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噩夢循環
第046章 噩夢循環
46、
雖然規則書上告訴容念要區分現實和幻想。
但對容念而言, 規則怪談副本本身就區別于他所處的真正的現實。
既然是相對而言的現實和幻覺,他當然和一般人一樣,潛意識覺得第一眼接觸的當然就是現實。
醒來置身兇殺案現場。相比怪談,這很現實。
酒店因為暴雨而停電、停運。很現實。
連出現的酒店宣傳單上的規則書和闖關者, 在怪談副本裏都現實得不得了。
但看到這份名冊後, 容念開始不肯定了。
他根本沒有來酒店的記憶。
所以假如, 假如真正的半山灣酒店今年一如既往地在秋冬季關門不營業呢?
不營業的酒店是不是就會斷電?
以及會人員撤離。
這樣的話聯系不到其他樓裏的工作人員,是不是就十分合理?
如果死去的人都會再次回來,會不會每年的秋冬季就是這群亡者的回歸日?
會不會,除了容念和闖關者外的所有人……全都不是人?
這麽看的話, 宣傳單上的規則——
1:不要獨自一個人待着,是錯誤規則。
4:消失才能不被找到。
這兩條或許是正确的。
因為所有人都是詭異,所以獨自待着才是安全的, 才能不被找到。
問題是,其他人也收到了【任何時候都不要獨自待着,哪怕是和詭物待在一起】的規則嗎?
如果只有自己收到了, 這條規則難道是特意寫給自己看的嗎?
那對方的目的究竟是出于提醒他, 還是……借此找出他?
畢竟——
【不要被祂發現, 你發現了祂。】
【祂在注視着你。】
是生路, 還是陷阱?
萊斯特講述的關于酒店前身的故事已經被在場所有人聽到,人人都難掩驚懼沉重, 深思着解題之法。
容念看向那位将名冊交給自己前閱覽過一遍的,身份是酒店工作人員的闖關者。
對方沒有任何異樣, 只是問他:“看完了嗎?”
似乎仍舊防着容念發病撕毀。
容念将名冊交還對方,随意道:“萊斯特不愧是小說家, 故事講得真不錯。”
對方嘆道:“我倒是希望這只是一個故事。”
容念輕聲自言自語道:“他住606,失眠的時候看來可以找他聽故事。”
對方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容念, 仿佛在說:這種時候還能想到失眠聽故事,不愧是精神病。
容念沒有再說什麽,徑直走開了。
暗示到這個份上,對方還發現不了,那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
容念獨自往樓上走去。
“失陪了。”萊斯特目光追随着容念,離開人群跟了上來。
“忘了問,怎麽稱呼你?”剛剛和他相談甚歡的闖關者們,其中一個提聲問道。
想和這個給了他們線索的NPC打好關系。
從容念那剛聽到對方名字的酒店工作人員随口回答道:“他叫萊斯特。”
萊斯特站在樓梯上回頭看來,唇邊笑容不達眼底,矜貴溫雅:“嗯,萊斯特只是我的筆名,我叫貝澤爾。”
說完他點了點頭,從衆人的目光中離開。
跟上前面的容念。
萊斯特語氣随意道:“名冊上有貝澤爾的名字嗎?”
容念後背一涼,對方明明在跟那些人講故事,卻還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
但是,印象中好像還真的看到過一個叫貝澤爾的名字。
容念:“有,但不住在606。”
萊斯特唇角微揚,鏡片下的眼眸帶着幾分笑意道:“哦,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甩開我獨自走掉的嗎?”
