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魇
第23章 夢魇
梁秉詞發現, 許意闌就是有這個本事,什麽話到了她嘴裏都能裹上一層暧昧的意味。她就像是一個緊繃着的戰士,把撩撥他當做己任, 一刻也不願放松。
“我沒空照顧你,趁早回學校。”梁秉詞毫不猶豫地拒絕, 一臉嚴肅。
他身體好的時候都招架不住她耍小心機, 現在生了病豈不是要被她耍的團團轉?
許意闌撇了撇嘴,繞到茶幾邊,從果盤裏挑了個桃子, 悠哉悠哉地咬了一小口,“哥哥, 你在心虛什麽?”
許意闌笑盈盈地說:“爸媽不在家, 你急性胃腸炎發燒住院,我這個當妹妹的當然要照顧你了,不然顯得我多沒良心。”
“花言巧語。”梁秉詞看着她小口地咀嚼,忍不住調侃她。
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始,她的那些小動作落在他眼中竟多了分可愛。
“哥哥。”許意闌湊到他身邊,“你別總是懷疑我對你不懷好意, 要趕我走, 我是真的想照顧你。”
許意闌也知道自己有前科, 半蹲在他的病床前,手肘支着床看着他。
許意闌真的有些迷戀他的臉,雖然不茍言笑, 看上去有些冷漠薄涼, 可長的是真好看, 比電影明星還好看。
她抿了抿唇,舉起手發誓保證, “我絕對聽你的話,好好照顧你。”
話說到了這份上,梁秉詞也懶得再和她逞口舌之快。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太過了解她,她想做的事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做成。
即使他不讓她留下,可若是他沒有下床拎着她的胳膊把她趕出去的資本,她就一定會留下。
而且,私心來講,他希望她留下。
畢竟是便宜妹妹,免費的勞動力,該使喚還得使喚,誰讓她吃梁家的喝梁家的。
梁秉詞看不慣她對梁家其他人彎下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維護,可卻格外渴望她維護自己、依賴自己。
只是他沒想到,就是這個晚上,他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了她。
晚上,許意闌只能窩在沙發上睡覺。
因為晚上沒吃飯,所以她臨睡覺前又點了份外賣,以至于肚子裏有種飽腹感,遲遲睡不着。
而梁秉詞已經睡着了。他臨睡覺前又燒了起來,再加上這些天一直在忙工作,可能人比較疲憊。
許意闌睡不着,可又不敢亂動,因為她輕輕翻個身,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她怕吵醒他。
她也不敢玩手機,因為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外面的光,室內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許意闌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蜷縮成一小團。她身上還披着他的外套,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環繞在周圍。
女孩兒又特意舉着那件外套看了看,不由得笑了,她腦海中浮現的全然都是梁秉詞拿她沒辦法的無奈樣子。
臨睡覺之前,他要去洗漱,她便盡職盡責地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殷勤地給他擠好牙膏。許意闌覺得她對梁秉詞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心,包括他刷牙的時候。
于是她就站在他身後,看着鏡子中英俊但有些疲倦的男人,看着他唇邊白色的牙膏沫。
梁秉詞當時覺得她像是看猴子耍雜技一樣看自己,唇角彎着,什麽話也不說,就站在靜靜地看。
梁秉詞驟然回眸,突如其來的動作還給她吓了一跳,男人的聲音有些清冷,“你閑的沒事?”
