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因為路上遇到蒲宵月耽擱了一點時間,雲知抵達觸手團子所在的小院落時,已經人去樓空了。

文華道長不在,只有小觸手依然縮在角落裏,就像是在等家長來接的小孩。

“走了。”雲知招呼那截被自己分出去的觸手。

在外餐風露宿多日的觸手團子迅速撲到了本體身上,融入無形的觸手後消失不見了。

收回了迷路的小觸手,雲知現在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嚴肅的問題:

他不僅找不到宋汝洋,他還找不到回去的路。

……早知道當時就先和蒲宵月問個路了。

雲知嘆氣,手碰到腰間的秋霜劍的時候又是一頓。

對哦,現在他有劍了,他完全可以直接禦劍找路。

雲知沒再耽擱,直接禦劍飛起。

居高臨下的,他第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藏書閣。

雖然知道宋汝洋繼續呆在原地的可能性不大,但雲知還是決定去看看,他也就認識這一個地方了。

秋霜劍帶着雲知在藏書閣門口落下。

剛落地,雲知就聞到了明顯的血腥味,他微微皺眉,快步上前,推開了藏書閣的木門。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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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木門打開的聲音而來的是更為濃厚的血腥氣。

雲知屏住呼吸,只見藏書閣內一片狼藉。

地上的鏡子碎片不翼而飛,書架被連着撞倒好幾個,看起來是有人曾在這裏不顧一切地反抗。

只是從滿地幹涸的血跡來看,那人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雲知踏入藏書閣,四處找了找,也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只能無奈地自言自語:

“明天就要祭祀了,不快點找到宋汝洋的話,他可能會在救人的時候竄出來搗亂的。”

雲知垂着眸。

他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大部分時間都斂着神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少認真地去直視一個人或物,上次認真去看,還是看無面佛。

不是他無禮,純粹是……

雲知微微閉眼,又重新睜開。

灰白色的眼眸中,扭曲的世界原形畢露。

地面是軟爛的觸感,因為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眼睛,這是無面佛的眼睛,除了觀山居,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始終在無面佛的窺伺之中。

木制的書架蠕動着,似乎在拼命地把血跡往外吐,在血色的天空下,雲知迅速用秋霜挑住了書架角落裏的那堆灰色霧氣。

“所以說,純粹是太醜了,我才不想睜眼的啊。”雲知輕嘆。

真的不能怪他偶爾聽不見江予淮的話,他下意識地逃避習慣了,聽誰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

雲知回神,重新看向眼前這團灰色的霧氣。

無面佛吸收的是人的靈魂,此外還有生魂與覺魂,只是生魂屬惡,覺魂只有最原初的本能反應,難以交流。

這人七魄盡散,□□被毀,現在留下的只是殘缺的兩魂,連輪回都無法進入,過不久就會消散。

因此雲知沒和對方客氣,上來就簡單粗暴地讀取了記憶。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宋汝洋在醒來後不久就開始忽悠衆人,而後在藏書閣內殺了眼前的小胖子。

滴滴答答——

血順着小胖子的身體,流進了破碎的鏡子中。

淩亂的鏡子碎片漸漸粘合起來,最終拼湊成了一塊不成樣的小鏡子。

而後,一尊小小的、不過手心大小的白玉佛像再次出現在了鏡中。

是無面佛,是只要有怨念的靈魂供給,便可以無數次死而複生的無面佛。

親自殺了小胖子的宋汝洋身上氣息一變,居然是直接到了感知期大圓滿。

雲知看見宋汝洋渾身是血,卻在笑着,聲音帶着恍然:

“也對,人可比靈獸有用多了。”

周圍的人神色各異,有畏懼也有竊喜,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悄悄打量身邊的人是否好下手。

來到太虛門的人都是為了尋仙求道。

沒有人會拒絕如此輕而易舉便能獲得的力量。

宋汝洋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藏書閣,此時他已經俨然成為了衆人心中最高的領袖,發號施令道:

“等雲知反應過來鏡仙還能複活,一定會找回來,我們先離開這裏。”

有人吞了吞口水,小聲地問道:“去哪裏?我們……可沒有你這樣的力量。”

他唯唯諾諾的,但眼神确是止不住的貪婪。

“先躲過今天。”宋汝洋晃了晃手中的鏡子,巴掌大的佛像正坐在鏡子正中。

“鏡仙可以用無面佛的部分能力了,它能看見全門派上下的事情,明天太虛門要組織祭祀,和我們上來的那一批人都會死。”