容念看他一眼就移開目光,沒有注意到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眸從始至終都一瞬不瞬凝視着自己。
“因為我覺得宣傳單上的話是真的,像獨自一人待着,試試能不能從這裏消失。”
萊斯特:“消失?去找你男朋友?總不會是找那個喜歡撒嬌的小鬼。你對你男朋友還真是癡情。”
在容念說出想要獨自一人後,他就站在原地沒有再跟上。
十分的紳士和尊重他人。
至少相比容念上學時候遇到過的那些非凡者,能加二十的印象分。
加這麽多,因為相比那些把糾纏不休、無禮粗暴、聽不懂人話、肢體強迫當作魅力和蘇點的別人眼裏的男神,這是唯一一個有分寸的。
嗯……全靠襯托。
雖然給對方漲了二十印象分,但總分一百分。
容念并未因為和對方拉開距離而感到安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停電後溫度驟降的緣故,感到周圍越來越冷了。
窗外的雨不算大,聲音像催眠。
他忽然想起,他的人設并不是癡情專一,是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人渣來着。
容念止步,回頭看向和自己隔着一個房間距離的萊斯特。
下雨天停電後的走廊尤為昏暗。
但對方似乎和昏暗更為相配。
挺拔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在這樣的環境下,反而更加完美出衆,充滿一種陰郁複雜的驚人魅力。
他嘴唇的弧度像是在笑,但鏡片後的眉眼好像又沒有,仿佛下一刻是天使還是惡魔,全看容念如何回答。
【不要被祂發現,你發現了祂。】
容念望着萊斯特的臉,唇角緩慢上揚,眼眸卻始終淡漠,寧靜清澈卻不見底:“為什麽要找他們?”
【祂在注視着你。】
那憂郁清高的美人,在陰影中露出薄幸無情的一面,正如坦然純淨注視着別人,但眼神游離從來無人可以抓住。
“我沒告訴過你,我沒有男朋友嗎?因為昨晚已經分手了。”
他靜靜看着萊斯特,并不清楚,自己在昏暗的走廊光影下,在被注視者的目光中,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如果你也曾經見過,盛開在極致黑暗中的滿樹皎潔的玉蘭。
暴烈,怒放,靜谧,聖潔的白。
讓黑暗俯首,月光黯淡,摧毀颠覆認知的,純白的暴君。
像殺了世間所有的美,任其于暗夜寂靜處揮霍浪費。
容念輕聲平靜道:“貝澤爾……是為道林格雷畫出那副魔鬼的畫像的,貝澤爾·霍爾沃德嗎?”
萊斯特沒有回答,但說道:“我會很願意為你作這樣一副畫。”
他又不是道林格雷。
容念像是想了一下,漫不經心:“在所有的藝術家中,比起畫家我更能欣賞音樂家。”
萊斯特:“為什麽?”
容念:“因為美并不是光影,構圖,情景,任何一種藝術标準……是一種感覺。感覺是最難描摹和不可重複的。但感受會更為接近。假如你是個音樂家就好了。”
萊斯特:“是音樂家會怎麽樣?”
“沒什麽。”容念随意道,“就是……喜歡。”
萊斯特:“……”
容念對他輕輕點頭示意,在他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從容走遠。
背對着他,穿過二樓兩側滿是畫框的一整個的長廊。
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的黑暗裏,朝着樓梯往上去。
萊斯特站在原地,只是注視着,靜靜目送他遠去。
容念能感覺到對方有如實質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
那目光并不危險,也不直接散發令人畏懼的危險,甚至不迫使任何人因他緊張。
就只是格外的有存在感。
但直到走上樓梯,徹底擺脫。
真切感到目光的主人和自己的聯系斷開。
容念才松一口氣。
離開的每一步都感覺芒刺在背,心髒鼓動。
實際上他既不懂畫也不懂音樂,更加不理解藝術。
假如對方真的是個音樂家,那他剛剛喜歡的就是小說家了。
之所以猜到貝澤爾·霍爾沃德這個名字,因為他在回答的一瞬記起了究竟是在哪裏見到的貝澤爾的名字。
那張染血的酒店宣傳單上不僅書寫着這幾行規則,作為一張宣傳單上面自然印着酒店的全景圖,以及半山灣話劇的建築上貼着的海報。
即将上演的赫然正是《道林格雷的畫像》。
貝澤爾·霍爾沃德,正是劇中為道林格雷畫出那副魔鬼畫像的畫家。
以及最重要的,容念看過這個故事,這個畫家在故事中被道林殺死了。
貝澤爾,是死人的身份和名字。
好不容易勻速走上三樓的容念,下意識就想要加快腳步。
卻在擡腳的下一瞬僵在了原地。
三樓以上都是客房區。
一排排的房間,牆壁是藍色的。
門是黑色的。
地毯是猩紅的。
此刻走廊盡頭的兩扇門打開了,一左一右走出來兩個身影,他們穿着不同的衣服,高矮胖瘦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這兩個身影都沒有頭。
容念:“……”
不等他有所反應,緊接着又有兩扇門打開了。
又走出兩個沒有頭的身影。
仿佛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一扇又一扇門從遠到近無聲打開。
一個又一個身影漸次靜靜地從門裏走出來,男女老少,每一個身軀都沒有頭。
他們都只是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容念卻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注視着。
血液都在這一道又一道逐漸靠近的房門和身影中涼下去了。
而心髒的跳動卻在加劇。
從遠而近一扇扇打開的門,逐漸朝他這邊蔓延而來,離他越來越近。
相隔五個,相隔四個,相隔三個,相隔兩個……
終于輪到他左右手兩邊。
吱呀。
這次他聽到了一點微不可見的聲音,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異次元而來。
從深淵地獄而來。
帶着寒氣。
是死亡的寒氣。
容念緩緩向聲音傳來的左側望去。
身旁左側的房門打開,裏面沒有走出無頭的屍體。
裏面是604。
因為他看到了桌上他特意擺放的藥瓶。
“确定不跑嗎?”
