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3

我是3

謝九說不做別的，當真就不做別的，但他這人卸去了第一日見面的那些刺，衛攬格覺得他活的好像挺潇灑的。

謝九不知道從哪裏去尋了張席子鋪在了他旁邊，只有他們兩個人能看見，每日兩個人一起睡覺，只是讓謝九早起是不可能的，衛攬格每日醒的早，都會輕聲問一句他想吃什麽？

謝九活了那麽多年，不用吃飯也能活，但既然衛攬格問了，他想了想，便道：“想喝雞湯。”

衛攬格愣了愣，時下環境，別說雞了，就是飛過來一只鳥說不準都早被人抓住吃了，他捏了捏手指，有些沉重地出了門，

謝九轉身睜開惺忪的眼，看着衛攬格瘦削卻板正的背影越走越遠，

周圍的人也陸續起了床，一個男人咂了咂嘴：“那小子最近不會瘋了吧，經常自言自語。”

女人道：“瘋了還不好，早點死了也不用活受罪。”

男人不屑：“好像死了就不受罪一樣，還不照樣被人瓜分了吃，死無全屍，下地獄看祖宗能認出來嗎？”

女人罵了他一句：“你還信這些？你吃別人，別人吃你，還不是一報還一報。”

謝九沉着眼聽着他們的對話，想起那日衛攬格唇邊的鮮血，他知道這樣的世道誰都是那樣活着的，可心裏就是覺得，衛攬格不會那樣做，

即便做了，謝九覺得自己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心裏密密匝匝地，像是心疼這個世道的人，或是想起曾經埋在塵土裏的自己，他重重地嘆了一聲，輕聲道：“說好不幫的……”

有雞的地方只有一個，便是做官的家裏，要放往日，衛攬格必是不願去觸眉頭的，可今日，他非去不可，偷也要将東西偷來，反正當官的家裏這些東西也來路不正，

他年幼時随家人學過一些拳腳與爬牆的本事，他看了一眼縣太爺家的高牆，上面立了無數尖銳的瓷器糊在牆裏，是為了防着他們這些人進去偷東西，衛攬格凝眸，繞着縣太爺是家裏轉了一圈，四下平坦，并無可以借力的土地，但聽着裏面的雞鳴，衛攬格又十分沖動地想立馬進去，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一起幸福地吃過飯了，沒有算計，只有暖融融的火堆與且算毫無心計的對方。

他低着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又去搬了幾個石頭踮着腳踩上去，此刻，衛攬格慶幸這邊的人見了吃的都發瘋了，要不然縣太爺家的犬早就把他咬碎了要，他小心地攀住空隙往上翻，空隙不大，卻也不小，一個縫隙剛好容的下他一只手，有的地方則是一塊分成兩塊用，比較矮小，他原本以為這樣翻上來手掌要破，沒想到只是劃破了幾個口子，他半靠在牆上看了一眼內院，視線穿梭尋找狗的身影，不在？

難道在內院？

衛攬格翻了進去，心想縣太爺家就一點兒土地，非要建的七彎八繞，自己也不知道每天回來能精準找到自己住哪裏嗎？以後他若是改了處境，也必然要如此建一個，晚上才睡得踏實。

他一邊想着，一邊留意着狗的位置想，手中握緊了小石頭，他知道縣太爺家只有一條狗，只要打暈了，他這一路便暢通無阻了，想着想着，犬吠聲近，在一個拐角處，衛攬格拿起小石子快準狠地打入小狗腹部，那狗哀鳴了幾聲，倒在了地上，衛攬格路過他的身邊，小狗還兇狠地瞪着他看，

衛攬格面不改色從他身旁走過，褴褛衣衫掀起了一地的塵土，全都撲到了小狗的臉上，那狗委屈地叫了幾聲，幾次都沒起來，衛攬格這一石子打的狠又巧，不至于讓狗死掉，又會讓它疼，再往前便是內院了，

這些雞是真的不通人情，叫的正歡，且不停地叫，衛攬格看見縣太爺的夫人正喂着它們，女人膚色健康，臉上富态，與他們這些人全然不同，往後看，縣太爺正窩在椅子裏曬太陽，還念叨着他們那條狗不知道跑哪裏玩去了，女人放下東西走到他的身旁，縣太爺站了起來扶着她的身子：“這胎也不知道是兒是女，真希望是個女兒，有夫人的美貌，咱們家也能靠着她立足了。”

夫人嘆了一聲，揉了揉挺起的腹部，縣太爺說：“我再去給你煮點雞湯喝，放些辣椒，好好養養胎。”

夫人捏了捏自己臉上長出來的肉，靠在了縣太爺的懷裏：“幸好我是嫁給了你啊！”

縣太爺環住了她：“我的未來才是靠夫人的肚子啊！”

