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百裏嫁妝,仙鶴臨世
第046章 百裏嫁妝,仙鶴臨世。
七月, 象征着神都高潔神聖的木荊花開了,白色的花瓣随着微風紛紛灑灑落于街道上,清香撲鼻, 如夢似幻。
伴随着這樣的美景,無上神庭宮門大開, 三千鐵騎凜然而出,氣勢磅礴。
神都公主和親, 是國之盛事, 街道上等着的不僅僅有上雲京的百姓,更有許多世家貴族,視線望向那被鐵騎牢牢護住的無比奢華的馬車。
火紅昳麗的馬車踏風而行, 絲綢車簾繪着的鎏金鳳圖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車門前懸挂着兩盞金雕镂空燈籠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其中那溢着輝光的永明珠,随着城門出那铿锵的鼓聲,馬蹄悠哉地敲擊着地面, 路過人群之時, 人們只看的到車簾處映着的那抹纖柔女子身影、
與風馳而過殘餘的好聞香氣。
“恭送純安公主出京。”街道兩側的人們叩伏下身。
“純安公主是我神都唯一的小公主, 此次一別, 想來以後很難見到了。”
“是啊, 還未曾見過公主聖顏, 便要離開神都了, 當真是遺憾至極。”
這時,許多架同色系馬車自神庭駛出。
有人小聲道:“那便是君上為純安公主準備的嫁妝了吧?”
“聽聞君上十分寵愛純安公主, 此次山遙路遠, 定是會給小殿下撐足了場面。”
“我還未曾見過真正的十裏紅妝, 想來這次能開開眼。”
兩側的百姓望着那跟在主車後方的源源不斷的馬車,心中激奮。
今時月坐在馬車裏, 自然也聽到了百姓們的議論,她慵懶的靠在車內,唇上一抹朱紅讓那張又純又媚的臉上更顯明豔,她支着下巴看向對面之人。
“怎麽?舍不得本宮?”
無冥看着今時月,剪裁合适的紅色喜袍包裹着那玲珑曼妙的身姿,三千青絲被挽起,發鬓兩側插着莊嚴華美的金鳳步搖,平日裏不施粉黛的臉上黛眉輕染,點唇而朱,平日裏便已美的挪不開眼的面容,此時更是令人失魂的絕色。
無冥挪開視線,面巾下的臉頰微紅:“君上命我過來告訴小殿下,待小殿下到了皓月國,會有三個月時間與皓月太子的磨合,成婚日期仍是先前便定好的冬至,這期間小殿下先住在使館,成婚之前務必要讓皓月太子伏疆對你完全卸下防備,大婚之日便是小殿下你動手之時。”
“到時不管小殿下此次任務成功與否,神都的死士都會将小殿下帶離皓月。”
無冥指尖今時月那玉白的指尖将車簾撩開一角,面色看不出喜怒:“若我成功,他便可以借着皓月內亂趁虛而出。若我失敗,你覺得他會如何?”
無冥:“君上他說…”
今時月看向他,緩緩勾起唇角:“他說會把我帶回神都?”她搖了搖頭:“若我失敗,只能死在皓月,死在皓月皇宮,死在所有人面前。”
無冥眸光一閃:“怎麽會…”
今時月指尖隔着無冥的面巾,輕拂在他臉頰上:“神都與滄瀾的戰争持續了五年,只休整了一年的神都軍,是無法與皓月匹敵的。他想攻打皓月,只有趁着皓月太子死亡,皓月諸侯與攝政王內亂,才有可贏的機會。若我失敗,被皓月當成人質,或憑空消失,便坐實了神都公主刺殺皓月太子的事實,皓月反而可以借此對神都出兵,皓月內亂不起,舉國上下齊心協力,神都何以抵抗?”