“所以……?”遲疑的聲音傳來。

宋汝洋笑道:“所以,我們也要去參加,把無面佛的祭品搶來給鏡仙。”

有人發出質疑:“我們只是普通人,就算去了也會被發現,肯定會死的。”

他們雖然不喜歡雲知,但也不至于為了對付雲知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

宋汝洋對此并不反駁,轉而道:“太虛門上下有千餘人,那一點點的人被獻給無面佛,又被長老占去大部分好處,剩下的人能分到的微乎其微。”

“但鏡仙不一樣,你們給多少,它就還你們多少,只要能為鏡仙搶來一個人,你們就有了自保的能力,完全可以逃出生天。”

衆人沉默了下來。

緊接着,記憶變得破碎,雲知看不清了。

這小胖子早就死了,留下的兩魂神志不清,能記得死後這兩三分鐘的事已經算怨氣沖天下的加成了。

雲知看着這團灰色霧氣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若有所思道:

“所以宋汝洋也準備去明天的祭祀?那正好,不用到處找人了,明天一起救了吧。”

很明顯的,宋汝洋壓根沒準備讓他身邊的人活着,只是把他們當成馬前卒,好自己坐收漁翁之利,明天這群人恐怕兇多吉少。

雲知不在意他們是好是壞,救不救是他的事,和人壞不壞沒關系,更何況他都準備死遁了,怎麽想以後都不會再和這群人扯上關系。

……對哦,明天的祭祀就是一個很好的死遁機會。

雲知眨了眨眼睛。

藏書閣內的空氣實在不好聞,這會兒又快中午了,雲知幹脆出了藏書閣,禦劍往後廚去,想給江予淮再帶點菜回去。

輕車駕熟地拎了兩大塊排骨、一顆圓滾滾的白蘿蔔、十枚土雞蛋外加一顆包菜,雲知在後廚衆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往觀山居的方向禦劍走了。

重又落在了熟悉的山腳下,雲知看着江予淮設下的結界和通向山腰整齊的石子路,有些茫然。

他是想要離開,他已經對江予淮徹底死心了,但離開的機會就這麽突兀地出現,他還是很……沒有準備。

其實按照話本子裏寫的,主角心如死灰死遁過後,另一個主角應該會痛徹心扉,随後滿世界地尋人,悔不當初。

但雲知覺得江予淮不會,他的師尊很厲害也很冷靜,才不會有這麽失态的時候。

自己的離開對于江予淮來說,恐怕只是漫長的修仙途中的一點插曲罷了。

雲知越想越悲傷,尤其是看見周圍熟悉的景色,更是觸景生情。

竹林叢叢,他小時候曾在這裏迷路,是師尊把他找回來的;

溪水潺潺,他以前不識字,是師尊手把手教他,他們一起在這裏洗筆硯;

檐下燈籠,是他撒嬌說自己怕黑,師尊從此在觀山居時便一直點着燈……哦,這一世沒有了。

但這一世師尊給了他一棵梨花樹,照亮了他的整個院落。

他是被江予淮養大的,雲知不認識外界,但可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認得,全部都是他曾苦澀懵懂的愛戀,也有他長大後求而不得的執着扭曲。

一想到走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雲知就難過。

其實也不用那麽快離開。

雲知帶着一點僥幸的心理想。

他現在還沒有暴露,而且主要是他還沒還師尊一把劍,雖然他已經絕對不愛江予淮了,但他也不能忘恩負義。

這麽想着,往山上走,雲知第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院中認真看書的江予淮。

江予淮……

這個名字幾乎随着歲月刻在了他的骨骼裏,一直到準備離開時,雲知才發覺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間都是江予淮的影子。

可是愛師尊真的好難啊,讓師尊愛他更難,他好沒骨氣,明明愛情都這麽苦澀了,還非要留在原地不走。

雲知安靜地走上前,在江予淮驚訝地擡頭看來時,突然道:

“師尊,要是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怎麽樣?”

江予淮微怔,他對待雲知的問題一向是很認真的,正思考該怎麽回答才不會出錯時,就聽見雲知輕笑一聲:

“我說笑的,師尊,我剛出門查到了一些消息,還帶了些菜回來。”

雲知拎着菜進了廚房,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在明知故問些什麽。

江予淮這一世才剛收他為徒,和他認知不過兩三天,當然不會在意他,會放不下的明明是他。

……這場虐戀情深,一直念念不忘的、苦守着兩世記憶的,分明只有他一人啊。

無情道真的不能收他嗎,他的愛情真的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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