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眼鏡
第20章 眼鏡
晚風是燥熱的, 拂起許意闌的頭發。她任由哥哥攥着她的手腕,靜靜地低頭看兩人在路燈之下被無限拉長的影子。透過影子,她總覺得他們的手是牽在一起的。
實際上,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兩人之間默契得可怕。
他們心照不宣地回避掉剛剛那個吻, 在外人面前扮演好兄妹的關系。即使是哥哥扯着妹妹的手腕, 落在外人眼中也激不起一絲情.欲的現象,而是哥哥出于關心和照顧妹妹。
許意闌偏過頭看着梁秉詞流暢的下颌線,看着他沒戴眼鏡的那雙眸子, 再次對自己的計劃燃起了信心。
早在潛移默化之間,她的步步深誘、欲擒故縱就對他起了作用, 他又不是吃素的和尚, 怎麽可能不近女色?
只是他這個人啊,比她還能裝、比他還能演。他明明心裏很在意她,明明很關心她,明明會因為她叫了“郁正晔”這個名字而吃醋,卻表現得毫不在意。
只是讓人心底泛酸的是,她今天利用了郁正晔, 以一個卑劣者的身份徹頭徹尾地利用了郁正晔對她的好感。
許意闌知道, 她和郁正晔徹底不可能了。
年少就喜歡和傾慕的人, 她只能一步一步的遠離,然後轉身就投向哥哥的懷抱。
許意闌胡思亂想間就被塞進了車裏,梁秉詞收起剛剛在郁正晔面前假惺惺的笑, 一聲不吭徑直上了駕駛座。
又忽視她?故意不搭理她?
許意闌抹幹臉上的淚水, 在心裏罵了他好幾遍, 然後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縮成一小團。她撿起他壞掉的眼鏡, 舉在眼前細細地看,發現右眼鏡片碎成了一個小蜘蛛網,像是水波,從一個中心向着四周蔓延。
梁秉詞透過後視鏡看着女孩兒把碎掉的眼鏡戴上,然後坐起來,打開窗戶看着匆匆閃過的霓虹燈。
她的樣子滑稽又有些可愛,像個滿是好奇心的小孩兒,在地上撿到一個東西就忍不住擺弄。
梁秉詞不知道,其實許意闌一直都很想親手摘下他的眼鏡,甚至是一種近乎你扭曲的欲念。她覺得眼鏡就是他的僞裝,他所有的脆弱、欲.望、肮髒都藏在了光滑的鏡片之後。
戴着眼鏡的他是精過進行包裝的。只有摘掉那層眼鏡,他的目光才會柔和下來,她才能在他的眼中窺探到他真實的喜怒哀樂。
而且,她還很好奇他的度數。她以為他把眼鏡整日支在臉上是離不開這東西,可此刻,才發覺,他的度數不是很高。她只有在剛戴上的時候有些恍惚,戴了一會兒也能習慣。
“哥哥。”許意闌偏過頭叫他,手還扶了下鏡框,故意學着他的樣子,她知道他在看她。
梁秉詞痛恨今天沒有抵制過誘惑,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
他何嘗不知道她是故意大聲喊郁正晔的名字給他聽的?可他還是陷入了她的圈套,還是明知故犯。
所以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搭理她,甚至連找她算算賬的心思都沒有。
被冷落的許意闌皺了皺鼻子,摘下眼鏡随手扔在座椅上,又縮成一小團閉上眼睛睡覺。
愛搭理不愛理,又不是她上趕着要求着他搭理……
等等,就算是她主動撩撥,那他也沒吃虧,那可是她的初吻,便宜都給他占掉了。
許意闌在心裏七七八八嘀咕了一會兒,睡意又一次襲來。她覺得他的車好像有種魔咒,晃悠着晃悠着,她就想睡覺。
梁秉詞一直都透過後視鏡注意着她的動态,看着她亂糟糟的頭發、聽着她安靜的呼吸聲,他不自覺地笑了。
今晚到底算什麽?
