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現實侵入【白天看】
第050章 現實侵入【白天看】
50、
這緩慢無聲爬來的血液, 比所有鏡頭都令人不适。
容念不禁扭開頭,将視線從電影畫面上移開。
一旦這麽做了,注意力回到604房間裏來,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間房裏的情景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剛剛沉浸在電影裏, 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他正在被兩個互相看不見彼此的解寂雲同時貼着。
尤其是沙發上這個解寂雲, 圈着他的腰, 甚至讓他無法脫離這個奇怪的處境。
容念想起自己一開始明明說過,要看喜劇片和愛情片,為什麽對方卻放了恐怖片?
但如果質問的話,解寂雲回答說這就是喜劇片怎麽辦?
另一個“解寂雲”聽到了, 問他在對誰說話,他要怎麽回答?
而且對方要是聽話換了電影,容念就無法知道那些闖關者的情況了。
想到這些, 容念幹脆閉嘴。
他将視線再次移回電影中。
看到電影的鏡頭在繼續往上移動。
當鏡頭穿過牆壁,一剎間暴露了307室內的情況。
浴缸內漂浮着一顆頭。
卧室內床上直挺挺躺着無頭的少女。
鮮血噴灑得到處都是。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進去的是兩個人, 但只有一具不完整的屍體。
鏡頭一晃而過, 沒有停頓, 來到了四樓。
四樓空無一人。
又繼續往上, 來到五樓。
五樓依舊空無一人。
只有鏡頭向上穿過所有牆壁的短暫時間,由遠到近将每一間房間內的情景呈現在一幀的畫面中——
屋子裏沒有一個人, 也沒有屍體,但幾乎每間房間裏都噴灑着鮮血, 彰顯着死亡的猙獰。
接着鏡頭來到了六樓。
這次鏡頭不再是固定在樓道一端的機位,而是慢慢往前推。
無視所有牆壁, 将每一間房的情況展現在鏡頭下。
601B滿地淩亂,但沒有血。
601空無一人, 幹淨整潔。
602B浴缸裏一顆頭。
602床上一具無頭的屍體。
603B窗戶上釘着一具屍體。
603床上躺着一具渾身骨頭扭曲斷裂的屍體。
604B……
一片血紅的霧氣,接着是黑暗,像是一只眼睛近距離對着鏡頭看向屏幕外,然後眨了下眼。
砰。
屏幕碎了。
哪怕鏡頭只是穩定推進,容念也一眼看清,六層這幾個房間裏的畫面極為熟悉。
甚至死者也很熟悉。
感受了一下環在他腰上的手,以及一旁搭在他肩上的手。
容念決定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現,目光始終集中在電影畫面上。
這次鏡頭毫無預兆,切換到了一個漆黑的建築裏。
主人公是闖關者中那個毫無存在感的少女。
在年輕男的故事的畫外音裏,她和身份是酒店工作人員的男子乘坐皮劃艇去了酒店被洪水隔開的其他建築裏。
但此刻的畫面裏只有她一個人。
……
林靈拖着行李站在酒店大廳。
大廳裏滿是往來入住的旅客。
她感到一陣茫然,想了想又沒有想起什麽特別的事情,只記得自己一路坐車長途跋涉身體有些沉重,已然疲累不堪。
酒店前臺是個年輕的男子,身上卻穿着看起來很貴的衣服。
她不由想,怪不得是高檔奢華的酒店,連前臺工作人員都穿着奢侈品。
年輕的男子對她出示了一張表:“請登記一下您的信息,務必真實填寫。”
林靈接過入住登記手冊填寫得飛快,只想趕快辦好了住進去,好好休息一下。
前臺耷拉着眼皮,看起來并不怎麽關心地問道:“是您的真實信息嗎?”
“是的。”
對方接過看了一眼,微微皺眉,遲疑地看着她:“您确定嗎?”
