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周母在家裏剛開完線上會議，家門就開了，她迎上去笑問:“玩得開心嗎？”周清晏側低頭看寧寧，說:“寧寧開心嗎？”
“啊？嗯，開心。”
周母頭歪了歪頭，氣氛怎麽有點低，發生了什麽事？
周清晏松開寧寧的手說:“寧寧，你不是說渴嗎？我去倒水給你，你去沙發坐會兒。”
寧寧點頭走向沙發，周母跟着周清晏入廚房小聲問:“寧寧怎麽了？”
周清晏從櫃子裏拿出圓點陶瓷杯，他倒着水說:“不知道，我們本來想帶她去吃蛋包飯，排隊時她突然說不吃，之後她就一直情緒低落。媽，找到她爸爸沒？”
“沒，怎麽了？”
“我懷疑她剛剛是見到了他才會這樣。”
周母柳眉擰起來，周清晏放下玻璃水壺說:“當時的她非常害怕，我就沒有多問，你要問問嗎？”
“我看情況再說。”
“行。”
周清晏端着水杯出去，寧寧垂着頭把玩略寬的袖口，額頭冒出幾顆晶瑩的汗珠，他将水杯遞給她說:“寧寧要個洗澡嗎？出了身一汗應該挺不舒服的。”
寧寧接過後嗯了一聲，喝了大半杯水，跟周母去洗澡。
周清晏拿起空調遙控器，将空調的溫度調高兩度。他視線放到窗外，發現天色比剛剛陰了許多，他呢喃:“是要下雨了嗎？”
水流聲在洗手間響起，周母将水輕輕撥到寧寧身上，柔聲問:“水會不會熱？”
Advertisement
“不會。”
“要洗頭嗎？”
“啊，好。”
寧寧有些尴尬，她從小就沒有人幫她洗澡，他爸對她沒有給予任何關心，至于媽媽……跟別人離開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抹沐浴露的手，滿布傷痕的身體與光滑白皙的手形成對比，她縮了縮身體并開口:“周姨，我可以自己洗。”
“怎麽了？我弄疼你了嗎？抱歉啊，我沒怎幫清晏洗過澡，有點生疏。”
周母美眸裏全是歉意，寧寧連忙搖頭說:“不是的，你沒有弄疼我？只是……”她話頓了頓，将手臂環在身體前說:“這些淤青很醜，我怕你不喜歡。”
這小心翼翼的語氣，周母聽着心揪起來，說:“誰說的！你怎麽可愛，誰讨厭你？！”
“同學，有次他們看見手上的傷口後就說醜，他們還總說我是窮鬼。”
寧寧說着說着不知為何鼻頭就酸了，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這些的她，望着周母心疼又溫柔的眼眸，全部都說出來了。
她抖着聲音說:“有時候筆袋和書本會不見，背後會被人粘上紙，寫着‘窮鬼’，或者畫了只龜，大家都在後面笑我。我真的很想跟他們交朋友，但無論我怎樣做，他們都不喜歡我。周姨，我是做錯了什麽嗎？”
周母眼眸被淚水氤氲，她抓住她的手說:“沒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他們太壞了，你不用自責。”
“真的嗎？”
“真的，将來你會交多更多的朋友，周姨也會幫你的，我們勾手指約定。”
周母伸出尾指，寧寧猶豫了幾秒，抽着鼻子伸出手指，勾緊周母的尾指。周母笑得眼睛不見縫，說:“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小狗！”
寧寧破涕而笑，周母看着她的笑容，憐惜不已。
門外，周清晏的背靠在牆上，手裏握着手機，兩人對話的聲量不大不小，全傳入他耳朵，陰霾逐漸在他眼底橫生。
欺淩……也許今天她見到的人不是她的爸爸，而是小學的同學。
不久，他聽見寧寧笑聲，站了幾秒後他才邁步離開。
寧寧一出洗手間便聽見電視的聲音，似乎放着卡通片。她一看發現是多啦A夢，大而水潤的眼睛瞬間亮了。
原本在看電視的周清晏側頭，看見寧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電視，周母替她擦頭發，他走過去接過毛巾，對周母說:“媽，剛剛顧叔打電話給你了。”
“哦，那你幫寧寧吹頭，吹到發尾只有一點點濕就好。”
周清晏颔首，将吹風機的插頭插入插座，拉了一張椅子過來，他拍了拍椅背說:“寧寧過來坐，哥哥幫你吹頭發。”
寧寧坐上椅子，雙腳懸離地面，一前一後晃着，顯示出她的好心情。
