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次日,季然送走了父母和弟弟,季然發現爸媽看他的眼神變了。
他們變得緊繃,變得小心翼翼,甚至帶着一股不自覺的讨好和畏懼,仿佛是害怕說錯話又讓他不開心。只有在和季丞軒相處時,才會流露出一些放松和親昵。
季然閉上眼,心道這已經是他能擁有的最好結局,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上車前,母親小心翼翼地問他什麽時候回家過年,季然卻說不回去了。
剛和他們大吵了一架,季然實在不想短期內又回去,回家舟車勞頓,還要應付一大堆親戚,再加上外公外婆身體健朗,他以後還有盡孝的時間。
送走父母後,季然給房子做了個大掃除,看着空蕩下來的客廳,終于感到了一股久違的寧靜。
說起來,這件事能這麽順利解決,還要多虧寒深的幫助。
但口頭感謝有些沒有誠意,季然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詢問——
[Julian]:可以請您吃飯嗎?我想當面向您表達謝意。
[寒深]:周日我有時間。
[Julian]:那周日晚上?
季然覺得請晚飯會更正式一些。
[寒深]:中午可以嗎?
[Julian]:也可以,我整理了幾家餐廳,您看您喜歡哪個。
[寒深]:客随主便,你決定就行。
[Julian]:嗯嗯,那我晚點兒發您。
季然選了一家環境味道都還不錯的西餐廳,價格稍貴,但他現在可以負擔。
預定好餐廳後,季然抓了抓自己有些長的劉海兒,決定去理發店剪個頭。
“帥哥要染頭嗎?”理發師撥了撥他的頭發,“你長得精致,完全可以駕馭更複雜的發型。”
季然此時已經洗過頭了,半濕的頭發貼着頭皮,卻也不見狼狽,反而顯得五官越發精致。
他擡頭看向理發師,問:“什麽樣的?”
理發師:“可以燙個微卷,再染個白金亞麻色,絕對跟洋娃娃一樣,走出去像是小明星。”
季然想象了一下自己那樣子,感覺還不錯,有但是突然改頭換面也太高調了,和寒深吃個飯而已,他不想顯得這麽隆重。他拒絕了理發師,說剪短就行。
理發師遺憾地給他剪了個微分碎蓋,又讓季然加他微信,說下次還可以找他。
回去路上,季然又去商場給自己挑了支香水。
之前那瓶大地和寒深撞了香,他只敢在家裏用,這次季然想買一只可以在外面用的。
他試了許多香,最後選擇了一款老香滿堂紅。
前調是很純正的柑橘味,中調是平衡的花香,古典又貴氣,季然幾乎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讓他想象出自己西裝革履,成為職場精英的樣子。
對現在的他來說有些太成熟了,但明天要和寒深吃飯,季然不想顯得太幼稚。
櫃姐把購物袋遞給季然,又禮貌詢問:“請問還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季然真被她問到了,他确實還想選一件小禮物送給寒深。但他想象不出寒深還缺什麽,甚至不知道他有什麽興趣愛好。
櫃姐向他推薦領帶、領夾、圍巾、手套這類物品,但季然又覺得太私密了,送這些貼身帶的東西,就好像他在暗示什麽一樣。
最後季然選擇了一款萬寶龍的鋼筆,有點兒超出他預算,但季然又想到寒深低價租給他的房子,給他置辦的昂貴西服,咬牙付了這筆錢。
買完這些已經是晚上6點,季然步行回家,随便給自己弄了點兒吃的。
說實話,他有些過于興奮了,有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地的輕松,但更多是對明天的期待。這種心情就像是和朋友約好第二天出去玩,季然總會在這種時候失眠。
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在乎,季然又去樓下跑步,回來後洗了個澡。他沒有穿衣服,裹着浴巾進了衣帽間。
衣帽間裏有一大片落地鏡,季然對着鏡子解開了浴巾。
不知是不是最近開始跑步的原因,他身體變得更緊致了,腹部已經隐約可見馬甲線。季然打開那扇上鎖的衣櫃,換上了久違的裙子。
依舊是jk制服,不過這套貴了許多,上身也更顯精致了。季然又給自己系上蝴蝶領結,穿上蕾絲打底蓬蓬裙,堆堆襪,瑪麗珍黑皮鞋。他搭配得很用心,哪怕和西裝革履的寒深站在一起也不突兀。
當然他不會穿裙子去見寒深,只是他太興奮了,不給自己找點兒什麽做,就會一直想象明天的事情。季然支起手機,給自己拍了一個女裝視頻。
@上班哪有不瘋的:
[視頻]想穿裙子去見他。
#男生女裝
網友迅速湧了進來:
[歡迎寶寶回來,啊啊啊啊等死我了!!]
