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我需要江予淮抱一會嗎?
雲知沒有思考出答案, 但他此時已經在江予淮的懷裏了。
師尊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原本不安的心跳似乎在慢慢停歇,雲知就像是應激後又被順毛的貓,一點點放松下了緊繃的神經。
他好像确實很需要江予淮抱抱他。
不抱也可以, 只要江予淮這個時候站在他身邊, 不表現出任何害怕他厭惡他疏遠他的意思, 他就會覺得很滿足了。
江予淮的手撫摸過雲知的脊背,輕聲道:
“我怎麽會不放心你, 你是我……親自收的徒弟, 你沒有做錯,他們确實該死。”
“若是天道還存在, 因果報應之下, 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你只是給了他們應有的結局, 而且你這是為了保護我,也是為了給這些年來死去的人平冤。”
“知知, 我——”
江予淮的話戛然而止,随之而來的是身後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
又出了什麽事?
雲知一驚,一下子從江予淮的懷裏擡頭,往身後看去。
只見蒲宵月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現了,她的指甲變成了長而尖銳的模樣,像是鋒利的匕首。
而在她的腳下,宋汝洋正捂着脖子拼命地想要爬走,鮮血從他的頸動脈中噴湧而出,他本人只能發出“嗬嗬”的求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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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雲知和江予淮轉過身來, 蒲宵月擡頭對着他們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然後幹淨利落地補了宋汝洋一刀。
宋汝洋徹底沒了生息。
蒲宵月彎腰, 撿起地上鏡中伥變成的無面佛,上前幾步遞給雲知:
“剛才宋汝洋又拿着無面佛,看上去像對你們出手,所以我先下手為強了。”
照理來說,十三位長老死了,這裏最有話語權的應該是江予淮,這種關鍵性證物也應該給江予淮。
但蒲宵月很有眼色,前幾次的短暫見面,她已經可以完全确定,雲知特別在乎江予淮,誰跟江予淮說話他跟誰急,而江予淮還偏偏寵着雲知。
蒲宵月的目光不留痕跡地掃過二人手腕之間的繩子。
啧,讓人眼紅的感情。
總之對雲知示好沒錯就行了。
蒲宵月能屈能伸極了,她願意在文華道長活着的時候為太虛門效力,變成怪物也無所謂,現在文華道長死了,自然願意為雲知辦事。
雲知沒料到這番變故,愣了一下後接過白玉佛像,而後直接捏碎。
無面佛當然不會死,被他捏碎後開始緩慢地重組,雲知總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來了點什麽,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裏的小佛像。
見雲知願意接,蒲宵月臉上的笑容更誠摯了:
“剛才我聽到你們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太虛門剩下的人,不若交給我吧?他們确實不該髒了你們的手,我一定處理妥帖。”
雲知還在看着無面佛沉思,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蒲宵月是什麽意思。
“你要為我們辦事?”雲知疑惑,“文華道長他們已經死了,等無面佛解決,太虛門就會徹底消失,到時你們就可以回家……”
他驀然住了嘴。
因為他想起了蒲宵月的家庭狀況。
“抱歉。”雲知道歉。
說錯話要道歉,也是江予淮教的,只是這是他第一次對江予淮以外的人實踐。
蒲宵月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樣:“沒事啊,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現在太虛門正群龍無首,我想留下來。”
她的話已經暗示到這個份上了,雲知還是一副“你想留就留”的莫名神色,完全沒弄懂對方特意來和自己說這些做什麽。
江予淮看不下去了,無奈出聲:
“你想讓我們幫你什麽?”
