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湖底化繭

第003章 湖底化繭

伶舟祈?

上京神庭神帝之孫伶舟祈。

在生辰之日被當場刺殺而死的伶舟祈。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說,這三個月來他不在雲山村,而在神庭。

伶舟祈早就猜到他的父親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所以他出現在了雲山村。

他根本沒有失憶,隐瞞身份待在雲山村這個小小的村落,為的便是昨日神孫誕辰出現的刺殺一幕。

被神庭王上派人刺殺的不過是個替死鬼。真正的帝孫,即将回到神庭審判自己的親生父親。

而神庭王上那到手的繼承之位也将煙消雲散。

高高在上的神帝之孫,僅用了三個月便将那最至高無上的權利收入囊中。

也僅用了一日,便将她十六年賴以生存的村落,如親人般的村民屠殺殆盡!

他是神帝之孫,便可肆無忌憚的一念生死。

只因她們是凡人,就活該被殺嗎?

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內髒仿佛被擠壓的快要爆炸,今時月緩緩閉上眼睛,紅色的血滴自眼角流出,可這一切,皆是從她将他帶回雲山村就注定了,是她親手為他遞上屠刀,對準了那些視她如親子的村民們……

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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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嬢嬢死前是否後悔曾每日在漆黑的村口等她。

不知,

村長是否後悔六歲那年拼死從火場将她救出。

不知,

向來不喜歡她的唐蝶将她推開時是經歷了怎樣的掙紮?

不知,

李嫂她們為她準備的驚喜,是什麽…

雲水村這面湖泊,原來竟這樣深嗎?

好似永遠不見底一般。

今時月意識昏沉,徹骨的寒水深處沒有讓她清醒,身體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

在喪失意識之前,今時月心想、

死了也好,只願死了能變成厲鬼,她定要從湖中爬出去找那人索命!

“你因這湖而死,就算成為厲鬼,也無法離開這片湖。”一道男子聲音雲淡風輕的說道。

竟有人能在湖水中說話…

想來,定是自己臨終出現了幻覺。

“人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今時月這下徹底這聲音并非幻覺,這道聲音的确是真實存在,他是什麽人?

那聲音像是能聽見今時月的內心聲音般,他道:“我是何人,姑娘不妨睜眼看一看。”

今時月費力的睜開眼睛,這才發覺捆着她的繩子不知何時已經松落,就連先前困住她的麻袋也不翼而飛。

她此時身處湖底,卻意外的不覺呼吸困難,原本刺骨的湖水變成了一團團綠色的霧氣,此處就好像與上方割裂開形成另一個空間。

她環顧四周,除了那些霧氣,并無人影。

“別找了。”

那聲音再次開口,聲音竟是從這些霧氣中傳來。

今時月伸手碰了碰那霧氣,指尖皮膚傳來一陣灼痛。

“就當我是湖神,一個被封印的湖神,你所能看到這些霧體便是封印我靈魂之枷鎖。”

“我找你,是想與你做個交易。我感知到你怨念深厚,想來定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你這具身體已然沒有了生機,若不是我的神力,你此時無法站在這裏。”

今時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被湖水泡的皺皺巴巴慘白的沒有血色。

“我不知我還有什麽東西可與你交易。”今時月喃喃的說道。

綠色的霧氣圍繞在今時月身邊打轉:“當然有,我可以給你死而複生的機會,也可以賜予你凡人無法擁有的力量。但你,要用你的靈魂幫我吸收這霧氣,直到這該死的封印徹底消失。”

他說完,停頓片刻又說道:

“看到牆角之處那堆白骨了嗎?他們都曾與我達成交易,卻無一人堅持下來。霧氣不會對魂力産生真正的損傷,但卻會痛,我不知到底是怎樣的痛,能夠令這麽多人在吸收霧氣時生生痛死。他們之中堅持最久的一個是三個月,可惜這霧氣封印連一絲松動都沒有。”

“若你不願與我交易,我會将你送回水中,不會改變你的命運軌跡。”

今時月無神的雙目落在那堆白骨之上,痛嗎?有多痛?會比見到所有雲山村村民屍體那一刻還要痛嗎?

