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吊水
第06章 吊水
許意闌像是突然找到了個依靠,短暫地忘記了這個男人剛剛的惡劣行徑,手緊緊攥住他的胳膊。
梁秉詞打開車門,用腿支住車門,把她放在座椅上。
許意闌立刻蜷縮了起來,手緊緊抱着自己,曲着身子,烏黑的秀發遮住蒼白的小臉。
梁秉詞幫她關好車門,後知後覺自己的胳膊有些疼。低頭一看,有些泛紅發青。
他蹙了蹙眉,懶得和她斤斤計較,小丫頭,人不大,力氣挺大。
梁秉詞立刻開車去了醫院,途中,他時不時偏過頭看看她,和她說兩句話。
“有沒有好一些?”
許意闌輕“嗯”了聲,也不知道是真好了些還是在敷衍他。
許意闌微微擡起頭,只看見馬路兩旁的路燈在光速地後退,形成一道光帶。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疼出了錯覺,隐約還能聽見窗外的風聲。
其實她不常痛經的。
雖然生理期也會有些不舒服,胸脹,小腹偶爾有下墜感,但是好像也影響不到正常生活。她該喝冷水還是會喝,該吃辣還是吃。
許意闌從小就沒接受過相關的生理現象的教育,蘇蔓婷壓根沒拿她當女兒養,根本不會關注這些小事。而親爸許強又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所有的關心都在多給她一些錢上。
許意闌就是這樣跌跌撞撞地長大,後來她想想,也許是小時候太皮實,所以身體健康,也沒什麽大病。
上次疼得這麽歷害還是三年前,當時許強剛去世,葬禮很簡單,沒請什麽人,找了殡葬公司從醫院拉回去就簡單埋了。
許意闌全程參加了葬禮,人很麻木,仿佛還沒有真正意識到父親去世。等回家之後,肚子就疼得死去活來的。
她現在都記得那種錐心的疼,好像肚子被拳頭反複擊打,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那天,是她自己一個人蜷在家裏,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黑暗吞噬掉自己,眼淚順着臉頰落下來。
恍惚間,許意闌突然聽見梁秉詞說:“到了。”
她驟然擡眸,男人早已繞到她這一側,拉開了車門,擡手把安全帶扯掉。
“哥哥。”許意闌聲音帶着哭腔。
梁秉詞攬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男人警告地說:“疼也自己忍着,不許掐我。”
許意闌不明所以,視線移到他的胳膊上,看到了他的淤青。
其實她也沒用太大的力氣,只是他膚色偏白,顯得比較明顯。不過,這塊淤青确實容易引起人的誤會。
許意闌想伸手去摸摸那塊淤青,心裏在糾結不要不要道歉。可梁秉詞卻誤解了她的眼神,“還掐上瘾了是嗎,闌闌?”
男人的音量降低,仿佛壓在她的耳邊,說:“再掐一下,就把你扔出去。”
許意闌緩緩縮回手,擡眸無辜地問:“你是怕嫂子誤會嗎?”
“誤會什麽?”梁秉詞推開病房的門,把她扔在病床上,嫌棄地拂了拂手。
這季節的天比較熱,在車裏開着空調不覺得有什麽。可抱着她跑了這一路,他的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男人白色的襯衣袖口微翻,領口處有些褶皺。他簡單抻了抻,又扶了下鏡框。
許意闌躺在病床上,純白的床單襯得她這條裙子格外靓麗。她撐着胳膊往上挪了挪,靠在枕頭上,看着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
她發現,其實哥哥真的挺帥的,颀長的黃金比例的身材。
“問你話呢。”梁秉詞被她的眼神打斷,手一頓,緊緊地盯着她,仿佛看她能玩兒出什麽花樣。
許意闌捂着小腹,實話實話,“誤會哥哥和別人暧昧。”
梁秉詞坐在床邊,她的身體立刻僵住。剛剛調侃時的大膽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緊張和不自在。
“許意闌,你媽沒教育你不能這麽沒大沒小嗎?”