雖然現在的世界已經夠亂了,但确實不能放太虛門的餘孽出去禍亂衆生,把蒲宵月留下以毒攻毒也不是不可以。
蒲宵月對上江予淮的目光,直接道:
“門派上下除了長老,無人能打開庫房,我需要您幫我打開庫房,我只從裏面選一本功法和一件法器,餘下的都是你們的。”
“同時,我願意起誓,從此之後我絕不會讓太虛門走上過去的罪孽之路,也不會讓任何一個加害者好過,我會将整個太虛門封閉起來,在我死亡之前絕不開放。”
“我也做了惡事,我願意餘生都被關在太虛門,為我的一切贖罪。”
當然不是良心發現,這是蒲宵月所能想出的最優解。
看雲知和江予淮的意思,顯然,太虛門上下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她近期與文華道長走得那麽近,又殺了不知多少人,哪怕她将自己塑造地再慘,結局也不會有分毫改變。
那倒不如她主動提出為雲知效力,被永遠關在太虛門內也總好過真的死了。
而且,到時太虛門一封鎖,所有人各憑本事,她在這一方天地作威作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太虛門當土皇帝可比回家好多了。
蒲宵月補充道:“雖然如今誓言無用,但是你們可以對我設下禁制,或是簽訂神魂契約。”
江予淮沉吟了片刻,将詢問的目光投向了雲知。
雲知剛才也在認真聽,此時被江予淮征詢意見,思索了片刻道:
“可以。”
蒲宵月還沒來得及露出欣喜的神色,就聽見雲知繼續道:
“不過,現在我和師尊要去解決一下無面佛,如果你能活到我們解決掉無面佛時,我們便幫你。”
蒲宵月回頭,正對上了無數雙怨恨的目光。
跟着文華道長來的人可不少,剛才都被突然地變故給吓懵了,此時剛剛反應過來,将她的話聽了個十成十。
蒲宵月:……
她再回頭,只看見了騰空而起的白鶴。
果然不應該覺得他們會放過自己!!
.
另一邊。
白鶴之上,江予淮看着捧着小無面佛像一直若有所思地雲知,問道:
“你是注意到了什麽嗎?”
從接過無面佛像開始,雲知就有點不對勁。
雲知茫然地戳着又小了一圈的無面佛:“不是,是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麽,不應該是這樣的……無面佛好像不會這麽安靜?我忘了。”
無面佛模樣的鏡中伥:。
它敢不安靜嗎,它生怕自己一出聲,雲知就想起來所謂的“心魔”是它和另一個無面佛搞的鬼。
江予淮沉吟片刻:“當時你不是對我說,你聽到的說我厭惡你的聲音中,也有無面佛的聲音嗎?”
“啊?”雲知更茫然了,“有嗎?”
“是在觀山居,我讓你換衣服之前的事。”江予淮小心地提醒道。
雲知于是努力回憶,但他只能想起那根捆仙繩,還有江予淮湊近他說的“喜歡”,以及自己剛發覺囚禁不算喜歡時的震驚。
再回憶,就只能想起窗外的梨花了。
見雲知的眉頭越皺越緊,江予淮便知道對方是忘了。
也是,當時的雲知整個人都快崩潰了,最初一直以為眼前的一切是夢,這樣的精神狀态下讓他記事,未免有些過于為難人。
不過現在的雲知也沒見得精神狀态有多好就是了。
雲知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記憶混亂,他拉了拉江予淮的袖子:
“你多說一點,師尊,我覺得我忘記的事可能很重要。”
江予淮只得小心地道:“你……還記得你剖了自己的靈根嗎?”
“記得……因為我的秋霜是師尊融了切玉給我鍛的,所以我想還給師尊一把劍,我——”
雲知突然擡頭,他緊張地拉住了江予淮:
“師尊,我是不是傷到你了?我記得我當時看不見,我傷到你了對嗎?”
他又開始語無倫次了,一下子就紅了眼圈,上下打量着江予淮,試圖找出自己到底傷着對方哪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只是想走……我為什麽把這件事忘了,我對不起師尊,我……”
雲知哽咽了一聲,又要哭了。
“我沒事。”
江予淮輕嘆一聲,用大拇指腹抹掉雲知的眼淚。
“你只是刺到了我的胳膊,早就好了,可能是當時太刺激了,所以你下意識地忘了。”
也怪他,完全沒有察覺到雲知的記憶是錯亂的,如果雲知記得,剛才在觀山居清醒過來的時候根本不可能那麽跳脫又無厘頭地和他嗆聲。
而是會像現在這樣拉着他掉眼淚。
——所以,雲知真的清醒了嗎?
江予淮突然警醒了過來。
他側頭去看怔怔地掉眼淚的雲知,心底一下子發沉。
從被識破身份到現在,雲知到底有沒有清醒過?
“胳膊啊……”雲知幽幽的聲音傳來。
“師尊,是右邊的胳膊嗎?”
