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戰
第28章 冷戰
“刀口偏了點兒,沒刺到髒腑。”
眉發皆白的醫師李寅摸着長須,仔細端詳了會兒蕭楚胸膛上那條刀口,血已經凝住了,暗紅的疤痕盤虬在皮膚上。
“這幾天別瞎折騰就行了。”
蕭楚裸着上半身,身上纏了幾圈白絹,氣色倒是不錯,哪有剛跨過鬼門關的模樣。
他手撐着膝,沖李寅笑說道:“李神醫,多虧你這杏林妙手了。”
李寅冷哼一聲,開始收拾自己的藥箱,嗔怪道:“蕭四,你什麽時候這麽不經打,一個沒學過武的商人都能把你刺個半死不活。”
蕭楚哈哈一笑:“我都離開雁州多少年了,又不用上戰場,總是動刀動槍地做什麽?”
“還笑!”李寅狠敲了一下蕭楚的腦袋,說,“過幾日蕭仇進京,我看你怎麽解釋!”
“別解釋,就說安然無恙呗。”蕭楚躲了一下,神色很輕松地說,“大姐秋後才入京,到時候這傷早好了。”
“主子,你又不是神仙。”明夷抱着劍在一旁看着蕭楚,長籲短嘆,“三日後就是立秋了,哪能這麽快好。”
蕭楚皺着眉看他:“這麽快?”
“主子不覺着,白樊樓被燒了之後,這日子就越過越涼了嗎?”明夷說着就打了個寒噤,“咱們侯府還到處放着冰鑒呢,你說那誰都走了……”
說到裴钰,明夷咽了咽口水,不說了。
蕭楚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煩,倚上床邊,抱起了臂,說:“裴钰呢?他真是欠本侯好大一個人情,怎麽還不來道謝?”
明夷又是一陣嘆息:“三司會審呢,白樊樓這樁案子可大了,死了個二品大官,梅渡川玩火自焚,裴憐之估計忙得暈頭轉向,沒空來找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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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像蕭楚愛被這人找似地。
上回一沖動親了裴钰之後,他還膽大包天地調戲了人家,後來就一直沒機會和裴钰說上話,哪怕是在街上遇見了,他也好像眼裏沒自己這個人一樣。
蕭楚猜想是自己莽撞奪了人的初吻,所以才遭白眼,但他一直覺得這事情不能往自己身上開罪,裴钰分明就舒服得不行,順水推舟邀請人家共度良宵,有什麽問題?
誰知道這人竟如此陰晴不定,白樊樓一燒,剛跟裴钰捂熱的心直接凍成冰塊了。
這叫什麽事兒,怎麽他一個情場風流人反而有種被睡了之後抛之不顧的感覺?
蕭楚看着地上那冰鑒,越看越煩,擡腳輕踢了下。
“凍死人,趕緊把這冰鑒撤了。”
明夷已經是第三次嘆氣了:“主子啊,有時候就得接受現實,雖然被人家甩了,可做什麽亂發脾氣呢?他又看不見。”
蕭楚冷冷道:“誰被甩了?”
明夷立刻打了個寒噤。
他當然顧着勸蕭楚清醒,可這管用嗎?而且他這張嘴一點兒都不跟主子心貼心,蕭楚被他氣着,卻又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更覺得心口堵着了。
他起身穿了件中衣,擡指朝明夷額頭上用力一點,惡聲道:“少管閑事。”
明夷嗷嗷叫了兩聲,趕緊捂住額頭閃到一邊去了。
李寅收拾好了藥箱子,見二人終于消停了,這才拎起箱起身,撫了撫長須,慨然道:“還是弈非性子溫順,待在你們倆身邊,我耳根就沒清靜過。”
蕭楚搭着中衣扣子,邊問道:“您這回在京州待多久?”
李寅答道:“三五日吧,然後就去趟蜀州的醫館,待上幾月再回雁州。”
蕭楚心裏估摸着算了算,還能叫他給裴钰看個病,但礙于明夷在邊上,他就沒直說,只是颔首,轉了個話頭:“您從雁州過來的時候,我爹有沒有帶什麽消息?”
李寅道:“你爹那悶性子能說什麽話,倒是你大姐叮囑了幾句。”
蕭楚挑了挑眉,把面前的香爐蓋子掀開了,指間夾了根新的線香換上去。
“大姐說什麽了?”
