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留

第10章 收留

梁秉詞今晚也喝了酒,所以沒自己開車,差遣了家裏的司機送兩人去買蛋糕。

他本想直接找人做了蛋糕送到家裏,可是又弄不清許意闌是什麽口味,只好帶着她去蛋糕店挑,順便帶着她換個環境換換心情。

一路上,許意闌又縮在一旁,緊緊抱着胳膊,呈現出自我防備的姿态。

她一直偏着頭看向車窗外,梁秉詞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哭。

他靠在椅背上,時不時掃一眼她的背影,淺綠色的改良旗袍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姿,窗外的風吹起她披散的頭發。

一副心事沉重的樣子。

梁秉詞沒再說話,忽略掉她頭發上的清香,低頭看手機。

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他們到達附近一家比較有名的蛋糕店。

梁秉詞本來還在猶豫怎麽叫她下車,他怕她心情還沒緩過來。結果她倒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剛剛哭得慘兮兮的是她,現在扭過頭說“下車”的也是她。

梁秉詞看着她眼底哭花了的粉底液,怔了一下,點頭說行。

可是進蛋糕店之前,許意闌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擺。

“怎麽了?”梁秉詞回頭看她。

許意闌眉頭微蹙,剛剛那一會兒她就将頭發被簡單紮成了一個麻花辮。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問他自己看上去像哭過嗎。

死要面子的小丫頭,進一個蛋糕店還得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

梁秉詞這人本就沒那麽多耐心,今晚大發慈悲地哄她,還帶着她來買蛋糕,已經很盡作為一個哥哥的責任了。

他看着她花掉的妝,搖頭,“走吧。”

許意闌跟着他進了蛋糕店,因為時間較晚,店裏的面包、甜品之類的都在打折出售,所以店裏的人還不少。

梁秉詞忍不住蹙了蹙眉,想說句快點兒選,看着這麽多人擠來擠去他就心煩。可擡眸看到她興致勃勃地站在櫥窗前,他又把這話憋了回去。

算了,今天是她的成人禮,就不掃興了。

許意闌挑了個很精致的藍紫色的星球,星球上面有穿着綠色衣服的小王子和烈焰般的紅玫瑰。

她和店員說:“我要這個。”

店員說櫥窗裏的都是樣品,不賣的。

如果要,只能現做,估計至少得半個小時。

許意闌立刻回頭去看梁秉詞,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見。

梁秉詞緩緩開口:“想要就要,問我做什麽。”

許意闌笑盈盈地對店員說:“就要這個,謝謝!”

等蛋糕的時間是漫長且枯燥的,許意闌滿臉歉意。因為梁秉詞嫌棄被無數人坐過的椅子,嫌棄桌子上還有沒收拾幹淨的奶茶包裝,所以不願意坐下等。

他穿這件灰色的襯衫,抱着胳膊站在角落,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因為男人的身材很好,氣質矜貴,還引發了幾個顧客的竊竊私語。

許意闌看着一動不動的男人,從高腳椅上跳下來,試探着問:“哥哥,要不你去坐一會兒,或者,你先去車上等?”

梁秉詞扶了下鏡框,“還有多久?”

“應該快了吧。”許意闌試探着說。

“嗯。”梁秉詞輕“嗯”一聲,看樣子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

許意闌抿住唇,默默地移開,走到櫃臺前去看蛋糕師做蛋糕。

“你好,還有多久?”

“馬上。”

梁秉詞看她又折返到自己面前,很認真地說:“蛋糕師說馬上。”

梁秉詞不知為什麽,看着她這個較真兒的樣子,突然笑了出來。

許意闌還覺得他莫名其妙呢,剛剛一直黑着臉,誰都不願意搭理,現在倒是好,突然笑了。

這情緒變化,還挺瘆人的。

許意闌沒吱聲,往後退了退,又做到了高腳椅上。

蛋糕很快就做好了,取了蛋糕之後,許意闌開始犯難。

直到現在,情緒完全冷靜下來,她才開始後悔和後怕。她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不僅拂了蘇蔓婷的面子,還駁了梁伯庸的面子,讓他們處在一個下不來臺的位置。