露水情緣?
梁秉詞不覺得自己的思想很古板,他接受的國外教育也相對開放。一個吻,證明不了什麽,他們大可以笑着這麽說,全然當作一個玩笑。
可是吻他的人是她,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他未來的妹妹。
這又讓梁秉詞頭疼。
梁秉詞打了個轉向,薄唇微啓,似乎在自言自語:“許意闌,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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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闌是被搖醒的。
男人微彎着腰,修長的指尖觸碰到她的手腕。
許意闌睜開眼,率先入目的就是他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褲。她擡眸看向他,發現他別過頭不知道在看什麽。
反正沒有看她。
許意闌打了個哈欠,“到家了啊。”
既然他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那她就不住提及那個讓他不愉快的吻。她可以繼續裝傻充楞,繼續誘敵深入。
梁秉詞聞聲收回手,邁開長腿離開,顯然沒有等她的意思。
許意闌連忙爬起來,抻了抻卷起的裙子,叫他:“哥哥,我腿抽筋了。”
梁秉詞回眸看了她一眼,他覺得她的小把戲是真多,借口也是一等一的。借口腿抽筋了,不就是想讓他抱她?可他這次不會輕易上當,抽筋就抽筋,又不是腳崴了腿斷了,總能走進大門的。
“忍着。”男人留下這兩個字就無情地離開了。
許意闌用力錘了錘自己的小腿,酥酥麻麻的過電感和無力感傳來。她這次沒騙人,真的是麻了。
她小學的時候就特別容易腿抽筋,經常半夜疼到醒。後來許強帶她看了醫生,說是正在長身體營養不足,給她開了兩盒鈣片讓她堅持吃。因為這件事,蘇蔓婷不止一次懷疑她裝病不想上學。
現在她自然不是缺鈣,而是因為睡覺姿勢太随意,估計是壓着了。
許意闌又捏了兩下腿,就忍着不舒服跌跌撞撞追上去,她問:“哥哥,你沒話想和我說嗎?”
男人睨了她一眼,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拖拉着右腿跟在他身後,時不時還單腿落地蹦跶兩下。
借着月色,他偏過頭打量着她的那雙腿。那雙腿有多白多細,甚至腿上哪一處被蚊子叮紅了他都心知肚明。
因為他車上,他不由自主地打量竟然深深刻在記憶深處。
梁秉詞又一次覺得他今晚上真要瘋了,被她逼瘋的。
今晚上她留給他的何止那個柔軟、纏綿、缱绻的吻?還有他對她欲.念。
而許意闌并沒有意識到男人內心的波濤洶湧,時不時彎下腰捶打一下自己的小腿,自顧自地說:“我和學長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
他戾氣有些重,顯然懶得聽到關于郁正晔這個人的點點滴滴。她以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嗎?剛吻完他就怕他誤會,連忙和郁正晔撇清關系。
許意闌輕聲說:“我以前是對他有些好感,我承認。可我現在不喜歡他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有些茫然,真的不喜歡了嗎?對心底的白月光真能說割舍掉就能割舍掉嗎?