許意闌眨了眨眼,“我陪你刷牙。”她思考了一下,“我怕你突然間有什麽事,人家不都是說不然病人獨自一人呆在洗漱間嘛。”
梁秉詞輕嗤一聲,“我不是得了腦血栓。”
許意闌也被嗆了一下,悻悻地離開。
洗漱完,梁秉詞要睡覺,趕許意闌去外面的房間睡。畢竟這是個高級病房,還沒可憐到只有一個房間。可她又不肯,找了一堆借口非要偎在沙發上睡。
他懶得思考她的想法,總歸是頭腦不正常的,睡前叮囑一句讓她不許發出任何聲音,否則立刻出去。
許意闌笑眯眯地點頭,然後拿了他的外套蓋在了身上。病房的空調溫度适度,不蓋被子也可以,但她覺得沒有安全感,總想裹着些什麽東西。
許意闌篤定,哥哥聽到她說要拿他外套的時候又在發脾氣的邊緣,無非就是覺得她故意找事,太過矯情,但好在哥哥沒諷刺她。
許意闌将外套蓋過頭頂,估計這件外套明天就會被他扔掉。
許意闌悶了自己一會兒,又把頭放出來,她實在是睡不着,幾乎是陷入了一種亢奮的狀态。
這是她第一次和梁秉詞睡在同一個房間,即使他躺在病床上,她偎在沙發上,可四舍五路,這也算是一大進步吧。
許意闌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努力抑制住雀躍的心。她想,如果哥哥沒生病的話,她一定會半夜偷偷掀開他的被子,溜上他的床,環住他的腰,順便親手摸一摸他的腹肌。
他大概率會被驚醒,拎着她的胳膊把她趕下去,問她是不是瘋掉了。
許意闌倏地笑了,這樣胡思亂想,失眠的夜也絲毫不覺得無聊。
只是夜太過寂靜,許意闌甚至都忽略不掉梁秉詞的呼吸聲。
他的呼吸聲不沉重,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很有規律,像是催眠曲。
許意闌輕手輕腳地翻身側躺着,将胳膊墊在腦袋下,顫動着睫毛看着他。
突然,梁秉詞劇烈地翻了個身,嘴裏好像在嘀咕了一句什麽話。
許意闌起初沒有在意,反倒還覺得有趣。在此之前,她甚至沒設想過梁秉詞這樣的男人會說夢話,沒想過他說起夢話是什麽樣子。
也像清醒的時候那般冷靜自持嗎?還是說,他也會像她一樣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夢到些神神鬼鬼。
許意闌摸到手機,在心裏嘀咕,如果他再說夢話,她就錄下來,留着以後威脅他。
可接下來房間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只是男人好像睡得不安穩,身下那張床總是發出輕微的聲響。
許意闌以為是他又燒了起來,身體不舒服,所以蹑手蹑腳地去看他。她沒敢亂動,只是伏在他身前,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她的手有些冰,一碰到他,他就蹙起了眉頭。
許意闌較忙收回手,她覺得他好像有些燙,又好像不太燙。
她也弄不清楚他到底發沒發燒,于是拿出體溫計,想幫她測一下。
“媽……”男人突然呢喃了這麽一句話。
許意闌有些錯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側着耳朵貼在他唇邊。
“哥哥?”
梁秉詞似乎循到了一絲溫度,他擡手,把她攬進了懷裏。
許意闌踉跄了一下,趴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手上還拿着體溫計。
她湊得他好近好近,可這種感覺卻不同于以往,她是被迫的而又不帶有一絲心機與算計。
許意闌人有些懵,耳邊還回蕩着他剛剛的呢喃聲,她覺得他應該是夢到媽媽了。
關于梁秉詞的親生父母,許意闌知道的信息寥寥無幾。
她只知道,翡翠是梁秉詞母親養的金毛,年紀已經很大了。而梁秉詞格外在意這只金毛,甚至那天翡翠生病,他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這麽在乎,看來母親也是他的一塊心病,一個頑疾。
許意闌推測,他的親生父母應該都去世了。而此刻脆弱的他,大概是想母親了。
許意闌突然很羨慕梁秉詞,他的母親一定是個好母親,否則怎麽會讓一個平日裏如此薄涼的孩子在夢中呢喃呢?