[斯哈斯哈,這次好清純哦,香香]
[等等,寶寶想穿裙子去見誰???啊啊啊我不允許]
虎鯨給視頻點了個贊。
網友:???
[你們什麽意思?]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我覺得他們肯定對彼此有點兒意思。]
季然不想他們誤會,在評論區回複:別亂猜,沒意思。
[可是,虎鯨大大沒有回複你诶。]
[看來是某個人單方面的意思。]
[但我怎麽覺得寶寶也會對虎鯨有意思呢?]
越傳越離譜了,季然之前本來不在乎這些評論的,但這次卻認真回複起來。
@上班哪有不瘋的:不是,是想穿給現實中的人看。
網友有些失望,但注意力又很快轉移到季然是不是喜歡上了誰。可惜季然沒有再回複了。
季然又想起了明天的邀約,他忍不住開始想象,如果他穿着裙子去見寒深,對方會是怎樣一番表情。
不行,寒深會把他當成變态吧。
季然有些失落地退出軟件,脫裙子上了床。
一夜無夢,第二天季然早早就醒了,好消息是今天天氣不錯,壞消息是他頭發睡得亂七八糟,旁邊翹起兩股呆毛,他怎麽壓也壓不下去。
啊啊啊啊啊!怎麽會這樣,他昨天剛剪的頭!
季然有些崩潰,出門前把兩根呆毛打濕,這才勉強壓了下去。
他今天穿了寒深買的那套西裝,之前季然還有些介意,但現在似乎已經能坦然接受了,甚至還隐隐有些高興。
他們約的是12點,季然提前半小時就到了餐廳,本以為自己還會等一會兒,沒想到寒深已經到了。
寒深一貫重視着裝,可今天看起來竟比以往更加正式。西裝、領帶、發型無一不精致,往窗邊一坐,就仿佛明星在拍時尚大片,大半個餐廳的人都在看他。
來得比他早就算了,連打扮都比他隆重。
季然呆呆站在門口,被這個意外打得措手不及,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就亂了。
他脫下大衣交給服務員,一時間有些拘謹。
還是寒深先開口:“你怎麽過來的?”
季然有些尴尬,老實回答:“走過來的。”
他今天醒太早,在家裏磨蹭許久都還不到時間,11點就出門了。又嫌打車太快,幹脆直接步行過來。好在路上風景不錯,冬天的太陽暖暖的,曬得他很舒服。
季然:“您怎麽來這麽早?”
寒深:“我今天休息,時間多。”
寒深今天休息,時間多……那也就意味着,他們除了吃飯還能做別的事情?
季然有些開心,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他壓下嘴角的弧度,這才想起自己帶了禮物,又把東西遞給寒深。
“送給我的?”寒深表情有些意外。
季然點點頭,又故作輕松地說:“昨天路過,感覺比較适合您,就随手買了。”
寒深:“我可以拆開嗎?”
季然點頭:“可以的。”
寒深打開禮盒,裏面裝着一只萬寶龍鋼筆,還是價格不菲的聯名款。
他沉默了幾秒,說:“太破費了。”
他知道這筆支出對季然來說意味着什麽。
季然怕寒深讓他拿去退了,連忙解釋:“您幫了我一個大忙,而且也幫我省了房租,甚至送了我一套西裝,這份禮物不算什麽的。”
寒深這一生收到過無數禮物,再昂貴獨特的都有,可是都不如這支鋼筆令他觸動。
季然連自己都還沒擺脫經濟困難,就願意花這麽大一筆錢報答他。
人太好,也太傻了。
受了一點兒好就要加倍返還給對方,生怕讓別人吃了虧。
寒深被這樣的品質所吸引,也有許多博得季然好感的方法。但季然越這樣,寒深越不敢貿然行動,他怕只要自己稍微對季然好一點兒,這個傻孩子就掏心掏肺,什麽都給出來了。
那不是他能承受的東西。
寒深合上禮盒,緩聲道:“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但以後不用這麽破費。”
季然點頭,乖乖說了聲好。
寒深又說:“西裝很适合你。”
他注意到自己穿了那套衣服!
高興之餘,季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您眼光好。”
寒深目光再次落到了季然身上,男生幹幹淨淨地坐在他對面,能看得出來他相當重視這次會面,特意理了發,噴了香水,還穿上自己最體面的一套服裝,像是去見喜歡的姑娘。
他似乎有些緊張,雙手捧着玻璃杯,不停地喝裏面的檸檬水緩解尴尬。
“先點菜吧。”寒深喚來服務員。
季然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道:“您點,我吃什麽都可以。”
他似乎沒請過客,也不知道主人請客不讓客人點餐的道理。
但這不是商務會談,寒深也不在乎這些細節,見季然真的選擇困難,就點了兩份店裏的招牌套餐。
等餐的過程有些漫長,季然不是個擅長交流的人,說自己的情況他怕寒深覺得無趣,問題太多又怕寒深覺得自己打探隐私。他只得握緊水杯,不停地給自己肚子裏灌檸檬水。
“你過年回老家嗎?”寒深很自然地發起話題。
季然本來是不回的,他自己覺得沒什麽,能獨自享有7天假期反而覺得很開心。但打工人獨自在外過年,在別人聽起來難免有些可憐。季然含糊其辭:“應該要吧。”
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還沒等對方說話就反問寒深:“您過年回老家嗎?”
