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焚膏

第27章 焚膏

急雨瓢潑。

一道疾電割開了穹頂,驟然照亮了一瞬昏暗的雅閣,将滿地的殷紅映得更清晰。

裴钰手都開始發顫,他去拍蕭楚的臉,想讓他保持着清醒,可剛一覆上面龐就是幾道血痕,把人抹得髒兮兮的。

蕭楚頭腦昏沉着,壓根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麽,嘴裏不停地念裴钰的名字,他念一聲裴钰就應一聲,兩人的聲音間雜在屋梁塌陷的巨響裏。

濃重的黑霧眼看就要蔓延到他們這層來了,裴钰暫時固定了蕭楚的傷口,想把人拽出房間,但蕭楚壓根動彈不了,他失血過多,連身子都越來越涼。

“蕭承禮,蕭承禮!”

裴钰咽了下喉嚨,他被白樊樓逐漸升高的溫度灼着,額頭冒汗。

他顫聲道:“聽我說,現在我的每句話你都要聽清楚,我說完一句,你就重複給我聽。”

蕭楚半眯着眼睛,仰起頭靠上牆面,他胸口一陣灼熱感,低聲說:“……不聽。”

裴钰見他還犟着,心中更是焦急萬分,不禁斥聲道:“蕭承禮!”

他垂下眼看着裴钰,勉強地牽起一絲笑,說:“梅渡川這種貨色,殺不了我的。”

裴钰耐着性子繼續說:“他殺不了你,我能殺你,你要是敢留下這麽一堆爛攤子給我,我一定親手掐死你。”

他故意說些駭人聽聞的話,好讓蕭楚精神些。

蕭楚喘着氣,屋裏的麝香被裴钰關着,沒有蔓延出去,只是叫人悶得慌,他不喜歡厚重的氣味,于是苦着臉。

他說:“剛剛讓你殺了我,你不殺,現在又……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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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聲音又輕了下去,眼看就要睡着,裴钰趕緊去拍他的臉,急聲道:“別睡,別睡過去,求你了蕭承禮……”

蕭楚只好又睜開眼睛,說道:“那你過來點兒,我想靠着你。”

眼下他說什麽裴钰都依着,裴钰也靠在牆邊上,蕭楚把頭搭上他的肩,問道:“你為什麽不跑?”

裴钰想也不想就答道:“跑不了,這房裏麝香太濃,一開門就會被燒光,我和你都得死。”

“又不是沒死過。”

蕭楚小聲地說了句,很含糊,裴钰沒大聽清,他不停地去觀察着蕭楚的狀态,确保他沒有昏睡過去,還時不時地上手去扯他的臉,好讓他清醒一些。

“……別亂碰。”蕭楚皺起眉,把裴钰的手給抓了下來,“你今天已經咬過我了。”

“我什麽——”裴钰話說了一半,又頓住了。

今天被蕭楚那番話調戲了之後,他的确咬了蕭楚一口。

裴钰搖了搖頭,趕緊将手覆上了蕭楚的胸口,不停地确認那個心跳聲,依稀覺得它愈發薄弱起來後,裴钰連雙唇都有些顫抖。

他喃喃道:“不會,不會的,都第二次了……”

房內方才經過一場亂戰,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具屍體,那幾個盲流的死相尤為慘烈,可裴钰的臉色壓根不比這群人好到哪去,慘白一片。

看着滿地的狼藉,蕭楚忽然問道:“憐之,你什麽年生的?”

裴钰道:“明德、明德四十五年。”

“啊——”蕭楚笑了起來,動了動腦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到他懷裏,“那你該叫我聲哥了,我比你大上一歲。”

裴钰不敢低頭看他,盡量和蕭楚說話來讓他清醒:“一歲就能論資排輩麽?”

“當然能了。”

蕭楚把裴钰的手拿了過來,放到手心和他十指交扣。

裴钰的掌心是熱的,而蕭楚的指稍卻冰涼冰涼,他覺着奇妙,卻又見怪不怪,裴钰這人就是這麽特別,若是冬天的話,蕭楚還挺想跟他天天黏在一起的。

蕭楚笑着說:“你裏面好暖。”

他有弦外之音,裴钰聽出來了,但這回他根本沒有要掙脫開的意思,反而回扣得更緊,感受着蕭楚的體溫在掌心一點點流失,裴钰的心也愈發冰涼。

他看向蕭楚,刻意不看那鮮血淋漓的傷口,只盯着那對銀墜。

裴钰發自心底覺得它好看,這對銀墜一看就是雁州工匠的手筆,紋路繁複精細,晃起來也好聽,脆生生地響,還有點兒撩撥人。

還有個掖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就是裴钰一聽到這聲音就容易心慌發燙。

蕭楚一直在跟他說着話,可意識已經有點兒渙散,強撐着問道:“憐之啊,你方才說要怎麽我?”

裴钰悄無聲息地擡手抹了一把臉,道:“我說,我說我要你清醒,好了,你現在不要說話了,神機營的人在外邊,我知道,他們會來救你的。”

蕭楚靠着他,聲音好輕:“你可真是……”

後半句話已經聽不清了,房外風聲大作,急雨亂敲,把人聲給蓋了過去,裴钰也被濃煙熏嗆得意識模糊,眼前開始有些迷蒙不清。

白樊樓的火沒能燒多久,一場及時雨澆滅了梅渡川最後的野心,明夷和弈非見火勢一小,一刻都不猶豫地就闖了進去,嗆人的濃煙還未散去,明夷趕緊捂住了口鼻,四處尋找着蕭楚的身影。

兩個人動作很快,一點兒不拖泥帶水,明夷挨個房間地去找,很快就找着了他們。

“在這兒!”