衛攬格目光随着縣太爺而動，眼看着他提了一只雞拿刀就要開始殺，女人趕緊躲去了屋子裏，衛攬格目光沉沉，

他在原地蹲了許久，久到腿腳都發麻了仍然沒有起來，趁着縣太爺進廚房的空當，他手握着另一顆石子，心想：不知道雞會不會被打暈？

還是直接提着就跑？

他剛剛都忘記想這些事情了，會叫的東西果然麻煩，他嘆了口氣，看人暫時沒有出來的打算便站直了身體，緩緩走了出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雞了，自從他來到邊關之後，他矮着身子看着雞尖尖的嘴，忽地伸出手來撿起了一根雞毛，

縣太爺正打算洗一洗手再出來，就看見一個少年站在那裏，他愣了愣，還以為是錯覺，反應過來的時候呵斥了一聲：“你是誰？”

衛攬格在他的聲音裏轉過了頭，四下安靜地只有雞鳴，他忽然腳下一絆，跌倒在了地上，感覺到脖子上一松，手上也滲出來了一絲血跡，他扭頭一看，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幾顆圓滑的石子，一碰就是透骨的涼意，

縣太爺緩緩走了過來，從地上撿起了他掉下的玉佩，然後敲了敲裏面的門，讓照顧他夫人的女人出來，命她将衛攬格清洗幹淨，

衛攬格只是皺着眉，臉上并無慌張的神色，那女人伸手過來碰他，被他快速躲過，縣太爺看着他手裏握着的雞毛，

微微眯了眯眼：“你要是跟着她去把臉洗幹淨，我就分你一個雞腿，如何？”

雞腿……衛攬格愣愣的看向他空空的手，心想：算了吧……

依謝九的挑剔，會吃別人手裏的嗎？

縣太爺說：“兩個都給你。”

衛攬格瞬間忘記了謝九的挑剔，心說，兩個也不錯。

他緩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身褴褛也壓不彎他的脊梁，明明是來偷東西的，卻好像這裏原本就是他家一樣，他淡定地說：“把臉洗幹淨是嗎？”

縣太爺點點頭。

就見他直直地走到了水桶旁，伸出手在寒冷的水裏攪了攪，将臉上厚重的泥全都洗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溫潤地臉龐，

因為他總是餓肚子，所以氣色有些不太好，縣太爺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玉佩遞給了他，衛攬格沉默片刻：“用它換一只雞，換嗎？”

縣太爺笑了一下：“你原本便是這個打算吧？也罷，雞我送你，這玉佩我卻不敢要，你拿走吧。”

衛攬格不想繞圈子，反正四下也沒人：“那你想要什麽？”

縣太爺嘴角泛冷，漾開一抹苦色：“我夫人馬上臨盆，若為女，我要小公子在京都為其找一門姻緣。若為男，此約仍然奏效，京都貴女，我羅家入贅也可。”

衛攬格心裏笑了一下：“大人在這裏倒是屈才。”

羅陽只問：“小公子覺得呢？”

衛攬格擡了擡下巴，高貴道：“我應了。”

羅陽準備了紙張，他原以為衛攬格久未提筆，必然生疏，沒想到衛攬格一手字行雲流水，不輸大家，他暗自吃驚，等人簽字畫押之後，又提了他家的雞大搖大擺的從他家門出去，羅陽抱着自家的狗崽子安慰地揉了揉它的頭，小狗委屈地往他衣服裏面鑽，羅陽目色深深，看着院中已枯敗樹，深感無力。

他與謝九一般不會在他們住的地方吃東西，因為人太多，容易被搶，衛攬格繞路去了他們平日裏約定的地方，那裏有一個廢棄的土洞，原先被石頭堵住了，所以沒人能進去，但有謝九之神力，自然輕松能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衛攬格還借着謝九的力自己燒了一些器具，謝九又去找了口廢棄的大鍋，但謝九嘴上嫌棄髒，帶回來的時候恨不得離這鍋三尺遠，

衛攬格就去挑了一桶又一桶的水不停地洗，洗了大約十來遍謝九才勉強願意用。即便是夏天，水下都讓人冷的要命，而如此之秋，他手上差點要因此起瘡，又被割破了好些口子，衛攬格卻覺得有些幸福，快意地他想要哼點兒市井裏面的小曲兒，或是吹點流氓的口哨，但都被他自身涵養給深深壓住了，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也挺奇怪，明明都淪落到吃人肉了，還要那一丁點兒的體面，也不知道是固執給誰看？

他想起水桶裏自己原本的面容，不知道謝九看見了會怎樣說，那個男人本就長的好看，眉眼裏的潇灑意氣總是讓衛攬格羨慕的很，他也想不被拘束的活着，就像是那雙眼睛一樣，

他想着想着，便又想，很久沒有做這樣的飯，不知道沒有味道的雞湯，謝九愛不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