季然說完才意識到,寒深老家就在滬市,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季然多少有些窘迫,寒深卻很認真地回複:“要回老家看爺爺奶奶,年後再去國外看母親和弟弟。”
季然有些意外:“他們不回來過年嗎?”
寒深說:“今年不回。”
季然:“哦。”
寒深沒再說話,季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隐約有些尴尬。季然忽地懊惱起來,之前寒深都說他弟弟在外治病了,他怎麽還這麽沒眼力見,竟然問了這種問題。
他有些想道歉,但又覺得道歉反而會讓氣氛變得更尴尬。正不知該如何辦時,突然又聽寒深問:“你有什麽喜歡的活動嗎?”
季然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他喜歡的活動?原來寒深沒有生氣?他甚至主動轉移話題,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季然心中感激,可這個答案卻有些難以回答。
他工作這麽忙,本來就沒什麽私人生活,僅剩的一點兒休息時間就是在家拍女裝視頻,可是這又難以啓齒。
季然絞盡腦汁,告訴寒深:“我還挺喜歡散步的。”
“散步?”寒深似乎有些意外。
季然也知道這算不上什麽上得臺面的愛好,小聲解釋:“就上班路上還挺漂亮的,我喜歡這段路程。”
之前坐地鐵上班時,季然覺得自己是只傳送帶上的沙丁魚,每天宿舍公司兩點一線,和這座城市沒有任何聯系。直到他現在改為步行上班,才覺得稍微融入了這個城市。
雖然上班依舊很累,可當他早上遇見上學的學生,晚上路過喧嚣的酒館,心中就會産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感,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還和這個社會有所聯系。
“這段路确實不錯,是市政府重金保護的歷史文化老街,”寒深說,“你大學在首都,應該也有不少可以逛的胡同?”
季然又和他聊起了學院路,長安街,東交民巷……大學時他做了不少兼職,幾乎把整個城市都走了個遍。
服務員上餐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不然季然覺得自己還能繼續再說下去。他很少有表達欲這麽旺盛的時候,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不過這是季然第一次吃這麽正式的西餐,他專注使用刀叉器具,沒了剛才閑聊的心思。讓他意外的是這家店味道比想象中要好,又或者只是心情加成,總之,季然把整個套餐都吃完了。
結賬時,服務員很自覺地站在靠寒深的位置,她以為是年長者付款。卻不料對面的季然掏出手機,說他來結賬。
服務員愣了下,歉意地遞過賬單:“抱歉,這是二位這餐的消費,請過目。”
季然滑到下面看總價,這是他第一次付款這麽貴的一頓飯,但因為提前有了心理預期,季然表情還算鎮定,掏出手機付了款。
結完賬,服務員撤了餐盤,給他們上了一壺新鮮的檸檬水。
時間太早了,他們不到12點就過來,吃完飯也還不到一點。季然又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已經撐得要命,可總得要做點兒什麽,不然這次見面就要結束了。
季然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還不想離開。
寒深說他今天休息,那自己可以邀請他去別的地方嗎?
可會不會太冒昧了?
寒深的時間這麽值錢,投資人、創業者想見他一面都難,他願意陪自己浪費時間嗎?
季然焦慮得又喝完了一杯水,還想再倒水時,對面的寒深開了口:“吃完了,要走嗎?”
結束了。
他們就要離開了。
季然呆呆地“哦”了一聲,依依不舍地站起來。
他慢吞吞地走到門口,慢吞吞拿過服務員手中的衣服,又慢吞吞地穿在身上。季然走到門口,正午的陽光照亮他烏黑的頭發,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依戀和不舍。
但季然什麽也沒有說,他只是沖寒深笑了下,揮了揮手:“那我回去啦,再見。”
季然轉身離開,盡量忽略自己心中的失落。
沒事兒的,就像是煙花散落,電影報幕,他們之間也總要結束。
季然慢吞吞地往回走,然而下一刻,他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太用力了,哪怕隔着衣服都讓他感到了疼。
季然卻無暇顧及,他呆呆站在原地,心髒猛地跳動起來。
寒深抓住了他的手。
寒深也和他同樣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