林靈于是自我懷疑起來,也趕緊查看了一下。
看到姓名一欄寫着:靈林。
就像的确有姓念的一樣,當然也有姓靈的。
林靈恍惚地想着,她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很多時候如果不是非必要一般都習慣反着寫。
住酒店又不是公司求職,當然沒必要寫太正式的名字。
“确定。”她說。
對方再三确認,林靈都肯定了。
名字正寫反寫都是自己,當然是真的。
但就在她肯定的最後一次,前臺年輕的男子驟然露出燦爛的八顆牙齒的笑容,望着她無聲狂笑,眼神詭異至極。
林靈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麽。
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露出驚恐的眼神。
她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黑暗房間的床上,不由長松了一口氣。
只是噩夢而已。
但噩夢醒來前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讓她驚魂未定,不知所措。
身體依舊很困,很累,充滿疲倦。
天是黑的。
“吃飯了。”屋子外傳來親人的呼喚,是她姑媽的聲音。
她記得姑媽是個伶俐急性子,不喜歡偷懶磨蹭的小孩。
她習慣了不給別人添麻煩,于是連忙應了一聲打起精神走出去。
腦子裏還有些渾渾噩噩。
她看了一眼,發現周圍都是搭的涼棚。
這種帳篷她曾經住過,但忘記是什麽時候了。
好像是為了預防地震吧。
她環顧了一下。
天很黑,涼棚周圍果然有高樓背景。
涼棚區緊挨着就是一樁兩層半的樓房。
但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卻在夜晚後不進入房間,而是在燈火通明的室外搭棚煮飯。
一碗裝滿了菜和米飯的海碗被從年長笑容滿面的女人手裏塞到了她手中。
姑媽笑着道:“去給你爸送飯吧。”
林靈被迫接過,欲言又止。
想起那個人好像的确生病了,所以她才被叫回來。
她被推着走向了旁邊的兩層半建築。
姑媽見她到了就轉身去忙別的了。
她站在門口躊躇張望。
周圍一片黑暗,門口有一個圍擋。
她小心翼翼掀開圍擋一角,果然模糊看到男人的身影躺在屋子裏的床上,背對着她。
屋子裏一片昏暗。
男人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幾乎将整個頭都蓋住了,只露出一點後腦勺。
是那個她應該叫爸爸的男人。
她知道。
但她沒有走進去,滿心的排斥感,和無法言說的警惕戒備。
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她在那個男人身邊幾年後才被媽媽接走。
随着她的長大,除了媽媽的所有人一邊大罵那個男人的品性,一邊卻都催促她要孝順那個男人。
就好像即便毫無證據,但除了媽媽所有人都默認一個再怎麽品性敗壞的人渣都一定是個好父親,哪怕不是個好父親,身為女兒也必須感恩盡孝。
沒有人在意過,她的記憶裏,和那個男人一起生活的童年是怎樣的。
包括那個男人自己,都好像理所當然覺得她應該很想他,要孝順他。
她的腳像是長在門外的土地裏了一樣,一步也不肯進去,只站在門外生硬地叫了一聲:“吃飯了。”
連爸這個字都不想叫。
對方發出似有若無的哼唧聲,仿佛病得很重。
她本應該走進去看一眼的。
但她卻不知道為什麽,堅定地一步不動,比起往前走,更想逃跑。
最終遲疑了一下,她放下圍擋,轉身回到了棚區的燈火之中。
姑媽看到她原封不動帶回的飯,笑容熱情的臉上露出一點譏諷不愉快:“不是讓你給你爸送飯嗎?你怎麽又拿出來了?”
她硬着頭皮:“我叫了他,可他好像不舒服,不太想吃。”
她盡量不去撒謊,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最好不要撒謊,好像假如撒了謊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但選擇性表述不算謊言。
女人不悅道:“他不想吃說明是生病了,你怎麽不關心關心?”
一股冰冷的怒火湧上心頭,沖淡了她隐約的不安惶恐。
一個連她是個幼兒的時候不關心她死活的人,她究竟憑什麽應該要關心他生病?
她生硬嗫喏道:“我關心了,但他看起來不想理我。要不然姑媽你去看一眼吧。”
女人擰着眉笑道:“你是他姑娘,你不關心他誰關心?”
林靈不笑,冷着眉眼,聲音謙恭卻堅定:“你們兄弟姐妹間,姑媽這麽關心他,怕我做得不好着急,可見你們關系更近更好,論順序也應該是姑媽先去看。他是不想看到我才對我不理不睬。但見到姑媽肯定就什麽都好了。姑媽不去是不關心自己兄弟嗎?”
姑媽氣得發抖。
但不論對方軟硬兼施還是道德綁架,她都打定主意堅決不走進那個昏暗的屋子一步。
……
604裏。
電影的鏡頭往上拉。
容念看到,棚戶區的帳篷也好,後面的兩層樓也好,相比身後整個酒店和周圍的環境,都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因為棚是搭在路邊的。
而二層樓是建在馬路十字路口正中的。
沒有人會在這裏建房,其中一種情況例外。
容念曾經在搜索永寧公寓相關的怪談時候見過,某地盛行過度喪葬。
燒給死人的紙房子和活人所住的高樓同等大小規模,除了材質,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那些東西都是在午夜的十字路口焚燒的。
那個存在感極低的少女似乎極為敏感,哪怕意識不到自己身處什麽樣環境裏,但下意識還是識別出了危險源,絕不肯接近一步。
但是,反複勸說她的姑媽的臉上不知為何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哪怕少女堅決拒絕不肯踏入死人的屋子裏也毫不在意了。
笑容越來越大越來也大,好像有什麽她沒有發現的事情完成了。
少女惶恐地發了一個抖。
……
林靈猛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仍舊躺在黑暗屋子的床上。
她的眼神仍是茫然驚恐渙散的。
慢半拍看清周圍的環境,意識到自己方才果然是在做夢。
但她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加害怕了。
因為她在醒來的一瞬想起來,那個男人早就已經死了,而夢中的屋子之所以讓她那麽害怕,是因為那些都是燒給紙人的東西做的。
幸好她沒有聽從夢裏姑媽的話走近屋子,接近那個人。
但同時她又感到無比的累,仿佛抽空了全身的精氣,就像快要猝死了一樣。
她必須得到休息,體力和精力已經到極限了。
于是她強忍着恐懼,在極端的困意裏又閉上了眼睛,想要抓緊時間讓自己恢複。
但在她剛閉上眼睛即将睡着的時候,門外卻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砰砰砰。
暴雨冰雹一樣緊促。
與其說是敲門,不如說是粗暴的砸門。
她猛地睜開眼睛。
外面還是黑的,她不可能為這時候的不速之客開門,寄希望于假裝自己不在,或許對方發現無人開門後自己就會離開。
半夜擾民,鄰居也許也會呵斥對方。
但是糟糕,她想起鄰居好像外出旅游了,這段時間都不在。
叮鈴叮鈴叮鈴鈴……
電話響了。
标注是外賣。
讓她稍微松口氣又更加疑惑。
男人粗礦的聲音,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在隔着牆的門外響起:“你出來拿一下你的外賣!”