江予淮下意識應:“是的,不過已經好了。”
雲知帶着眼淚對他笑,很燦爛乖巧的笑:“那師尊也捅我一劍吧,把我的胳膊砍下來還給師尊怎麽樣?”
“師尊,不要讨厭我,我都可以補償給你……”
手腕上傳來拉扯感,雲知的聲音停了下來。
是……捆仙繩,是把他與師尊綁在一起的捆仙繩。
他被師尊管着來着,好像沒辦法對自己動手。
雲知定定地看着右手手腕上的捆仙繩,聽見了江予淮的聲音:
“不可以。”
“知知,不可以靠傷害自己來讓我原諒,我也沒有惱你,反倒是你,沒有了右手就不能和我捆在一起了,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不行!”雲知拽着繩子不撒手,生怕下一刻自己和江予淮之間的鏈接就斷掉了。
“那就不要再有這樣的想法了,我沒有厭惡你,也沒想過讓你賠我,只是一點小傷,在我找到你之前就好了,你不需要因為這一點小事就對我愧疚。”江予淮不厭其煩地對雲知重複他已經講過無數遍的道理。
“你應當還記得?當時我還對你說了,我喜歡你的,我從未厭惡你。”
可是這太奇怪了,江予淮為什麽會喜歡他?這一世他除了給師尊帶來麻煩,什麽都沒有做。
雲知低頭,避開了這個話題。
他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最後一點眼淚,努力接上自己剛才的思路:
“我去救人,然後……宋汝洋,我聽見宋汝洋叫我,然後就是奇怪的聲音。”
雲知皺着眉,努力回憶着不甚清晰的記憶:“那不像心魔,它在叫我去死,它一直在說師尊會厭惡我。”
江予淮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追問道:“宋汝洋叫你的時候,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啊。”雲知道,“就是我站在無面佛上,然後——”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擡頭看向江予淮:“是無面佛。”
記憶的閥門一下子被沖破了,原本朦胧的事情清晰了起來,雲知迅速道:
“我當時站在無面佛的肩膀上,聲音就是從那個時候出現的,然後我側頭,看見了一只巨大的眼睛,之後情緒就怎麽都控制不住了。”
雲知其實還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與江予淮初見時所聽到的來自無面佛的聲音,他很懷疑無面佛對自己的影響根源自上一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上一世究竟是被太虛門的衆人殺死的,還是像之前那樣精神崩潰自己殺了自己。
畢竟那會兒他剛成為人,被乘虛而入也不是沒有可能。
算了,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又有誰知道呢?抓住這一世的機會就好了。
他掐頭去尾地對江予淮道:“也許是無面佛一直在影響我。”
雲知不自在地擺弄着手腕上的捆仙繩。
作為一個比無面佛不知高級了多少倍的未知生物,說自己被無面佛影響了什麽的……實在是很離譜。
但他不能暴露上一世,索性師尊現在不知道他本體究竟是多離譜的模樣,應該可以蒙混過關吧?
江予淮有些驚訝,他一直都是以為雲知有心魔,從未往無面佛的方向猜,畢竟無面佛所有的能力都建立在人的欲望之上,對無欲無求的雲知而言實在是構不成威脅。
……哦,不是無欲無求了。
症結似乎在于他。
他蹙着眉:“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必須快點解決無面佛,但他會一直再生,知知,你可以連續摧毀無面佛……”
江予淮的目光轉向雲知,頓住了。
他一把抓住雲知的手腕:“你在做什麽?”
“嗯?”雲知發出疑惑的單音。
只見他漂亮白皙的手腕之上,本是松松垮垮打着活結的捆仙繩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打了個緊緊的死結,此時已經勒出了一道紅痕,手指尖也因為血液不通而微微發白。
雲知順着江予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才恍然大悟:
“這個,因為繩子太松了,我怕它掉了,所以想系緊一點。”
雲知乖乖被江予淮抓着手腕,看不出任何攻擊性:
“師尊,我有聽話,我沒傷害自己,這樣捆着不難受的,我只是不想讓繩子掉了。”
他說的很理所當然,甚至帶着隐隐的“求誇獎”的意思,顯然是根本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問題。
江予淮真的被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