“我與你交易。”

她要活着,她還沒有為他們收屍。

她要為雲山村報仇,她要那個毀掉一切的人也嘗一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她話音剛落,綠色的霧氣緩緩接近她周身,今時月只覺軀殼之下的靈魂顫栗着,仿佛與她這具身體徹底割裂開來,如生生被扒開了皮一般的,皮肉,骨架,亦或是今時月的魂魄,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亦或是哪裏都如被燃燒一般的灼心之痛。

那灼熱的火焰好似六歲那年一般再一次将今時月包裹,不一樣的是,那一次今時月被雙親護在身下。

這一次,卻是從內向外,好似要将她的內髒骨髓全都燒成血水。

原來是這般的痛,痛到她想馬上停下,就算是死,也比這樣要舒服的千百倍!

靈魂的疼痛并不會因變得麻木而習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難熬,滿腦子皆是盼望那疼痛最好在下一刻便結束。

可那雲層一般大片的綠色濃霧卻在不斷的告訴她,還有很久很久……

痛,每一口呼吸都痛,不知過了多久,今時月已經開始動搖。

在這般極致的疼痛,死亡或許是恩賜,是解脫。

或許她也不用去報仇的,待她死後便去找村民們求得原諒。

她只身一人,就算死而複生,又如何能對那無上神庭的神明複仇呢…

她真的受不了了,不如就,放棄吧…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幽暗的湖底與無限放大的感官令她幾近崩潰,卻也想起了刻在記憶中遙遠的往事。

八歲那年她第一次上山挖參迷了路,直到很晚很晚才找到下山的路,小小的她邊走邊哭,回到村裏碰見了正在收柴的吳嬢嬢,吳嬢嬢問她是不是受了欺負,她告訴吳嬢嬢,因為怕黑。

從那以後的八年裏,吳嬢嬢她腿腳不好,卻成為了村子裏最愛溜達的老太太,每一次她晚歸,總是能碰見剛好在村口散步的嬢嬢。

因為吳嬢嬢,她後來不怕黑了,因為她知道,無論多晚,村口總會有個駝背的老太太等着她回來。

今時月止不住的哭出聲來,那樣好的吳嬢嬢,她一定是笑着來參加她的生辰宴的。

今時月費力的擡起手,重重的在臉頰上打了一巴掌。

雲山村不只一個吳嬢嬢,每一個人都待她如親生,她說要為他們收屍,也并非只是入土為安。

真正的收屍,是讓傷害他們的人,血債血償!

今時月閉上眼,腦海中重複的回想着那滿院的屍首,風中潮濕的血腥味将她重新帶回那絕望的一幕。

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忍受靈魂之上那入髓的灼痛。

……

湖面的水溫不斷變化,幽暗的湖底感受不到任何變化,除了——那一點點變少的綠色霧氣。

四年以來,那疊滿屍首的院落無時無刻不斷被今時月印在腦海,她生怕她有一刻的松懈,便會被身上的疼痛影響而想要解脫放棄了複仇。

最後一絲綠氣吸收至今時月的身體中,身體上的劇痛與烈火灼燒的熱息戛然而止的那一刻,皮膚之上的熱意迅速消退,今時月只覺身體頃刻間猶如掉入冰窟一般,極致的溫差令她身體滑落在地面之上,沒了意識。

與此同時,一抹修長的身影憑空出現。

八百年了,一個凡人,真的将囚于他八百年的封印解除。

宿霁垂眸看着暈厥過去的今時月,八百年來,他與所有掉入這片湖中的将死之人做了交易,偏偏只有這個看起來孱弱不堪的少女做到了。

既然她做到了,那麽他也該兌現他的承諾。

他擡起手,月白色的靈息向暈過去的今時月而去,而在靈息快要觸碰到今時月那一瞬,今時月身上包裹住萦綠色的光暈。

宿霁靜靜的看着那光暈許久,搖頭笑道:“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沒想到封印住他的茑蘿妖繭竟沒有消散,而是盡數被吸收到了她的體內。

看來他答應她的承諾不用實現了,如此,他便還欠她一個人情。

宿霁頭痛的扶了下額,交易好償,人情難還啊。

萦綠色光暈變為無數細長的藤蔓,形成一個人形繭将今時月完全包裹。

今時月只覺那難忍的疼痛好似又卷土重來,這一次不是灼燒,而是割裂,皮膚血管被生生破開般的割裂,而她,被困在一個漆黑無比的空間動彈不得。

她還是死了嗎?

這是哪裏,為何什麽也看不見……

這般想着,她徹底沒了意識。

好似睡了一個好長好長的覺,整夜無夢。

再次醒來時,今時月身體變得十分輕盈,她站起身,看見岩壁上刻着兩句話。

“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必還。”

“在這強權至上的時代,除了高貴的身份,美貌亦是能夠取人性命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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