她其實也不清楚。可她知道,她得這樣說。只有這樣說,才能達到目的。畢竟比起那些虛無缥缈的情情愛愛,她更想得到哥哥。哥哥愛不愛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的女朋友或者情人這個身份。
“而且,你上次叮囑我的話,我有認真聽。”
“你不讓我和學長聯系,我真的沒聯系。這次聚在一起只是意外,我根本不知道他也會來。他要是來,我就不去了。因為你知道的,我最聽你的話了。”
許意闌自己都佩服自己信口胡謅的本事,她怎麽可能完全和郁正晔斷了聯系?光是那一張招生的宣傳海報,他們就前前後後改了不下三次,甚至為了表達清楚直接打了語音電話。
但這是工作上的事,沒法避免,她才不會傻到讓哥哥知道。
說着說着,兩人就上了樓。
許意闌亦步亦趨地跟着梁秉詞,跟到他房間門口。
男人突然頓住腳步,揉了揉眉心看着她,一臉疲憊的樣子。
她根本不知道他昨天為了工作淩晨才睡,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可即使他很忙,她的電話他還是接了。
“說完了嗎?你要是不想明天讓你媽知道我們親過,現在就滾回自己房間睡覺,別在我這發酒瘋。”
許意闌攥緊衣角,肩膀立刻耷拉下來。
哥哥果然不是好惹的,他最懂得打蛇要打七寸,知道她最怕蘇蔓婷知道自己的醜事。
“哦。”
梁秉詞看着她扭過身離開,他關上門,揉了揉眉心,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月色。
今天的月亮很大,很迷人,讓他想到獨在異鄉的時光,那時候毫不矯情地說,真的能睹月思鄉。
可此刻,他望月想的卻是許意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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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闌只在梁秉詞家住了一晚上,次日就匆匆地回了學校。每次回學校,她都覺得她是完全割裂的兩個人。
在學校裏的她是別人眼裏安安靜靜的同學,不争不搶,甚至說話都溫溫柔柔。可在這層虛僞的外表之下,沒人知道她正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梁秉詞。
可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狐媚子,就有勾引人的這項本事。
許意闌知道自己不擅長,也知道自己每次拙劣的演技都會被梁秉詞揭穿。她在他面前近乎是明牌,她的小得意全然在于他願不願意縱容。
可顯然,上次那個吻有些冒進,他又不願意搭理她了。
直到周五,梁叔叔叫兩人回家,許意闌才再一次見到梁秉詞。
吃飯的時候,梁伯庸宣布了一件大事,他決定提前帶着蘇蔓婷去歐洲度蜜月。因為兩人的婚事定在元旦後春節前,年底的時候公司事務又忙,怕抽不出時間。
在結婚這件事上,梁伯庸給了蘇蔓婷最大的儀式感,婚禮的籌備前前後後請了很多專業人士。
許意闌看着蘇蔓婷臉上粲然的笑,垂眸,緊緊握住筷子。
而梁秉詞似乎沒什麽意見,只是淡淡地說祝他們玩兒的開心。
長輩不在家,家裏只剩下他們兩個小輩,梁伯庸怕梁秉詞欺負許意闌,免不了多叮囑幾句:“秉詞,這段時間你要照顧好你妹妹。”
許意闌偏過頭看着梁秉詞,男人優雅地擦了擦嘴,“這是自然。”
梁伯庸很滿意他的反應,這個幹兒子比他想象中要好控制一些。當年他排除萬難送梁秉詞出國,就是怕他太過有主見,在國內生出一些事端。畢竟那時候梁家四分五裂、一團亂麻,覆巢之下處處皆是危脅。
可現在看,幾年異國的磨砺果然磨平了他的獠牙,回國後,梁秉詞也沒弄出什麽亂子,反而對他這個父親忌憚三分。
“闌闌,你也要聽你哥哥的話。”蘇蔓婷立刻補充,表現出一副很關心她的模樣,可明明她的視線都沒落在許意闌的身上。
“我知道了。”許意闌點點頭。
這頓飯很快就結束了,許意闌和長輩們打過招呼就回房間了。她自己玩了會兒手機,料到梁秉詞大概也快回房間了,于是在抽屜裏翻出一個小盒子,握在掌心去敲他的門。
梁秉詞聽着毫無規律的敲門聲,沉聲問:“誰?”