她看着無冥那低顫的睫毛,繼續說道:“所以,我若失敗,只能死在皓月所有人的面前,那時,伶舟祈便可與我撇清關系,一切都是我這個假公主一人之責,就連他也被我欺騙了。”
無冥喃喃道:“那些死士…”
今時月輕笑出聲:“若我得手,他們便是我逃離的助力,若我失敗,他們就是了結我的尖刃。”
伶舟祈當初選擇她這樣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女冒充神都公主,除了她這張臉,更是因為她沒有家族支撐,她這個假公主的身份是個随時可以舍棄,可以當做替死鬼,擋箭牌的存在。
她從未小看過伶舟祈的狠心,哪怕這段時間她與伶舟祈相處甚歡。
對伶舟祈而言,她這個替身令伶舟祈滿意,卻遠遠比不上他想要一展宏圖的野心。
今時月看向無冥,眼裏似是含着水霧:“我只不過一個靈力微弱的普通女子,此去兇多吉少,你我二人,此次見面大抵是最後一面了。”
無冥身子僵住,那雙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半響。
最後一面……
不,他不想。
良久後,他看向今時月那流淚的雙眸,她早知道這點,卻只有在提及與他相見最後一面時哭了。
這是不是證明,他很重要?
今時月像是印證了他所想一般,伸手摘掉他面巾,帶着淚意的吻落在他臉頰的疤痕上。
無冥喉嚨滾了滾,全身顫栗起來,就連聲音也有些發顫:“別,難看,你不喜歡…”
今時月環住他的脖頸,帶着哭腔的軟聲道:“傻瓜,我說不喜歡你就信嗎?”
她靠在無冥肩上,手臂用力的環着他,好似極為不舍。
在無冥看不到的地方,一雙無害的琥珀瞳卻十分冷淡,毫無情愫。
無冥的手緩緩握住她的腰肢,耳尖紅的發紫,心髒因今時月的話而興奮的劇烈跳動。
她說她沒有不喜歡!
這是她第一次毫無嫌棄的與他親近,她是那麽軟,那麽香…
似有煙花在腦海中乍現,靈活的火苗沿着他四肢百骸流竄,他埋在今時月頸間,呼吸粗.重。
“你能見到我穿喜袍的模樣,我很開心。”今時月湊近他耳邊輕輕說道。
無冥看向她,密閉的空間只有他們二人,她身上的喜袍整潔,盡管被他抱在懷中,也絲毫沒有一絲褶皺,端莊而明媚,與他四目相對時,滿眼全是他,仿佛……
仿佛這樣完美的新婚娘子,是他的。
無冥看呆了,今時月垂下眼,遮掩住眼下的不耐與厭惡,漠然的看着無冥卑微的俯身緩緩跪下。她的腳踝被握住,那帶着濕意的吻從她白皙的足弓,沒入裙擺…
街道兩側的嘈雜并未停歇,關于純安公主嫁妝的讨論還在繼續着,有人想見識那從未見過的十裏紅妝,有人想得知一國公主的嫁妝都是哪些價值連城的寶物。
還未等那些興奮的視線收回,神庭宮門處最後一架拉着嫁妝的馬車駛出。
“三十三架嫁妝?”有人疑惑道、
“就是上雲京的貴女出嫁通常都有二十八架,純安公主可是我神都唯一的公主,怎的就只有三十三架馬車的嫁妝?”
“也許是貴精不貴多?想來帝主給純安公主準備的東西都是極為貴重的東西?”
“那也确實有些少了,雖說公主和親的規格沒有限制,但我神都好歹泱泱大國,純安公主又是神都帝族唯一的女嗣,這三十三架嫁妝,面子上也能說得過去,但實在不夠撐場子。”
人群中不斷傳出竊竊私語,直到——
“快看,那是什麽?!”有人驚呼道。
那第三十架馬車末尾,無數更為豪華奢靡的馬車從各處街巷中駛出,緊随其後,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直到今時月的首車行至城門之處,那不見龍尾游龍一般的嫁妝車輛仍舊源源不斷,一片火紅色的奢華馬車蜿蜒至整個上雲京。
“三百架了,還沒有完…”有人瞠目結舌的說道。
“整個上雲京能找的到這麽架馬車嗎?”