“不是我的。我沒有點外賣。”
對方同時也聽到了她的電話鈴聲在屋內響起,她不得不接電話做出回應。
砰砰砰!
對方一邊粗暴砸門一邊說:“那就是別人給你點的。你快點開門!”
可是知道她住址的朋友們沒有一個是會在半夜給獨居女性點外賣的。
她一點也不信。
“那你放門口簽收吧。”
“不行,得你簽字,你趕緊出來開一下門!”
林靈皺眉,對方锲而不舍地砸着門,越來越兇,無論她怎麽說,對方都是兇悍地讓她開門。
這個反應太過可疑了。
她幹脆挂斷了電話,随便對方敲。
門外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好半天傳來對方終于快步下樓的聲音,似乎急着去送下一單。
她松口氣,疲憊地合上眼皮。
“開門啊!”
炸雷一樣的聲音。
喑啞粗重,像上年紀的人咯痰的聲音,讓人無端聯想到死亡。
大門外影影綽綽三道模糊不祥的身影。
卧室裏的林靈看不到,但她聽到了三個人聲音。
她的眼珠顫了一下,立刻想到上上一個噩夢,她在前臺寫下的小區地址。
以及上個噩夢,她在棚戶區滿是紙人紙房子的世界,承認了自己是那個人女兒的事實。
所以,祂們鎖定她了!
從那個世界找上門!
這就是姑媽突然笑的原因嗎?
困倦仿佛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隔絕着她和恐懼之間的神經。
不要想。她緊緊閉上眼睛。
祂們找不到你的。
你藏的很好。
門外敲門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兇。
沒關系的,她反鎖了門。他們進不來的。只要她不開門……
理性構築的思維邏輯讓她感到安心。
她确信自己是安全的,畢竟她不止有一道門的保障。
她設置了兩個道具。
不僅大門有一道絕對安全的防禦設置,即便對方突破了大門進入客廳,她在卧室的房門也安裝了第二道防禦。
哪怕對方闖入屋子裏,她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
所以,不要怕。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
敲門聲變成了撞擊。
門外的人氣勢洶洶:“你以為你不開門我們就進不來嗎?”
話音剛落,傳來大門被撞碎破開的聲音。
她陡然一驚睜大了眼。
但更驚恐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大門打開的下一瞬,卧室房間的門也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被大力撞開,猛地掀飛。
仿佛嘲諷她的天真自以為安全。
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三道高大瘦長的身影就已經站在了她的床邊。
将所有逃生的空間堵得死死的。
祂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眼神冷酷,一臉獰笑,直勾勾地死死凝視着她。
“為什麽不給我開門?”
是拎着鋸子的猙獰的外賣員。
是黑暗房間的死人嚴厲的臉。
是眼神陰冷的酒店前臺男。
她掙紮着想要反抗,想要逃跑,但卻只能驚恐地望着祂們。
眼底的恐怖再也無法克制……
她猛地驚醒過來。
啊,是夢。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太好了只是噩夢。
外面仍舊一片漆黑。
哪怕身體再虛弱倦怠,也不敢再有一絲睡意了。
叮鈴叮鈴叮鈴鈴……
和夢中一模一樣的電話鈴突然想起。
是她放在床邊的手機。
她茫然轉頭,看清來電顯示的時候,整個人都石化僵住了。
來電:外賣。
“為什麽不給我開門?你開着燈我看見你了!我進來了!”
她明明沒有接聽。
但粗犷惡意的聲音卻響起。
在她的大門外響起。
在她的客廳響起。
在她卧室的門外響起。
她終于崩潰,放聲尖叫:“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