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緣——
緣——
“源源，你在哪兒啊？”
程商陸宛如被世界遺棄的孤兒，孤獨地伫立在世界的盡頭，眼睜睜地看着末日如狂潮般席卷而來，将原本平坦的大地摧殘得支離破碎。他茫然失措，不知何去何從，他尋不到爸媽的身影，尋不到程堯嘉的蹤跡，也尋不到黎朔的方向，他找不到那個最想見到的人，那個身着白色襯衫，宛如暖陽般無論何時都會對他展露笑顏的人……
“江源……江源！”
再一次醒來，是在醫院，白色的房頂，白色的窗簾，白色的病床……
“程先生，您醒了？”身穿白色制服的護士替他換了瓶藥水，口罩之上含笑的眼睛溫和的告訴他，“方醫生，不……您的朋友去繳費了，可能一會兒就回來”
“我……怎麽了”開口的聲音，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沙啞。
“您在路邊暈倒了，過度勞累，是一位好心人幫您叫的救護車”護士說完，便離開了。
程商陸的眼角，劃過一滴晶瑩的淚。他終究還是回到了那個本該屬于他的世界，可這個世界卻像一個冰冷的牢籠，讓他感到無比的厭惡。他厭惡不能時常見到父母，厭惡那日日熬夜趕工的生活，更厭惡這個沒有江源的世界。他緊緊地捏着被角，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一條條蚯蚓，仿佛在訴說着他內心的痛苦。程商陸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着傷口。他明明才和江源在一起沒多久，明明才剛剛經歷高考，明明還有着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啊！
“商陸，你醒啦”
程商陸壓抑着情緒，卻沒想到來人是他。
“方言檸？”
“嗯……怎麽……見到我很驚訝？”如今的方言檸已經成為了一名出類拔萃的外科醫生，恰好在這家醫院工作。第一次值班時看見程商陸，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向護士再三詢問，才确定真的是他。
方言檸給程商陸說了他出事的經過，加上這會兒也沒什麽事，便幹脆在旁邊找了椅子坐下，好久不見的老同學，免不了有話說。
“我們高考之後好像就沒怎麽見過了吧”方言檸剝了個橘子，感慨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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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商陸沒什麽表情，眼神渙散的望向別處。
意識到程商陸還生着病，方言檸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問他需不需要叫同事朋友陪護。
“不用了……”
輕輕嘆了口氣，他還依稀記得，曾經的程商陸好像挺活潑開朗的，看來遭受了社會的毒打能讓一個人改變性格啊，方言檸起初以為程商陸是生了什麽大病，沒想到是過度勞累，不過……活着總比死去好，只是一時間他腦子裏又想起了一個人，其實對于那個人來說，也許死去比活着的煎熬更好受吧！
在方言檸準備離開時，程商陸卻突然開口。
“方醫生……你認不認識一個人？”程商陸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無神地盯着白牆頂，幽幽地問道。
“誰？”方言檸将剝好的橘子放在櫃子上，漫不經心。
“江源，你認識嗎？”程商陸直勾勾地盯着方言檸，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江源？”方言檸眼神閃過一絲遺憾，“怎麽不認識……高中，我們還算熟悉吧”
程商陸空洞的眼神一瞬間像似有了神，整個人被抽走了靈魂又重新歸了位。
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吓得方言檸連忙上前扶住，“商陸，你怎麽了，別激動啊”
方言檸望着程商陸這般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他輕輕地拍了拍程商陸的肩膀，柔聲道：“江源去世的消息，令我們所有人都倍感遺憾和難過，不過——”
“你說什麽！”程商陸那驚喜的心情猶如從雲端墜落谷底，他本以為方言檸記得江源，是自己的努力，成功地扭轉了江源的命運，他本以為現實世界中的江源還安然無恙地活着，只要他好好地活着，自己便不會去打擾他，不會去見他，只要能看到江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即便兩人此後再無交集，他也心甘情願。然而……然而方言檸竟然說他已經離世了。
“你胡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江源怎麽可能會死呢？我明明……我明明已經改變了這一切呀，我明明親口告訴他要好好活着的呀！”程商陸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在一片混亂中，他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瘋狂地拔掉了針頭，他決不相信，他要去找江源，他要親眼看見江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商陸？商陸！”方言檸萬沒料到，這句話竟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将程商陸的性情引爆，他獨自一人也難以拉住程商陸，于是扯開嗓子大喊着護士。
“程商陸，你冷靜一點！你還生着病呢！”護士風馳電掣般趕到，幾個人如捆綁式的緊緊将程商陸控制住，并重新給他打上了點滴。
“你冷靜一點！江源真的已經死了！”方言檸對着情緒失控的程商陸聲嘶力竭地喊道。
程商陸被死死束縛在病床上，眼神卻如狂躁的野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這不可能......”
方言檸心中充滿了疑惑，猶如一團亂麻，他實在想不通，程商陸何時與江源有過交集，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班的人，就算程商陸來他們班，找的人也一直都是黎朔啊！
這時，一位醫生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給程商陸注射了一針鎮定劑，他的情緒才如潮水般逐漸退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看着昏睡過去的程商陸，方言檸無奈地嘆了口氣，仿佛心中壓着一塊千斤巨石。他實在不明白，程商陸為何如此執着，畢竟在他眼中，這兩個人就如同兩條平行線，毫無關聯啊！
更何況，現實就是這般殘酷無情，無論如何，江源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方言檸決定等程商陸醒來後，再與他促膝長談，希望他能坦然接受這個現實，也想刨根問底，他究竟何時與江源關系如此密切，他明明記得，江源雖然成績優異，但是由于佩戴助聽器，除了本班，幾乎沒有任何社交圈子，就算是在本班，和大家的關系也算不上親密無間。
“江源……”
在迷蒙的混沌之中，程商陸宛如一片孤獨的浮萍，飄進了那片空曠無垠的空間。他的哭喊如泣血的杜鵑，撕心裂肺，響徹整個虛空。他深知，這不過是被注射了鎮定劑後的一場幻夢，而他，卻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程商陸……”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悠悠蕩蕩，仿佛來自遠古的呼喚，叫的正是他的名字。
程商陸頹然跪地，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肆意奔湧。他擡眼四顧，卻不見任何人影。
“你是誰？”程商陸那猩紅的雙眼，茫然地凝視着霧氣之中，聲音哽咽，仿佛風中殘燭。
“我既是我，天道！”
那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整個空間中回蕩，震耳欲聾。程商陸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天道？所以……是你讓我回來的？”
“何出此言，來往，皆是你自己的緣。”
“緣……”程商陸緊緊握着拳頭，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握在手中。他埋頭看着那能夠映照出自己臉龐的水面，那是一張慘白如紙、無神似死灰、滄桑如老樹皮的臉，沒有絲毫的色彩，沒有半點生氣。
“緣……”
“因緣際會，緣起性空。”
最後一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在寂靜的空間中炸響。四下裏頓時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程商陸呆立許久，突然怒不可遏地罵道：“什麽狗屁天道……去他媽的因緣際會！你給我出來！”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朝着頭頂那渾濁的霧氣放聲怒吼，“憑什麽你讓我回來我就要回來，憑什麽要讓我滿足你所謂的緣，如果這樣……為什麽要讓我去那個十七歲的時代，為什麽要讓我改變江源，又為什麽要讓我在愛上了他之後把我扯回來……為什麽江源還是死了……為什麽！”
程商陸哭得肝腸寸斷，最後終于支撐不住，再次跪倒在地，嗚咽着，哀求着，“你讓我回去吧……我求你……江源會死的，你讓我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