許意闌低頭,“開個玩笑而已。”
她都要疼死了,開個玩笑轉移一下注意力還不行嗎?哥哥怎麽這麽小氣,還斤斤計較。
梁秉詞被氣得輕哼一聲,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着窗外。
沒多久,護士就推着醫療推車進來,給許意闌挂吊水。
梁秉詞借着窗戶上的倒影看着她,她沒那麽嬌氣,一聽打針輸液就反感。相反,她乖乖地伸出手配合護士,紮好針還笑着謝謝護士。
小姑娘應該也是過了剛剛那個勁兒了,感覺臉上有了些氣色。
梁秉詞轉過身,想了想說:“一會兒打完吊水順便把檢查做了。”
“好。”許意闌緩緩閉上眼睛。
梁秉詞計劃得挺好,打完吊水做檢查,把該做的事都做了,省得明天再帶着她折騰一通。結果,許意闌睡了過去。
護士給她拔掉針她都沒有意識,眉頭輕蹙着,兩手搭在被子外。
梁秉詞跟護士道過謝,本想直接把她叫醒。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到嘴邊的話遲遲沒說出口,反而忍不住垂眸打量着這張小臉。
許意闌巴掌大的鵝蛋臉在那對大耳環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小,纖長的睫毛在眼底形成一道扇影。她臉上的妝早就畫了,估計是因為在車上哭弄得。
她其實是偏文靜偏乖巧的長相,可那對清秀的眉毛卻讓這張臉染上一股凜氣。
相由心生,倒是和她的性格差不多。
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乖乖女,其實她心裏很清楚自己要什麽,也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梁秉詞擡手,想捏捏這張臉,看看會不會把她捏醒。他甚至都能想到,她醒的第一眼一定是想罵人的,但因為看到的是他,又立刻假惺惺地無辜地問哥哥怎麽了。
他還挺期待這個場景的,可指尖還沒碰到她的小臉。他就看見她緊蹙的眉緩緩放松了下來,小嘴輕輕動了動,不知道是做了什麽美夢。
“闌闌?”他輕聲叫。
許意闌的睫毛輕輕顫動,但她沒說話。
病房中鴉雀無聲。
梁秉詞眸色加深,驟然縮回手,緩緩地離開了床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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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闌是被叫醒的,睜眼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只是身邊的人有些陌生。
“您是?”許意闌要坐起來,阿姨立刻幫她把床搖了起來。
“叫我桐姨就好,秉詞讓我來照顧你,給你做了粥和點心,還給你帶了衛生用品和換衣物。”
桐姨看上去得有五六十歲了,但是說話很溫柔。
許意闌立刻露出了個笑,“謝謝桐姨,不過哥哥呢?”
“秉詞在忙,讓我來照顧你,還難受嗎?”
許意闌搖搖頭,“好多了。”
桐姨說:“你先收拾,收拾完吃飯,吃過飯我帶着你去做檢查。”
“好。”
許意闌接過桐姨給她的袋子,在裏面摸到了衛生巾,她輕咬了下唇,抱着新衣服一起去了衛生間。
處理好了,許意闌才出來,吃過飯,她跟着桐姨去做檢查。
只是追了個尾而已,她身上都沒受傷,也不知道梁秉詞為什麽這麽大驚小怪的,給她安排了一系列的檢查。
CT查了,胸片拍了,甚至還驗了個血。
本來起得就晚,折騰完這些都已經接近中午了。
桐姨問她中午想吃什麽,許意闌搖搖頭,說:“謝謝桐姨,我就先不吃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你等等,秉詞說開完會就過來看你,估計快到了。讓他送你回去不好嗎?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許意闌一聽這話更篤定了立刻走的決心,她其實想想都後怕,昨晚她也算是和梁秉詞同處一室。
她清晰地記得昨晚,梁秉詞站在她的床前,身影籠罩着她。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好繼續裝睡,即使聽見他柔聲叫了她闌闌,她也假裝沒聽見。
他就那麽站着,讓她覺得周遭都是壓迫感和窒息感。
即使小腹不舒服,她也不敢動一下。
他這個人有些陰晴不定,在車上緊緊扣住她下巴的情景她還記得。她甚至怕她昨晚的呼吸節拍出了差錯,他可能掐死她。
後來,不知道怎麽了,他離開了。
但他沒走,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可能是在處理公務。她偷偷睜開眼看了他,然後翻了個身繼續裝睡。
她也不知道自己熬到了幾點,最終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隐約感覺有人幫她蓋了下被子。
許意闌笑着對桐姨說:“桐姨,其實我今天下午還有考試的,期末考,缺考直接就挂科了,所以我得趕緊走。”
許意闌拎着自己換下來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她坐電梯直接到了一樓,一邊拿着手機叫網約車,一邊往前走。
一樓大廳人挺多的,熙熙攘攘,有股嘈雜聲。
在這群人中,許意闌立刻就看到了梁秉詞。她立刻躲到了拐角處,梁秉詞顯然沒看到她,徑直上樓。
許意闌見他進了電梯,立刻往外跑,出了樓門之後,網約車也到了。
許意闌徑直回了學校。
梁秉詞上樓後直接推開病房的門,桐姨看見他就說:“沒碰到那個小姑娘?”
梁秉詞輕輕笑了笑,慵懶地坐在沙發上,“她怕我,就算看見我了也得躲着我。”
桐姨也跟着笑了,“你這人啊,就是裝高冷,沒少兇人小姑娘吧,看見你像看見了兇神惡煞似的。”
梁秉詞一點兒也不介意桐姨的玩笑話,問:“檢查都做了嗎?”
“放心吧,你交代的都弄好了,小姑娘單純,也沒生疑。”
梁秉詞像是突然放松了一般,看着桐姨,目光深邃,“桐姨,您說她會是梁伯庸的私生女嗎?”
桐姨回眸,“你覺得呢?秉詞,其實有些事你心裏明明很清楚答案,可你還是要去驗證,就是為了萬無一失。”
“可孩子,你這樣太累了。”
梁秉詞眸中的情緒沒什麽變化,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男人突然起身,摸出一支煙,含在嘴裏,手上把弄着打火機玩兒。
“那您說,不是親生的,為什麽梁伯庸對她那麽好?”
桐姨沒回答這個問題,倒是他先自言自語地說:“也對,他可以對所有人都好,無論是裝的還是真的,只要有利益就可以。”
“對我不也是這樣。”
男人突然笑了,眸間染上一層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