而她不一樣,她對母親這個充滿愛意的詞,只有無窮無盡的憎惡。
許意闌死死咬住唇,慢慢等待自己平複下來。她停着梁秉詞強有力的心跳,想抽身出來。可她掙紮一下,梁秉詞卻将她抱得更緊。
夢中的他好像将她看成一棵救命稻草,死死攥住,不肯松手。
好像他只要一松手,她就會立刻消失,抛他而去。
夢中的梁秉詞很沒有安全感。
許意闌覺得自己已經要被他抱得喘不過來氣了,若是以前,她甚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要悶死她。
許意闌再次掙紮了下,手撐着他的胸膛,想往後退,她輕輕去掰他的胳膊,結果手上的體溫計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啪嗒”一聲,劃破了黑夜。
梁秉詞突然睜開了眼睛,即使室內跟暗,可許意闌還是看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恐懼與不安。
梁秉詞很快恢複了冷靜,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
他也立刻看到了坐在一旁略現尴尬的許意闌。
“闌闌。”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許意闌偏過頭,笑着說:“你好像又發燒了哥哥。”她彎下腰把體溫計撿起來,又跑過去把燈打開。
此刻室內一片明亮,驅散了所有的孤寂與不堪。
梁秉詞沒說話,靜靜地看着她。他清楚地記得他抱了她,也記得自己說了什麽話。
他不信她沒聽見。
梁秉詞幽深的眸子靜靜地打量着她,像一只惡狼在審視自己的獵物。
他甚至在想,該怎麽封住她的口。
可許意闌就像被剝奪了一段記憶一般,對剛剛所發生的事一個字也沒提。
梁秉詞覺得這是他的把柄,是許意闌用來譏諷甚至威脅他的東西。
可站在許意闌的角度,她沒提這件事,只是想要維護哥哥心裏的秘密。
她不覺得思念一個人有什麽錯,就像她很想念很想念許強,只是她不能說。
她懂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能對他感同身受。
其實,她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壞。
只是現在他還沒意識到。
許意闌舉着體溫計,小聲說:“哥哥,你先測個體溫吧。”
她又問他:“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去叫醫生。”
梁秉詞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接過體溫計,說了句沒事。
那天晚上,他們難得相處得很融洽,沒有針鋒相對,心平氣和地聊聊天。
許意闌抱着腿靠在沙發上,“梁叔叔有說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嗎?”
“不是計劃兩個月?”梁秉詞反問。
許意闌輕“嗯”了聲,又問:“那等他們結婚的時候,是要來很多媒體記者嗎?”
“你想上新聞頭條?”梁秉詞反問。
許意闌搖搖頭,“我就是好奇,問一問還不行,我之前又沒參加過這麽大規模的婚禮,也沒參加過親媽的婚禮。”
正常人誰參加過親媽的婚禮?
梁秉詞突然笑了,“我也沒參加過。”他若有所思地說,“我也第一次參加,還蠻期待的。”
許意闌突然跳下床,激動地說:“那到時候我可要弄一條好看的裙子。”
她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差把求他寫到臉上了。
梁秉詞有時候真覺得她這個人挺矛盾的,一邊說在追求他,一邊又肆無忌憚地和他聊他爸和她媽的婚禮。
好像兄妹這層身份,她從來都不放在眼裏。道德這個東西,她也絲毫不在乎。
“有空帶你去見設計師,有什麽需求,你自己說。”
“好。”許意闌點點頭,“謝謝哥哥。”
沒聊一會兒,許意闌就打起了瞌睡。
梁秉詞說她明天有課,讓她出去好好睡,可她就是不肯,還要窩在沙發上,卷着他的外套睡。
這次,換梁秉詞聽她的呼吸聲。許意闌睡覺真不老實,睡了一會兒就把他的外套踢到了地上。
梁秉詞拿她沒辦法,下床輕輕給她拿了條被子蓋在身上。結果她翻了個身,一大半被子就拖到了地上。
梁秉詞輕輕把她抱起來,抱到床上。
他想,到底是他生病,還是她生病?
他可能是遭了報應了,上輩子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