“你很喜歡多啦A夢？”
寧寧仰起小頭，對上一雙彎着的桃花眼，眼尾往挑，她用了嗯了聲，說:“我覺得多啦A夢好厲害啊，能變出許多法寶幫大雄，我也想要一個多啦A夢。”
修長的手指在略幹燥的毛發之間穿插，周清晏的唇畔彎出好看的弧度，說:“喔，那寧寧想要什麽法寶？”
“想要随意門。”
“喔，你想用随意門去哪裏？”
寧寧認真思索，說:“游樂園，我想在生日那天去游樂園。”周清晏的眉毛略微挑起，關掉吹風機，輕笑說:“行，我記住了。”
寧寧回頭看他，他記住了什麽？
周母打完電話回來，對兩人說:“今晚你們去宜宜家裏吃飯，春夏系列出了問題，我得去處理一下。”
周清晏應了一聲好，寧寧一頭霧水，不知周母口中所說的“宜宜”是誰，但很快就得到解答。
周母對她說:“等會你跟清晏去江烨晨哥哥家吃飯。”寧寧遲疑的問:“那‘宜宜’是……？”
“啊，江烨晨的媽媽，就昨天你看見的阿姨。他爸爸應該也在，雖然他爸爸看起來有點兇，但人很好，不用擔心。”
寧寧聽周母一說，無緣無故心生怕意，以為是跟昨天的地中男人那般兇神惡煞，但當見到江烨晨爸爸的時候，那丁點兒的怕意卻煙消雲散。
江烨晨的爸爸濃眉大眼，鼻梁挺拔，江烨晨與他除了眼睛不相似，其餘的簡直是同一個餅模印出來。
江父與寧寧大眼瞪小眼，站在門口不動。周清晏看着笑了出來，說:“江叔，我把人帶來了，能進屋嗎？”江父回神，側身讓路說:“進！快進來！”
周清晏進屋後熟練的從門口的鞋櫃拿出一雙深藍色的拖鞋，江父盯着寧寧的頭頂，寧寧緊盯周清晏，沒敢回頭。
周清晏轉頭問:“江叔，有小一點的拖鞋嗎？”江父立刻回答:“有，今天剛買了，等一下。”
說完，他擡腳走入屋內，很快就拿着一雙淺粉色的小號拖鞋回來，放在地上後對寧寧說:“你穿穿看，看合不合适？”
寧寧蹉跎了幾秒，脫了昨天周清晏剛給她買的白球鞋，穿上拖鞋。
江父一看，尺寸剛剛好，拖鞋的後跟多一點而已，他揚起笑容說:“進屋坐，很快就能吃晚飯。”
寧寧愣了愣，周清晏拉了拉她，示意讓她進屋。
她跟着周清晏進屋，默默觀察環境，視線觸碰一角落時，圓眸極亮，她扯了扯周清晏的衣服，興奮的問:“哥哥，那是鋼琴嗎？”
“對啊，想玩嗎？”
“可以嗎？”
寧寧躍躍欲試，她總是在學校裏的才藝表演看見別人在臺上彈鋼琴，他們都穿着漂亮的衣服，悠揚的樂聲在他們的指尖之間溢出，真的是件又帥又厲害的事情，她總會幻想自己是臺上之人。
周清晏走向鋼琴莞爾一笑，說:“沒什麽是不可以。”
他掀開泛着亮麗光澤的黑色琴蓋，黑白相間琴鍵展露于眼前，底下是三個金銅色的腳踏。
他整理着鋼琴并說:“這叫立式鋼琴，還有一種叫三角鋼琴，學校裏應該有，有見過嗎？”江悅雀躍的說:“見過！”
周清晏臉上挂着笑容，寬厚的手按在寧寧肩上說:“坐吧，随意彈。”
寧寧按下某個白鍵，頓時發出如風鈴般清脆的琴音，她雀躍的又按了幾個琴鍵。
原來彈琴是這樣的感覺，好神奇！
“你想學鋼琴嗎？”
背後響起低沉的聲音，寧寧乍跳了一下，回頭發現江父不知道什麽在了，正垂着眼看她。她抿緊小嘴，腦子緩沖了幾秒，将目光投向坐在旁邊的周清晏。
周清晏笑笑打圓場說:“別緊張，江叔随意問問而已。江叔彈琴厲害，江烨晨的琴技也是他教，要不江叔你露一手？”
“咳！那我就簡單的彈一首。”
周清晏讓出位置，江父坐在他的位置上。
寧寧身體發僵，江父手輕放在琴鍵上，苦思許久後手指才動起來，奏出美妙的旋律，她聽得出是小星星。
一曲結束，江父回神，收獲了小女孩崇拜的眼光，寧寧說:“叔叔，你好厲害啊！”
江父意外的露出腼腆的笑容，但眼裏帶着驕傲和得意，說:“要不叔叔教你？”
“嗯！”
站在後面的周清晏笑了笑，悄悄的離開去幫江母開飯，而江烨晨吃飯時發現自家父親與未來妹妹關系突飛猛進，心生危機感。
怎麽他們剛見面，比他這個見了幾次面的人更熟？
周清晏與寧寧待到九點多才離開，離開時江父對寧寧說:“寧寧要是你想彈鋼琴随時下來，叔叔教你。”
“好！”
寧寧揚起又大又甜的笑容，江父看見心都化了。
寧寧跟着周清晏離開，坐電梯時她仰頭小聲說:“叔叔一點都不兇啊，周姨為什麽這樣說？”周清晏發出低沉的笑聲回答:“那是因為我媽跟江叔互看不順眼，你覺得不兇就不兇。”
“哦。”