明夷大喊了一聲,飛快地鑽了進去,弈非緊随在他身後。

蕭楚和裴钰都已經不省人事,明夷一眼就看到了蕭楚身上的傷口,心頓時下一沉,弈非趕緊上前去摸了蕭楚腕心的經脈。

明夷朝身後跟上的衛兵喊道:“趕緊把侯爺擡出去!”

他們自然不敢怠慢,幾個人上前來把蕭楚和裴钰都給背了起來,明夷緊跟在他們身後,面色沉得可怕。

弈非拍他的肩,安慰道:“方才我探了,尚有氣息,主子不會有事。”

明夷鮮少如此憤怒,強壓着火,沉聲道:“一刀都貫通了,他是從沙場下來的人,平日裏誰能傷得了他?這裴钰……”

弈非用力按了下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裴钰還不知是昏着還是醒着,也許能聽見他們說的話。

明夷抖了抖肩,躲開弈非,說:“我管他聽不聽得見,這刀子都沒準是他捅的!”

從弈非受鞭戒那日起,侯府上下就對裴钰頗有微詞,明夷也是其中之一,雖然弈非同他解釋過蕭楚的用意,但他是個直腸子,實在玩不懂彎彎繞繞,他就覺得,自從裴钰住進侯府之後,什麽糟心事兒都有了。

弈非語氣溫和道:“裴禦史不像是這樣的人。”

明夷也知道不可能,只好嘆口氣,跟着人群出了白樊樓。

白樊樓雖沒被燒成灰燼,但看上去已經埋汰了許多,昔日明燈千盞的華樓成了餘燼滿地,弈非踏出門時回頭望了一眼,面色稍稍舒展開了。

蕭楚被人擡上了馬車,急往醫所而去,他的意識像浸在一潭冷水裏,被強力的漩渦卷着,始終不得脫。

反而在不省人事的時候,最容易回憶起前塵往事。

前世雁州也被一把火燒幹淨過。

雁軍兵敗蕭楚是提前三天拿到的,他壓根沒來得及确認這消息的真假,裴钰就把它遞給了天子,随之,捕殺他的聖旨就下來了。

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早就已經交惡,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裴钰為了扶持清流一黨獨大,所以犧牲了雁州和他的性命。

于是在聖旨下來之前,蕭楚送走了在京州的所有同伴,一個人留下了,甚至被圍剿的前一夜,他和裴钰還躺在一張床上,癡癡地纏綿着。

只是他們之間已經沒有情意,只有恨,只有床笫之歡。

此前他也這樣折磨過裴钰很多次,但最初這恨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蕭楚的這段記憶像被生生挖走了一般,哪怕是在夢裏也模糊不清。

唯一記得的,只有那些令人血氣激蕩的回憶。

身下的裴钰眼中泛着情.欲和水霧,他抵着床板,有些失神地仰起頸,微微張口喘息着,蕭楚聽着他短促的聲音,停了動作俯視下來,眸中晦暗渾濁。

“看我。”

裴钰一眼都不看他。

蕭楚泛起笑意,說:“你這麽讨厭看見我,為什麽還要和我上.床呢?”

聽到這句話,裴钰的眼眸終于閃了閃,和蕭楚對上了目光。

蕭楚看着他的時候毫不避諱,眼裏滿載的都是狠戾和譏諷。

今夜的燭火已經不知燃盡了多久。

裴钰聲若游絲,從喘息中游離出來一句。

“滾。”

“好可憐的模樣啊,我是強迫你了麽?”

蕭楚好像被取悅到了,俯身壓上了裴钰的耳側,下唇蹭弄着他,呢喃低語。

“分明是你自己的身體在說——”

他的氣息散發着陰冷的威脅,細密的癢順着耳側爬遍了裴钰的全身,令人戰栗。

“好想要我。”

蕭楚挺動腰,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

裴钰被他這一下激到了,微微發着顫,眼裏的水霧終于化成了淚珠滑落下來,他一點兒也沒有被憐惜着,蕭楚扼上了他的脖頸,指腹的薄繭貼緊了膚肉,摸到他的穴位後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去,裴钰的呼吸瞬間變得困難起來。

蕭楚曬然一笑,說:“那你就恨我一輩子吧,我不在乎,咱們相互滿足,相互憎惡。”

他動作的幅度不小,手下難免控制不住力氣,好幾次裴钰都幾近要窒息了,他才肯施舍一點溫柔下來,随後又襲來更兇狠的索取。

就在這翻來覆去的刺激中,蕭楚忽然找到了樂趣,他忽緩忽急,手中掐着裴钰的脖頸,控制着他的氣息,用力點兒,他就幾乎瀕死,松點兒力,氣息又重新灌入口腔裏,裴钰會更吃力地喘息,更強烈地起伏,這個時候去親吻他,蕭楚就會成為他唯一的空氣,成為峭壁邊唯一的支撐,他只能發了瘋地從蕭楚這裏奪取求生的希望。

蕭楚興奮地玩弄着這個把戲,他含住裴钰的唇親吻他,指腹感受着他脖頸上跳動的經脈,裴钰作出一切的反應都化成蕭楚滅頂的快.感,叫人渾身的血氣都激蕩起來。

太勾人了,不管是他憎恨自己的模樣,還是乞求自己的模樣。

就要弄髒他,就要看這個高高在上的人沾滿情.色,和他共赴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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