“她說,”李寅看着蕭楚,面色有些複雜。
“叫你領了天子的婚旨,在京州成家吧。”
聽完這句,蕭楚兀自吹了火折子,像是渾不在意的模樣,可心卻沉了下去。
蕭楚今歲二十六,自他入京後的第二年,天子每年都會給他指一兩樁婚事,蕭楚大多都是含糊過去的,上輩子他還為了搪塞這事情,往府上買回來許多伎子清倌,對外都說是私寵。
他不是不願成家,但在京州,這無異于自掘墳墓。
雁州守着北境的防線,天秋關這道關隘最初是蕭楚打出去的,那也是第一次祁人跨過了大漠,深入到北狄的腹裏,這一戰完勝後北狄的和林部歸降,倘若雁軍能乘勝追擊,憑和林部的後備糧草繼續展開攻勢,要不了多久,祁人和北狄就能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酒了。
但天子做了一個決定,他把蕭楚叫回了京州,以他作為掣肘,勒緊了雁州的缰繩,阻斷了雁軍的步伐。不光如此,他擔心雁軍擁兵自重,占據北方領土後反撲中原,所以刻意讓戶部拖着雁北的軍糧,讓他們不能再繼續往前。
只有蕭楚能在京州成家,徹底紮下根來,這根缰繩才算套緊了,天子的忌憚才會放下。
換言之,只要蕭楚在京州成婚,雁北如今的困境就有扭轉之勢。
他沉默着不說話,李寅自然知道個中緣由,也沒再多問,輕拍了拍蕭楚的肩,寬慰道:“別多想,你大姐也是為你着想,在京州遇着喜歡的姑娘,下回讓她見見也好。”
蕭楚勉強地笑了笑,說:“多謝了。”
李寅拜別後,明夷和蕭楚在房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兩句,很快,弈非就叩了門進來,還帶回了消息。
弈非趕得急,額頭出了些熱汗,喘着氣說:“主子,內閣現在正議着白樊樓的事情,工部和戶部吵得很兇,工部主事孟秋遞來的消息,讓侯爺盡快趕去。”
蕭楚已經把外袍穿上了,正挽着頭發,随口說道:“孟秋不是裴钰那兒的人麽,怎麽還送了我一個人情,惦記着我了?”
弈非說:“是裴禦史的吩咐。”
蕭楚聽着,忽然順着頭發摸到了一根不大平整的發辮,動作稍頓了頓。
弈非抹了汗接着說:“他說,怕主子不服氣,叫您去內閣和六部一起拍板。”
明夷驚嘆一句:“這什麽意思?”
“看不出來麽?”蕭楚将那辮子一并挽起,拉緊了發帶,涼涼地笑了聲,“這是挑釁呢。”
說罷他就推門而出,明夷見狀喊道:“主子,你幹嘛去?”
蕭楚往後揚了揚手,佯作随意道:“去熏衣房尋身衣服,這件味道不喜歡。”
弈非聽到這句,笑着看了眼明夷,小聲說:“看來你的指望得落空了。”
明夷撇了撇嘴,說:“主子幹脆跟裴钰成婚好了,還能遂了天子的願。”
***
大祁天子不上朝,一國上下的基本決策都是由內閣拟票和司禮監批紅的,內閣如今分流兩支,梅黨和清流黨分庭抗禮,裴钰雖不是閣員,但他高為左都禦史,不在禦前議事的時候,也常常需要出現在內閣。
而這次白樊樓的歸屬問題,牽扯到了朝內外局勢的兩條人命,都察院當然要拿主意。
裴钰是這裏邊最年輕的官員,他今日穿着官袍,被工部主事孟秋請上了內閣,和他一起來的還有蕭楚。
倆人一見面時就對視上了,随後又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
蕭楚倒不是害臊,他上輩子跟裴钰睡了那麽多次,接個吻還不至于羞赧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但他就是要較勁,裴钰越不理他,他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方才看到裴钰那張冷臉,蕭楚心頭就癢癢的,恨不能給他打個鏈子拴着,等欺負狠了再問問他,到底在發什麽脾氣!
蕭楚和裴钰一前一後進屋後,裏邊的官員零零散散地起來相禮,蕭楚掃了一圈,兩個閣老都不在場,大多是六部三品以下的官。
有關這二人的風流韻事随着白樊樓的一燒不胫而走,不少人都聽聞他們在那夜的大火裏相依溫存準備一同殉情,而清流黨內部也多多少少有些忌憚裴钰,怕他和蕭楚暗通款曲棄明投暗。
孟秋道:“二位先請坐,各部還在商讨白樊樓的歸屬問題,若是有什麽見解就提出來,咱們都是替聖上辦事,戮力同心把問題解決了就好。”
蕭楚很少跟祁國的文官打交道,這麽衆賓環繞還是頭一回,他目力很好,掃視一圈,發現了不少白樊樓的熟面孔。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諸位,好久不見啊。”
一聽這話,不少人就低了頭下去,避開蕭楚的目光。
蕭楚和梅黨已經正式割席了,他們和梅渡川背地裏幹的肮髒事蕭楚知道不少,眼下他們的官帽子就在他手裏拿捏着了。
裴钰和蕭楚在六部官員的對過坐下了,幾位六部的官員圍了一圈,他們個個面色都肅然着,暗藏着劍拔弩張,好像随時要暴起打人的模樣。
孟秋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同一邊的裴钰和蕭楚,說道:“既然侯爺和禦史都到了,那我們就——繼續談事?”
蕭楚左手指稍點着桌面,随和一笑:“可以。”
說話間,桌案下他的膝已經頂上了裴钰的小腿,悄無聲息地把人架上來,手順着裴钰腳踝的線條,往衣物下探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