“天吶,這何止十裏紅妝…”
“這便是公主出嫁的排場嗎…今日真的是開了眼了…”
“這…這些馬車并非從神庭出來的!難道不是君上準備的?”有人茫然問道。
“怎麽可能,定是君上早就準備好等在此處的。”
……
城樓之上伶舟祈看着那接近百裏的嫁妝車隊,皺起眉:“怎麽回事?”
身側的暗一垂眸看去:“那馬車是蔣家商號的。”
伶舟祈捏碎了手中的玉杯,鮮血順着指縫流下。
馬車行至城門,無冥将濕潤的手帕收起,他看向今時月:“出了城門,我可以帶你走。”
今時月身上的衣衫未亂,眼尾處的紅意媚色惑人,感受到身體中多出的那史無前例的龐大靈力,她餍足的眯了眯眼:“當然,不了。”
無冥聽到那冷淡又嘲諷的聲音,猛地擡起頭。
只見今時月話鋒一轉,眼底滿是擔憂:
“你的職責是守護神庭,百年未到,我如何能讓你因我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更何況,我不想因為我,害的你被伶舟祈追殺,更這樣優秀的你,餘生怎能只過躲躲藏藏的生活。”
無冥緊握住她的手腕:“可我不在乎,我不想失去你。”
今時月見他這般難纏,眼底愈發不耐,她抱住無冥:“乖,我不能那般自私,你回去吧,伶舟祈還等着你複命呢。”
無冥死死的抱住她,雙眼泛紅:“可若你有危險…”
今時月磨砺着他的耳垂,意有所指的說道:“至少這三個月,我是安全的,不是嗎?”
無冥垂眸沉思,現在帶她走的确不理智,眼下這個場合,就算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将她帶走,伶舟祈也會很快便發現。
三個月。
他下定決心般說道:“我會在你與皓月太子成婚前将你帶走。”
今時月唇角笑意擴大:“好啊,我等你來。”
伶舟祈的親信,少一個,是一個。
就在這時,春鳶在外說道:“小殿下,有人找。”
今時月摸了摸無冥的頭:“你先回去吧,我們皓月見。”
無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好似即将被主人抛棄的流浪狗。
臉上的傷疤猙獰醜陋,恩,是一只其貌不揚的流浪狗。
直到今時月眉眼處的不耐顯現,他才消失在馬車中…
剛剛百姓們的議論她也有所耳聞,近百裏的嫁妝,不可能是伶舟祈。
此次聯姻本就不是真的,伶舟祈怎會讓這麽多錢財流入敵國…
她撩起車簾一角,只見一位老者被鐵騎攔在數米外,今時月瞳孔一縮、
這是…流盈鋪的林伯。
今時月攥緊了手,對春鳶道:“你們都退後,讓他過來。”
沒一會,林伯便來到車簾外。
隔着簾子。今時月控制着語氣中的顫意問道:“林伯,這些嫁妝,是…”
簾子外那道老者的身影颌首:“是。”
“為何?”今時月深吸一口氣。
“公子從前吩咐的。”林伯語氣遠沒有第一次見今時月時恭敬熱絡,哪怕知曉了她是公主。
今時月垂下眼眸:“可我不是你們蔣家未來的女主人,我和他…終是無緣。”
林伯沉默半響,答道:“公子曾吩咐過,這些嫁妝就是送給小殿下的,無論你最終是嫁與蔣家,亦或旁人。他說…嫁給他,這些嫁妝是你的私産,嫁給旁人,它們是你的底氣。”
今時月指尖陷入肉裏,舌尖被咬出了血腥來。
心口處攪碎一般的痛。
林伯說完,躬身揚聲道:“老奴恭送小殿下,願小殿下日後婚姻美滿,一生順遂!”
