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偶遇

第39章 偶遇

聞行道這番疑問實在古怪,倒還過問起他人人脈來了。

方柳側眸看了他一眼,眼睫輕眨,眼下蹁跹的扇影也變換。兩人對視片刻,方柳平靜反問道:“不然?”

聞行道緘默了一瞬,而後說:“……無事。”

方柳便回過頭去,再度看向寺廟外之人。注意到目标脫離人群後,他便将信封收入懷中,腳尖一點輕身下了聳立的高木。

聞行道沉眸。

少頃,他忽視了那份如鲠在喉的煩悶,也飛身下了樹,默不作聲跟在方柳身後,裝作方到來的客人的模樣,走到了寺廟外。

聞行道定睛看去,只見那不遠處的所謂“熟人”,竟是顧擇齡他們一行三人。

為了方便白日深入承安寺,方柳穿了一襲簡潔素雅、顏色淺淡的衣衫,原本該是低調的裝束,穿在他身上,卻多了一股高潔淡泊的韻味。他韶顏稚齒眉眼如畫,從翠木繁茂的樹林中緩步走來,走向禪意幽遠香火鼎盛的寺院,通身竟似帶着令人不忍亵渎的佛性。

他甫一現身,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無論是官家的嬌小姐、還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皆停下交談,含羞帶怯打量起他來。那些陪着家人來燒拜的男丁們,也都頻頻側目。

承安寺甚是出名,來此地的佳人才子不少,有求姻緣的、有求子嗣的、有求高中的……那些人具是郎才女貌,人中龍鳳。

可他們卻從未見過品貌如此驚豔之人。

顧擇齡原本并不在意人群中的異常,只與陸超、張園景攀談。可周圍人群實在有些異常,他便餘光朝一旁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直了眼,再說不出話來。

他呆呆站着,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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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方柳走近他,在他身側停下,唇邊帶着一抹興味的淺笑,問說:“怎麽,分別沒過多久,顧解元便對面不相識了?”

顧擇齡這才回過神來,耳根染上薄紅:“怎、怎會!只是一時有些不敢置信。”

還當是身在夢中。

出塵之人夜夜入他夢中來,讓他不敢相認,也羞于相認。只因那夢中的場景……實非君子所為。

顧擇齡越是回憶,越是面紅耳熱。

方柳打趣:“多日不見,顧解元還是一如往常,臉皮薄的很。”

顧擇齡摸了摸耳垂,掩飾自己眼中的熱切,垂首謙恭道:“方公子說笑了。”

方柳未再為難他,而是看向另外兩人:“陸舉人,張舉人,許久不見。”

陸超和張園景便一同向他問候道:“方公子,許久不見。”

待到聞行道也走到此處,三位舉子的表情明顯畏懼、謹慎了幾分,開口寒暄道:“聞大俠,許久不見。”

顧擇齡如此,是因為察覺到了聞行道對自己有莫名的敵意,盡管其本人可能都未曾發覺。

陸超和張園景則是因為畏怯。

他們與聞行道并不熟絡,未曾說過幾句話,只知曉這位被稱作“聞大俠”的人一身剛煞血氣。而自他加入赴京的隊伍之後,蕭然山莊一行人便趕路趕的急。想來是似乎有要事要做,卻讓他們這些文弱書生,着實吃不消。

哪怕吃不消,他們也不敢提出異議,兀自強忍着,才沒有在颠簸中暈過去。

正因如此,他們對于聞行道敬而遠之。

聞行道掃了周圍人群一眼,那些心思懷春的公子和小姐,便都被他眼中的冷厲然駭得轉過頭去,不敢再打量方柳。

顧擇齡問道:“二位也是來承安寺燒香求佛?”

方柳點頭:“第一次北上,自然要随處玩玩。恰巧聽聞每月十五,尚陽城和承安寺熱鬧得很,于是便請聞大俠帶我随便逛逛。”

“是很熱鬧,人甚是多。”一旁的張園景道,“我們三人方才險些尋不着彼此!”

陸超也搭腔:“此地确實人多。”

張園景又說道:“二位有所不知,陸兄和顧賢弟皆已通過了會試。我等此次前來,是想燒拜一番,為他們三日後的殿試燒拜一番,求個安心。”

“主要是陪我而來。”陸超面露羞愧,“顧賢弟再度取中頭名,我則險些未在榜上。”

“能取中便已是極好。”張園景笑道,“我預料之中落了榜,卻只能再等兩年了。”

顧擇齡便勸慰了他們二人兩句。

“多日不見,顧解元竟已成了會元。”方柳緩聲說,“三日後的狀元頭銜,想必也将收入囊中。”

顧擇齡忙擺手,不知所措地自謙道:“方公子過譽了,三日後的事尚未可知。”

陸超則說:“既然二位與我等目的一致,不如一起進入寺中?”

顧擇齡便期許地看向方柳。

方柳颔首:“左右無事,那便一起。聞大俠以為呢?”

聞行道:“依方莊主所言。”

五人便一起進入了寺廟之中。

他們捐了香油錢後,向僧人讨來香,燒香拜佛求一個好運道。

離開承安寺後,因為看不出方柳的意圖,顧擇齡忍不住問道:“方莊主既是來玩,是否還要去看尚陽城的燈會?”