她的情緒太過激烈,甚至可以說是憤怒、癫狂,哭着鬧着問他們要她改姓,有沒有征詢過她的意見。

她反抗了,這件事值得她反抗,她也不後悔自己的反抗。

可以說,從出生起,她就是一個沒有尊嚴的人。都說尊嚴是父母給的,可從一出生,蘇蔓婷就沒給她尊嚴。這麽多年,無論是上學還是沒上學,她都處在一種極度自卑的境地。即使是在她們那個小縣城,考試拿了全校第一,站在領獎臺上看着臺下的人為她鼓掌,她也會自卑。

住進梁家之後,她的尊嚴漸漸被金錢築起。奢侈品牌的包,限量款的衣服,昂貴的首飾,這些物質的東西讓她在外面慢慢樹立自信。她需要的只是回到梁家沒有尊嚴即可,對着梁叔叔趨炎附勢、小心翼翼地讨好,任由他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合格女兒的形象。

可偏偏,他們要她改姓,還美其名曰這是最好的成人禮物。

許意闌覺得她和親爸許強的尊嚴被他們碾壓在地上,踩踏進淤泥之中。

所以她必須反抗,她想為自己争取最後的尊嚴,想和許強保留最後一絲聯系。

而反抗的代價就是,她激怒了所有人,此時此刻拎着精致的生日蛋糕,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許意闌收緊手上的力道,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燈,路燈下的飛蟲繞着那束光盤旋,它們大概不知道明天就将死在路燈之下。

梁秉詞察覺到她的情緒,耷拉着肩膀,一言不發。

“怎麽了?”

許意闌咬住唇,“我不知道該去哪。”

她沒說,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梁家,不知道以什麽身份回去,回去之後她不知道怎麽解決改姓這個問題。

梁秉詞看着她羸弱的身軀,忽然問:“為什麽不改姓?改姓梁,你可就是梁伯庸唯一的女兒了,對你沒什麽壞處。”

許意闌頓了下,搖搖頭,沒說話。

有些話,她還不會傻到因為暫時的感動就和梁秉詞敞開心扉。

他也姓梁,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她?

這個家,梁伯庸僞善,蘇蔓婷虛僞,環境就這樣,許意闌不指望梁秉詞能好到什麽份上。

況且,那天他帶着她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打着為她好的幌子,瞞着她做親子鑒定。

這些許意闌都能猜到,只是她不說而已。

這些天,梁秉詞是對她還不錯,可這些小恩小惠還不知得她把自己的心剖開,把往事全然訴說給他聽。

也許從一開始,梁秉詞就被她劃到了敵對陣營裏。

梁秉詞看着她的倔勁兒又上來了,微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說:“走吧,回我那。”

後來想想,也許從這一刻起,甚至更早,他們之間的關系注定不可能像是兄妹那樣簡單。

他動沒動別的心思,後來,梁秉詞自己都說不清。

“啊?”許意闌沒聽清楚,迷蒙着雙眼看向她,晚風拂起她的發絲,襯得人如此單純。

梁秉詞瞥了眼她,喉結滾動,又拿出一貫的輕佻的語氣,他說:“不走就睡大街。”

許意闌連忙追上他,殷勤地幫他拉開車門,“走的,走的。”

梁秉詞看着把“讨好”寫在臉上的某人,睨了她一眼,“上車。”

“好。”

-

司機把兩人送到了一處別墅,這處別墅風格偏歐美風,看別墅內的綠植,這個別墅有些年頭了。

許意闌還沒下車就開始打量着這處住所,她隐約能猜到這是梁秉詞的私人別墅。

梁秉詞又叮囑了司機兩句,然後帶着許意闌下車。

今夜大概是要下雨,墨黑色的天空中透着不正常的紅,空中還夾雜着烏雲,零零散散有幾顆星散布天外。

烏雲蔽月,許意闌看不清梁秉詞的臉色,只能跟着他踏進了別墅。

別墅一層開着小燈,點點燈光讓許意闌覺得這處沒有那麽可怕。

推開門,梁秉詞讓她先進來。

許意闌還沒反應過來,一只大金毛就搖着尾巴向她奔來。

金毛雖然屬于中型犬,性格比較溫順,可畢竟體型在那擺着,許意闌又和它不熟,立刻縮着脖子往梁秉詞身後退。

梁秉詞輕笑了下,彎下腰摸了摸金毛,“Bunny,坐下。”

大金毛立刻乖乖坐在原地,伸着舌頭看着兩人。

梁秉詞拉着許意闌的胳膊,把她從自己身後拉出來,“Bunny不傷人,他性格比較活躍,喜歡和人玩兒。”

“哦。”許意闌往前探了探身子,擡手輕輕地在Bunny頭上摸了一把,Bunny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許意闌連蛋糕都不要了,順手扔給了梁秉詞,蹲下身逗Bunny,“哥哥,這是你的狗嗎?”

