞給了方柳。

方柳接過其中一把,說道:“給其他人也送上武器。”

陳安便把弓箭依次遞給聞行道、別逢青、顧擇齡等人。

顧擇齡他們三人不曾拿過弓箭,連開弓的姿勢都做不标準,只能手足無措地看着其餘人,學習正确拉弓的姿勢。

聞行道看向方柳:“這便是方公子說的‘玩玩’?”

說罷,他未收回視線,抽出一支利箭,搭箭上弓利落一射,便射中了靶心。

方柳稀稀落落地拍了拍手:“準頭不錯。”

聞行道:“承讓。”

方柳輕笑,拉開弓箭:“誰說要讓你?”

只聽“咻”地一聲,弓箭如雷霆閃電一般急速射出,朝着聞行道擊中的靶子飛馳而去。他這一擊直沖靶心而去,就當衆人以為那箭将和聞行道的箭一同擠在靶心上時,利箭卻從前一只箭的末端穿透,淩厲的箭鋒将其劈成了兩半。

至此,靶子上便只剩下方柳射出的那一只箭。

別逢青始終注視着方柳,此時見狀,率先笑着誇贊道:“好箭!這份準頭和氣勁,功力十足!”

唯有将內力附着在利箭之上,快狠且準,才能有這般效果,對射箭之人的要求不可謂不高。

陸超和張園景皆是咋舌。

顧擇齡忍不住撫手:“卻原來‘風勁角弓鳴’是這般景象,方公子箭法之高絕,令人驚嘆。”、

“顧解元謬贊。”方柳看向他,“何不射一箭試試?”

“這個……顧某不會。”

顧擇齡發現,只要是方柳喜歡和擅長的事,自己似乎都未曾接觸過。思及此,他心中不禁升起一陣洩氣和無力之感,甚至隐隐有些莫須有的急切。

“但顧某願學!”

他此話一出,倒是教陸超和張園景驚了一跳。

顧擇齡身邊的同窗皆有喜好,有好逛那煙花地之人,有好酒好玩樂之人,也有好騎射之人。唯有他,始終醉心詩書,無論別人如何邀請他同樂,他都嚴詞拒絕,只願将時間花費在文章上。

顧擇齡其實不喜那些貪淫好色、花天酒地之輩,對只會享樂的人,亦是向來敬而遠之。可對于方柳,他卻欲了解他,欲靠近他。

他心中甚至隐隐覺得,哪怕最後發現方柳是耽于享樂之人,玉石金器摔着聽響玩兒,自己也不會想要遠離他。

幸而方柳不是。

顧擇齡擅于看人,他能看出,雖然方柳家世不凡,可他并不是自己不恥的那類人。相反,他總能從方柳眼中看到一絲超脫的品質,那似是種難被世人理解的遠見和抱負。

或許,他與自己的志向殊途同歸也說不定。

陸超訝異道:“顧賢弟竟也有詩書文章以外,願意接觸的事了?”

顧擇齡含蓄地笑笑:“總是沉浸在學問中,你們又要說我書呆子了。”

張園景:“誰敢說你書呆子?只會說你不愧是小三元,和我輩不同!”

顧擇齡搖頭:“莫要打趣我了。”說罷,轉頭詢問方柳,“不知……方公子可願教我?”

方柳:“既然是拿筆杆子的手,拉弓可別傷着。”

“不至于。”顧擇齡道,“顧某不是那稚嫩幼童,有分寸,定然不會傷着自己。”

別逢青聞言眉心蹙起,正要說些什麽,卻聽方柳先開了口。

“既然如此——”方柳看向一旁,揚聲道,“石三。”

石三立刻放下手頭的事務,走到方柳面前,躬身道:“主子。”

方柳手持着弓指向顧擇齡:“教教咱們的顧解元,勢必要讓他今日便能射中靶子。”

石三低頭:“領命!”

顧擇齡躊躇:“這……這怎麽好?”

“怎麽不好?石三是我一衆手下中,弓箭技術最好的人。”方柳挑眉,“難道是覺得,石三配不上顧解元的身份?”

“顧某絕無此意!”顧擇齡慌亂地擺手解釋,“絕無此意……”

他只是覺得遺憾罷了。

倒也是,學射箭而已,怎麽敢勞煩方公子親自教他。

陸超和張園景看出了他的心思,彼此對視一眼。

方柳這般的人,顧擇齡心有向往傾慕也是人之常情。說起來,也就他敢有心思了,如他們二人一樣的普通學子,是萬萬不敢動心思的。

為了避免顧擇齡尴尬,陸超對方柳拱手道:“陸某也對這射箭好奇得緊,奈何射術不佳,能否讓石三也教教陸某?”

張園景也開口道:“還有我!”

方柳:“有何不可。”

別逢青卻溫和地笑了:“顧解元還不和石三去學習,莫要辜負了方公子的心意。”

顧擇齡從他的笑中察覺到敵意,只沖他點了點頭,便謝過方柳,和陸超、張園景一起,向石三習起射箭來。

一旁的聞行道再度搭箭。

又是一道破風之聲,方柳的箭也被劈成了兩半。不僅如此,聞行道的箭并未插在靶心,而是将靶子打了個對穿,箭最終釘在了遠處的樹上。

放下弓,聞行道看向方柳。

方柳歪頭,不鹹不淡地誇了句:“厲害。”

聞行道:“過獎。”

方柳眉眼輕彎,看不出喜怒,他擡手指向樹上的箭:“不知聞大俠能否将那箭也射穿?”

聞行道不語,直接運行武功內勁,動作利落地拉弓搭箭,朝那處射去。

在他搭上箭的那一剎那,方柳卻忽然面色一凜,神色冷淡地開弓,同樣一箭射出,直朝樹木的方向而去。

“吧嗒——”

一聲清脆的響聲,是方柳射出的箭攔截了另一只箭。

聞行道的箭應聲折成了兩段,墜落在地。方柳的箭,也在此之後偏離了軌道,落在草叢之中。

方柳側眸瞧了一眼聞行道,勾唇說:“兩敗俱傷。”

聞行道看向方柳的眼中,燃起了灼灼的光。

方柳見狀,朝陳安等人揮了揮手。幾名屬下便将手中的飛鳥,盡數抛向了空中。

聞行道明了其意,立時搭箭,射向飛鳥。

被抛向天空的鳥一共五只,大小不一,一經解放便振翅,朝天際翺翔而去。兩人同時頻頻拉弓射箭,箭光在火焰的映照下鋒芒畢露。

鳥一只只被打下來,直到剩下最後一只。

聞行道瞄向它,先一步射箭,卻見方柳故技重施,再度提弓攔截了那箭。不過這一次,他的箭将聞行道的箭射斷之後,直直擊中了那只禽鳥。

方柳這才真心實意地笑了。

聞行道:“是我輸了。”

雖然只是比試弓箭罷了,他卻第一次有了棋逢對手的快感。

早聽說蕭然山莊方柳劍法天下第一,功法絕妙,可他的相貌和脾性卻總是讓人淡忘這一點。這一刻,聞行道由衷地敬重他,久違地升起一股沸騰的熱意。

方柳正眼看他:“你也不差。”

兩人其實都未出全力,運行內勁時留有餘力,不過是切磋試探罷了。

聞行道正欲再說些什麽,方柳卻将弓箭抛給了陳安。

而後,他便饒有興致地觀察起那三名舉子學射箭,将聞行道晾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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