他說完,便毫不停歇地轉身離去。
簾外的身影不見,今時月終是忍不住,抱着膝瑟縮在馬車中,無聲卻崩潰的哭了起來。
好疼啊,比那灼燒靈魂的茑蘿火霧還要疼。
這世上,從未有人給過她“底氣”,就連她自己,亦如是。
馬車緩緩行駛。
車外的聲音突然更加嘈雜,跟随到城門之處的百姓的驚呼聲接連不絕。
今時月卻不曾注意。
上雲京的百姓看向城外,嘆為觀止。
城門外,公主的車隊必經的郊林路,無數周身帶着金色靈暈的雪白的仙鶴井然有序立于樹梢,優雅而亭立,鳴音悅耳。
随着今時月的馬車前行,那些仙鶴不斷向前,好似是在為這火紅的儀嫁隊開路一般,極為震撼。
別說是尋常百姓,就連歷經世事的鐵騎護衛都不曾見過如此盛景,馬蹄的速度都放慢了些。
“仙鶴伴駕,我們的小殿下定是仙女下凡,這才引得如此盛景!”還未從那無數的嫁妝車架中回過神來,又見這上百的仙鶴憑空而現,接連震驚簡直令上雲京的百姓回不過神來。
“你們看到沒?這些仙鶴周身皆帶靈息,不似凡間的尋常鶴鳥,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如此珍稀的靈獸紮堆而出!”
城樓上,伶舟祈看着馬車周圍那成百的仙鶴,臉色難看。
“看來滄瀾國國師出關了。”
千年前,滄瀾國在亂世中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國,直到滄瀾國國主不知在哪尋到一位能人異士,并把其封為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自從那神秘的滄瀾國國師出世,滄瀾國國運也因此人更改,短短幾十年,從一個随時可被強國吞并的小國,變為如今天下鼎立的三國之一,綿延至今。
滄瀾國國師神出鬼沒,在滄瀾國運昌盛後,便自此閉關,無人見過其容貌,更不知其年歲,只傳聞滄瀾國師仙鶴伴世,消失的近千年,那些伴其身邊的仙鶴也不見蹤跡。
伶舟祈眉間微攏,緊盯着那些仙鶴沉默不語。
暗一顯然也聽聞過傳聞中的滄瀾國師,他沉聲道:“仙鶴出現在神都,滄瀾國師這是在挑釁?”
“挑釁的好啊!讓神都的伶舟氏好好看看,我滄瀾的守護神回來了!”泛着寒氣的袅袅湖面站着一道明黃色錦袍的中年男人,容色喜悅。
自從兵敗神都後,滄瀾皇宮的宮人好久不曾看到君主這般暢快,偷偷的擡起頭想要看一看那令君主這般尊敬又開懷的,到底是何人物。
朦胧中,僅僅一道身影,便無端讓人感覺到那徹骨的霜寒氣息,便是連這七月溫熱的風都透着清涼。
湖心中央,如仙氣一般的白霧中遮擋住了其面容,只能看到他那垂落的與常人不同如雪般的霜銀色發絲。
“沒有挑釁,是祝福。”
湖心與湖邊明明相隔甚遠,那喃喃低語卻能令湖邊的所有人毫不費力的聽到,他的聲音很年輕,如冰雪霜寒的聲音帶着冷意,卻極為好聽,僅僅短短一句話,卻如羽毛般撥動着人的心弦,無端令人生出遐想。
滄瀾國君主玄衡怔愣一瞬,而後又笑了起來:“不管如何,仙鶴出世,必定震懾敵國,國師能回來,是我滄瀾之幸!”他說完,揚聲道:“來人,朕要在宮內宴請百官三天三夜,以此來為我滄瀾國師接風洗塵!”
湖心霜雪般的青年茫然的看向立在一旁的仙鶴,又道一句:“是祝福。”
仙鶴像是在回應他一般,盤踞于空中,長鳴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