忽然傳來的聲音。
容念猛地回頭看去。
看到在站滿無頭屍體的走廊中間,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黑色的身影。
在昏暗的走廊和無頭屍體間,他撐着一把紅色的傘。
挺拔的身形,穿着黑藍色挺括的西裝,紅傘慢慢往上,露出一雙微微彎着的唇。
那唇對他輕柔又禮貌地說:“不是提醒過了,要藏好嗎?”
傘檐向上,露出半張極端理性,秾麗卻又蒼白高冷的臉。
容念一僵。
誰家好人在室內打傘?
不知道室內打傘招鬼嗎?
沒有任何預兆。
滿走廊一動不動的無頭屍體,瞬間從脖子斷口處向上噴湧出鮮血。
仿佛死亡的那一刻被封存暫停了,到這一刻才集體釋放出來。
噴湧而出的鮮血仿佛一道道洪水,一道接一道,就像屍體排隊從房門走出來那一刻一樣,一浪接一浪奔湧而來。
很快血色的浪潮就高到淹沒了整個天花板。
裹挾着無頭屍體的血水繞過站在走廊中間撐傘的男人,向容念而來。
冷靜,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只是一個戀愛療愈小……游戲個鬼。
鬼屋還是個小游樂園呢,也沒見進去的人個個心平氣和。
容念向後看去,卻看到身後不見通往二樓的樓梯,仍舊是無盡的站滿了無頭人的走廊。
他只得閃身進去604,并反手關上了門。
哪怕這一幕像極了陷阱,也總比面對一走廊的血水和無頭屍體什麽都不做要強。
但在他關上房門的一瞬,即便是下雨天也只是略微昏暗的酒店,一瞬間仿佛狂風驟雨。
604似乎沒有關窗戶,整個房間都在吹風,雨點撲打在容念的臉上。
視野變得極為黑暗,但這種黑暗又不像封閉沒有天光的室內,更像是夜晚的戶外。
一種熟悉的既視感襲來。
容念在思維意識分辨出那種既視感的源頭前就下意識擡起了頭,看到他走進的根本不是604。
頭頂是黑暗浩渺的夜空,在這夜空之中,一輪纖薄的弦月直墜下落,朝他而來。
就如同他進入副本前,從那條蜿蜒而下的臺階走下去,打開拱形門後所見一樣。
血色瞬間濺了滿眼。
……
耳中是舞蹈的音樂聲響。
容念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坐在酒店大廳的椅子上,和他在騷亂發生前所坐的位置一模一樣。
他似乎一手撐着頭,不知不覺睡着了,而剛剛的一切只是打盹時候做的噩夢。
大廳裏即便是白天也燈火通明。
華麗的音樂旋律響徹。
人們在跳着舞,笑容滿面,氣氛輕松。
一切好像仍舊是在騷亂和停電之前。
是循環。
還是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但他仍舊還記得噩夢裏的一切。
後知後覺,604那扇打開的門裏沒有走出來無頭的屍體,是在等他走進去。
就像是……下次從那間房裏走出來填補空缺的,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