方柳:“确有此意。”

顧擇齡便顯而易見的喜悅起來:“既如此,不如與我等一起?我們原也是要逛逛今日燈會的。”

張園景聞言頗有些不解。

原本想今夜在外頭逛逛的其實只張園景一人,因為他落了榜,又要等待顧擇齡和陸超二人,不急着返程,便想着這幾日好好在尚京玩樂一遭,才不枉此行。

其他兩人皆說要溫習文章。

張園景轉念一想,猜測顧擇齡忽然改了決定,定是因方公子。

不過顧擇齡學富五車出口成章,實則早已不需溫習什麽。昨日閑聊時,他之所以說不去,不過是不感興趣,認為還是看書、寫文章更好些罷了。

所以現下顧擇齡又說要去,張園景便不攔他,只對方柳說道:“誠如顧賢弟所言,方公子和聞大俠不如與我們一道?”

方柳道:“不無不可。”

見他們約定好,陸超婉拒說:“陸某便不去了,我若不時時溫書,只怕會落到三甲末去。”

于是進了尚陽城後,陸超便先回了他們三人的住處。

其餘四人則一同前往城內最熱鬧的街市。

————

尚京不愧為前朝舊都,無論是城牆還是建築,處處皆有一股威嚴厚重之感。而現下今朝新都遷過來後,城中風氣一轉,變得甚是繁華,街上人煙阜盛,寶馬雕車往來不絕。

有從周遭村子和縣城趕來湊熱鬧的百姓,好奇駐足在街市前。也有王公貴族,坐在華貴的馬車中在街上穿行。

此時方過了申時,天色未晚,燈會還尚早。

方柳對顧張二人道:“不如先尋一處茶樓落腳,休息片刻。”

顧擇齡回說:“正有此意。”

四人便尋了一茶樓,要了間包房入座。多日未見,幾人邊享用茶水,邊就近日來的見聞暢談一番。

顧擇齡和張園景本就是科考之人,未來也是要入朝為官的,再加上方柳順水推舟的刻意引導,幾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朝廷上的事。

張園景對顧擇齡說道:“聽聞會試的主考官王大人對你稱贊有加,等你入了朝中,應該也會歸于他之門下。”

顧擇齡搖首,只說:“不急着站隊,先看看朝中形勢。”

他涉世未深,一心只讀聖賢書,沒有那麽多城府,故而更要小心謹慎,才能在那吃人的官場上站穩腳跟,實現自己的抱負。

也好兌現……與方公子的承諾。

張園景聞言嘆了口氣:“我是幫不了你了,想來陸兄也會被下放到地方去。日後便只剩你一人了,這京官兒不好當啊……”

方柳順勢問說:“兩位對朝中官員了解多少?”

“先前是不多的。”顧擇齡回答,“但近日時常與其他舉子們交流,便知道了些淺顯之事。”

方柳飲了口茶,問道:“可有什麽有趣之事。”

“何謂有趣……”顧擇齡想了想,道,“譬如翰林院的哪位大學士,又做了首妙極的詩?”

“噗嗤!”張園景忍不住笑了出來,“顧賢弟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風情,滿心滿眼皆是詩書文章。”

聽到張園景的話語,顧擇齡窘迫地偷看了一眼方柳,見他神色打趣地看着自己,便躊躇問說:“是、是我何處理解的不對麽?”

“既是趣事,自然要說那些廟堂之下、詩書之外的事了。”張園景笑着說道,“雖然方公子才華出衆,對孔孟之道頗有見解,但也總不能在這樣消遣的時間裏,還讓方公子與你談論文章吧?”

“這……”顧擇齡道,“是我讀死書,不知變通了……”

方柳:“不愧是将做狀元的人。”

顧擇齡欠窘:“方公子莫要打趣在下了。”

“說起趣事——”張園景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秘非常地說道,“我前兩天從劉舉人那裏聽到了一件。”

方柳便說:“願聞其詳。”

聞行道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靜靜看向張園景。

備受矚目的張園景只覺受寵若驚,語氣更加認真、玄乎地講述道:“諸位可還記得,咱們此次開恩科的原因麽?”

“這個自然。”顧擇齡道,“當初還說與方公子聽過。”

聞行道是唯一個不清楚此事的,可他臉上沒甚表情,看不出一點茫然無知的模樣。

方柳餘光瞧見他面上木然的表情,便玩笑道:“聞大俠,聖人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若是不懂就問,這裏誰人會嘲笑你不成?”

聞行道看向他:“方莊主不正笑着。”

“是麽。”方柳不以為意,唇邊好看的弧度未減,随意改口道,“那就除了我,無人嘲笑你。”

“聞某是否還要謝過方莊主?”

“如果聞大俠想,不無不可。”

聞行道凝眸注視了他片刻,竟果真沉聲說了句:“那就謝過方莊主了。”

方柳輕笑一聲,大大方方地受了。

顧擇齡看見他們的互動,心中泛起陣陣酸澀之意。

自分別後,他時常夢見方柳,還在夢中……他便逐漸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若是可能,他希望當方公子想打趣誰時,能只作弄他一人。

幸而。

幸而方公子對誰都未曾上心。

可同時,他也難過于此。

思及此,顧擇齡忽然開口解釋起來,他一出聲,果真吸引了方柳的注意:“聖上圍場狩獵打到一只玉兔,博了蕭妃一笑,這才要大赦天下加開恩科。”

方柳颔首,複又眉眼輕揚地問道:“聞大俠可知曉了?”

聞行道點頭,冷冷看了顧擇齡一眼。

張園景未曾發覺異常,神秘兮兮說:“後來不是說咱們還沒到尚京,那蕭妃娘娘便失寵了麽。結果現下……你們猜怎麽着?”

方柳順勢問:“怎麽着?”

“現下——”張園景壓低了嗓音道,“今上又好起南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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