“你喜歡江叔嗎？”
“喜歡。”
“如果江叔說想收養你，你願意嗎？”
“什麽是收養？”
周清晏思索片刻後耐心解釋:“收養就是你會有新的爸媽，你會成為他們的女兒。”
寧寧愣住，高大威猛的江父和溫柔如水的江母會成為她的爸爸媽媽？那江烨晨也會成為她的哥哥？
這……有點難以想像，她一個受盡讨厭的小孩怎能成為他們的家人？
“到了，走吧。”
兩人回到家裏，發現外面下起大雨，有變大的趨勢，有幾根雨紮入陽臺，留下星點水漬。
周清晏關起客廳的窗戶，催促道:“寧寧，時間不早了，早點睡。”
“哥哥，會打雷嗎？”
周清晏回頭，寧寧盯着窗外看，眉心微擰，神色害怕。
她該不會怕打雷？
周清晏轉身走到寧寧前面，擋住了她的視線。寧寧仰頭看他，他卻将她的身子擰向房間的方向，輕推着她說:“應該不會，等你睡了什麽都聽不見了，所以快去睡，不然長不高。”
“哥哥，我很矮嗎？”
“嗯……就一點，也瘦。你之前沒有吸收什麽營養，現在要一點點補回來。”
寧寧想，她與爸爸一起住時，一日吃不了三餐，還經常吃便利店就快過期的飯團，又矮又瘦也是理所當然。
說起爸爸，他會在哪裏？會回來嗎？
如果他不回來的話，她就能永遠待在這裏了……
寧寧一怔，随即神色懊惱，她居然想永遠留在這裏，真的太貪心了！
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不能再貪心。
對，不能再貪心。
周清晏看寧寧思考的樣子，胡亂的揉她頭發說:“別想了，睡吧，晚安。”
“晚安。”
寧寧爬上床，周清晏關上門後去洗手間洗漱，出來時聽見雨點砸在窗戶上的響聲。
他拿起手機看，周母了條語音過來，說是雨太大又有臺風，她在工作室睡一晚。
他回了信息後刷了會兒手機才合上眼睛，半睡半夢之間被一陣響雷驚醒，桃花眼半睜，眼珠往上，他看了一眼又翻了個身繼續睡。
“哥哥，你睡了嗎？”
一道聲音傳入耳中，聲若蚊蠅，周清晏撩起眼皮，望向沙發的尾端。他合了合眼後撐起身子，沙啞的說:“怎麽了？睡不着？”
寧寧定眼看他，他的眼睛半睜不睜，顯然快入睡時被她吵醒，頓時心生愧疚，垂頭摳衣服邊。
要不她還是忍忍吧？
之前她也是一個人忍耐，等待雷聲停。她跟周清晏他們相處幾天，忍耐力似乎降低了，不知不覺依賴了他們。
周清晏意識回籠了一點，若有所思。天又怒吼一聲，寧寧身子縮起一團，他瞧見淺笑說:“你是不是怕打雷？”
寧寧猛烈擡頭，黑暗低下的小臉微紅，點了頭。
周清晏雙腳落低，走向房間并回頭說:“走吧，我陪你睡。”
寧寧踏着小碎步追上，透過暈黃的床頭光，她看見周清晏半躺在床上等待着自己。
她右腳丫子用力一撐，人就到了床上，她乖乖的爬了過去，躺在他旁邊，大大的眼楮盯着線條分明的下颚。
周清晏伸手蓋住她亮晶晶的眼睛，輕聲說:“快點睡。”寧寧緊閉着眼睛說:“哥哥，你是不是很累了？”
“還好。”
說完，周清晏就打了個無聲的呵欠，頭靠在床頭合上了眼，昏昏欲睡。
“我好像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沒有。”
“真的嗎？”
周清晏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合着眼說:“真的沒有，我們做這些事都是心甘情願的，你值得我們這樣做。”
聲線漸小，寧寧睜開眼，周清晏已經睡了過去，呼吸趨向平穩。
她凝視他的睡容想，自己一點都不值得他們如此對她好。
她的爸爸一直說她是個掃把星，害得他諸事不順，就連她的媽媽也是，在像今天日子下抛棄她。
轟隆！轟隆！
寧寧立刻緊閉眼睛，身體彈動不得。
她還模糊記得媽媽離開的那天，她央求過媽媽帶自己走，媽媽卻無情的拉下她的手，一語不發的離開了。
她記憶中的媽媽對她很好，總是給她講小故事，那時卻也毫不留情的離開，肯定是她哪裏做錯了，是她不乖了，因為爸爸總是說她是壞孩子。
萬一她稍有不乖，周清晏、江父江母他們也會像媽媽一樣離開她嗎？
寧寧的尾指輕輕勾住周清晏修長的手指，輕聲說:“哥哥，我會很乖的。”
所以，請你不要抛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