“哥哥,是我。”
“有事兒等會再說。”
許意闌蹙了蹙眉,明顯感覺到男人是在搪塞她。他已經冷了她将近一個星期了,爸媽去度假後沒人叫他們回來吃飯,她肯定更見不到他了。
許意闌不願意放棄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索性嘗試着推了下門,沒想到他真沒鎖門。
女孩兒輕手輕腳地進來,看着男人站在沙發前,正低着頭扣襯衫的紐扣。他只扣上了最上端的一顆紐扣,腹肌赤.裸裸地露在她面前。
許意闌耳根立刻發燙起來,視線直直地落在他的飽滿而有力的腹肌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身體,一具近乎完美的身體,宛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甚至能幻想到他健身的時候,汗水順着線條流下來的場景。
許意闌咽了咽唾沫,緊緊摳着手中的小盒子。
梁秉詞顯然被她突然而來的闖入吓了一跳,幽深的眼神落在她花癡的臉上,加速扣好了紐扣。
在梁家他平時不習慣鎖門,因為沒有人剛擅自闖入他的房間。甚至就連傭人打掃衛生,也得先得到他的同意。膽子這麽大敢擅闖的人,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她。
室內只開了一盞燈,晦暗的光線不不覺加重了暧昧的氣氛。
男人還算冷靜,沒什麽大反應,就當着她的面一顆一顆地把紐扣扣好。
直到他扣好,許意闌才收回視線,“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是故意的,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她也受到了很大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
梁秉詞沒追究她,整理下袖口,“有什麽事?”
許意闌差點忘了正事,拿着手中的盒子遞到他面前。她把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副金絲框眼鏡,和他之前那副看上去沒什麽區別。
“上次弄壞你的眼鏡不好意思,所以我又找人幫你配了副。”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鏡框把眼鏡拿出來,“完全照着你原來的做的,樣式一模一樣,度數也沒區別。”
梁秉詞接過,仔細地觀察着。他不想傷害她的自尊心,真以為随随便便找個相同款式的鏡框就能以假亂真,她根本不知道他的眼鏡是很昂貴的材料。
許意闌見他沒反應,又擡手拿過眼鏡,湊到他身邊笑盈盈地和他說:“哥哥,你看,這裏刻了你的名字。”
梁秉詞這才發現,鏡框上刻着他的名字的首字母。
他輕哂一聲,她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賠禮要賠得特殊一些。
梁秉詞擡手要接過眼鏡,她卻突然舉高了。
他坐在沙發上,而她在站着。她擡起手,他無法碰到那個眼鏡。
許意闌腦海中又閃過他剛剛系扣子的姿态,冷靜自持的神态,修長的手指,線條分明的腹肌……
她想,其實他何嘗不是在誘惑她?
許意闌突然彎下腰,“我幫你戴,哥哥。”
她湊近他,和他離得很近很近,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她怕傷到他,所以手上的動作被無限放慢。
梁秉詞不自覺閉上了眼鏡,萦繞在他呼吸間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發絲落在他的脖子上,酥酥癢癢的。
直到感覺鼻梁上一沉,他才睜開眸子。
許意闌擡手捧住他的臉,見他沒說話,她又大着膽子跨坐在他的腿上,“哥哥。”
梁秉詞喉結滾動,看着她嫣紅的唇。
許意闌覺得渾身燥熱,她柔聲說:“哥哥,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梁秉詞依舊沒吭聲,看着她澄澈的雙眸和緋紅的耳根。
許意闌有些混亂,他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了?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是會推開她,然後說一些兇人唬人的話。
可他這麽安靜,沒有斥責,沒有拒絕,沒有否認,眸色裏全然是一汪平靜的泉水。
這是不是說明他在默認?
許意闌抿了抿唇,低下頭去啄他的唇。她的唇瓣剛剛和他的擦在一起,甚至只感受到一剎的溫度,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許意闌錯愕,連忙想在他身上起來,她欲擡起腿,卻被男人緊緊扣着腰,硬生生地将她壓在他的腿上。她跨坐他的腿上,他攬着她纖細的腰肢,兩人暧昧極了。
可許意闌卻怕到了極點,她知道那扇門沒有鎖。她怕外面的人像她一樣突然推門而入,這樣就一定會撞見她坐在哥哥的身上。
她急得團團轉,劇烈反抗,使勁兒扣他的手,可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她又不敢出聲,只好紅着眼幹瞪着他,看着他勾了下唇角,輕聲問:“誰?”
“秉詞,是我。”
許意闌大腦轟的一下,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那是蘇蔓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