梁秉詞覺得她今天腦子被驢踢了,在他家,不是他的狗難不成是她的?

許意闌沒在意男人的冷臉,繼續逗Bunny,怎奈Bunny太過熱情,往前一撲就把她撲倒了。

許意闌坐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連連往後躲,因為Bunny實在是太熱情,這麽大的狗壓在她身上,還一直往她臉上湊,她根本起不來。

終于,站在身旁的男人好心出聲制止了這場鬧劇,“Bunny,起來。”

只說了一句話,Bunny就又乖乖地蹲在了另一旁邊,不停地搖動尾巴。

許意闌拍拍身上的灰,從地上起來,哀怨地看了眼Bunny。

這時,桐姨過來了,看到許意闌明顯還震驚了一下。

梁秉詞說要帶個人回來,她還以為自家少爺終于找了個女朋友,卻沒成想,是他那個單純的便宜妹妹。

桐姨沒多問,只讓許意闌快些進來。

梁秉詞蹙了蹙眉,把蛋糕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跟桐姨說:“她生日,您幫她煮碗面吧。”

說完,男人就要上樓。

許意闌突然叫住他,“哥哥,你不、你不吃蛋糕嗎?”

她本想問他不陪她過生日嗎,至少要吃塊蛋糕啊。可這話硬生生地讓她憋了回去,她哪有資本要求他陪她一起過生日?

他能收留她,她已經很感激了。

梁秉詞看着那個小王子的蛋糕,不知道該不該笑她一句幼稚,多大了,還相信小王子的故事。

可他還是擡腿坐到沙發上,“點吧。”

許意闌小心翼翼地拆開蛋糕,把那個寫着“18”的蠟燭插到蛋糕上。不知為什麽,莫名有些心酸,有點兒想哭。

她吸吸鼻子,看向他。

梁秉詞點煙的動作一頓,順着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銀質打火機上。他光速把煙點燃,然後把打火機扔給了她。

許意闌一把接到了懷裏,彎腰把蠟燭點燃。她也不怕他嫌棄,自己把生日帽戴在頭上,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其實以前她的願望還蠻多的,有錢,有愛……

可現在,她覺得她漸漸瘋狂,變得易恨易怒,只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梁秉詞吐着煙圈,看着躍動的燭火在她的臉上閃爍。他微眯了眯眼,看着她睜開眼,吹滅蠟燭,然後對着他笑了下,便開始切蛋糕。

他看着她切下第一塊蛋糕,送到他面前,說:“謝謝哥哥。”

梁秉詞把煙碾在煙灰缸裏,擡手接過這塊蛋糕。男人修長的指尖劃過她的手背,酥酥癢癢的。

即使許意闌切蛋糕的時候已經很仔細很小心了,可還是把那朵玫瑰花切倒了。好在,梁秉詞這個精致主義沒嫌棄,拿起叉子,輕抿了口奶油。

其實他不喜歡吃甜食,可這個蛋糕是冰激淩的,入口涼涼的,沒那麽膩人。

梁秉詞吃了兩口,許意闌另一塊蛋糕也切好了。她擡眸,用澄澈的目光看向他,“哥哥,廚房在哪?”

她想給桐姨送塊蛋糕。

梁秉詞突然覺得,她還是挺懂事的,這種懂事不是強裝出來了,而是無意間透露出的教養。

他說:“放一旁吧,桐姨一會兒就回來了。”

許意闌沒再說話,坐在那小口小口地挖蛋糕,橫掃掉剛剛的不開心。

有時候,他真覺得她是一個挺能忍、挺能演的人,虛僞惡劣得和這個家全然無二。可此刻,他卻有些羨慕她的自愈能力,天塌下來,不知道明天何去何從,還能乖乖地坐在這吃蛋糕。

梁秉詞看了她一會兒,收回視線,起身打算上樓。

結果人還沒上樓,身後麻煩至極的小姑娘又叫住了他,“哥哥,我今晚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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