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第戒斷

◇ 第40章 戒斷

樓道裏的“噠噠”聲一點點消失。

走廊一片漆黑,窗簾沒拉開,月光也照不進來。周圍的空氣像繃緊的琴弦一樣,直到手機提示音響起,才把這根在繃斷邊緣的弦徹底震開。

紀流靠在門框上動了動,等樓下完全沒動靜了才疲倦地坐回床上,他覺得今天是他有史以來過得最亂最糟的一天。

微信傳來短促的消息通知音,是林海發來的信息,一連串字看得他頭暈,大概是在跟他解釋那天大比武賽場上的事。

紀流簡略把內容看完,随手回複了句就把手機重新扔回枕頭上。

他在黑暗裏坐了很久,久到自己也感知不到時間,久到忘記自己原本是打算幹什麽。胸腔處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強度不大,但也很難緩解。

枕頭上的手機又是一連串的頻繁震動,他拿過來一看才發現微信列表都是祝他生日快樂的消息。

過零點了,今天是他生日。

短信裏跳出來訂票app的提示信息——是之前訂的去海島的票,提示他們盡快确認行程,那邊好提前為他們安排接應導游。

紀流看着列表滿滿的行程,突然想到之前他跟程間尋開玩笑說,提前規劃好萬一去不了怎麽辦,豈不是要失望了。

沒想到一語成谶,現在這個情況程間尋走不開,就算能走開,去了只怕心裏也更不情願。

紀流看着眼前跳動的字樣,還是在确認那欄點了取消。系統提示訂金退不回來,他想着退不回來就算了,搭點錢進去就當他們已經去過一次了。

他把微信的消息挨個回複完,點燃根煙,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不作聲地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跟程間尋的關系。

他很早前就想過早晚會有這麽一天,此前演練鋪墊了無數次,就是為了真遇到了能坦然一點。他很難形容現在的心情,但有一點他知道,他現在考慮事情的時候腦子是清醒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往後的相處他甚至沒法估計會是哪種模式。他不想讓程間尋因為這件事心裏有隔閡,跟他關系鬧僵,鬧到最後連回家見面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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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是因為他自己同樣害怕捅破窗戶紙帶來的未知後果,所以罕見萌生了懦弱逃避的想法。

他一直都知道不管是東西還是什麽別的,不是心甘情願終歸沒什麽好結果,但有時候心又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用理念控制住的。

很多事不是知道沒結果就能不去做,淪陷的不大部分都是清醒的人嗎。

煙盒裏還剩15根煙,他破天荒地連着抽了好幾根。在剩下的煙逐一燃盡的時間裏,他沒說話也沒動,半個小時,給自己的感情交了個結局。

程間尋說的對,他不該對不該自己操心的事那麽認真。

他不會強迫程間尋去做不想做的選擇,但他可以強迫自己,強迫自己放手,抽身,讓大家都過得少點負擔,從此以後換另一種方式跟程間尋相處。

當然,這些假設都建立在如果程間尋還願意的話。

四肢重的很,用不上勁。床頭櫃上的感冒藥涼透後還泛了層白邊,紀流沒有虐待自己身體的癖好,重新泡了杯,定了六點半的鬧鈴才躺下睡覺。

市醫院的早上比其他地方來得都要快,程間尋鬧鈴還沒響,周圍就已經是窸窸窣窣來往走動的響聲。

昨晚陪着葉媽媽守夜守到三點多,總共才睡了兩個小時不到,睜眼的瞬間面前仿佛蓋了層紗網,世界都天旋地轉,轉了好幾分鐘才清晰。

拿起手機看了眼,6月30號,今天是紀流的生日。

紀流人緣很好,光是私聊的消息回完都要十幾分鐘,程間尋以前就特別喜歡在這件事上争第一,每年都是直勾勾地盯着秒表,直等零點一到就蹿到紀流身邊跟他說生日快樂。

記得有一次,紀流下班回來太累,熬不到零點就睡了,程間尋愣是守在零點前半分鐘把人搖醒,非得讓他聽完一句生日快樂才給他繼續睡。

手機裏跟紀流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他問自己在哪間手術室,想到昨晚的不歡而散,紀流說的那些話還在腦中徘徊。

程間尋三進三出了好幾遍,想着要不要打電話,打開通訊錄又怕他還沒起來被吵醒,就只先發了句生日快樂。

葉涸跟葉媽媽都沒醒,他下樓買了早餐,又習慣性點進微信步數。

才六點半,紀流就已經走了三千多步了。

這麽早幹嘛去了?

程間尋把工作群的消息該看的看了,該處理的也處理了,等葉涸醒來後正好吃完早飯陪他去複查。忙活了一上午屁股剛挨上椅子,紀流才從外推門進來。

葉媽媽回家做飯了,病房裏只有葉涸跟程間尋,倆人正聊着天,看見紀流葉涸招手朝他笑了笑,讓了點床位給他坐:“怎麽現在過來了?局裏不忙嗎?”

空出來的位置正好在程間尋身邊,紀流沒坐,從進來開始就只有跟兩人打招呼的時候看過程間尋一次。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紀流站到另一邊,低聲跟他道歉,“昨天是我大意了,還好嗎?”

葉涸下垂的睫毛輕顫了下,自嘲地扯着嘴角,輕輕搖頭:“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在我跟前守了一整天,我每次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都能看見你。”

“是我要跟你道歉,讓你自責了。”

“昨天我醒來的時候,本來以為上廁所這點小事我能解決,可等下地了才發現根本就站不住。”葉涸臉上一貫風輕雲淡的笑容像是被這件“小事”徹底打垮了,整個人看着都有些脆弱不堪,“是我對不起你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的什麽屁話!從小到大我們給你添的麻煩也不少。”程間尋想起紀流昨天複述醫生的話,越往後說越發不出聲音。

“沒有們啊,只有你。”葉涸也看出他情緒不佳,笑着轉移話題,“我們小紀可從小就是乖孩子,我抱着他坐搖椅他都不鬧,抱久了不高興了才會抗議。”

葉涸像是剛換過藥,病房裏有股很濃的藥物混雜味。紀流把窗戶開了條小縫透氣,自然而然坐在縫隙斜前方幫忙擋風。

葉涸看見他的舉動,無奈地笑道:“沒這麽嬌貴。”

護士推着藥車進來換點滴,見狀表示贊許:“就該仔細點,等病好了對着風吹都行。”她開玩笑似的邊說邊笑,轉眼看到紀流,頓時拉着張臉:“是你啊。”

紀流這才注意到她,是昨天幫自己打吊瓶的護士。

葉涸讓程間尋幫忙搖高病床:“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但他昨天可害得我差點被主任罵了一頓。”護士手上動作不停,麻利地處理好藥劑,“擅自拔針就算了,連不能随便調吊瓶滴速都不知道嗎?到時候真出問題了誰負得起這個責!”

她看着也就是剛畢業的實習生,但訓起人來倒又幾分老練。

紀流自知理虧,沒反駁。

程間尋聞言頓了頓,下意識問道:“拔什麽針?你怎麽了?”

“沒事。”紀流淡淡道,“昨天有點低燒,現在沒事了。”

護士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天老爺,快40度還低燒啊,你是真不當回事。”

她念念叨叨地調松輸液管,其他病房還有人在催,她沒法多留,确認沒問題後一邊嘟囔一邊推車出去。

紀流坐在病床另一邊,把溫好的牛奶給葉涸,對上程間尋詢問的視線,在他開口前就道:“早就好了,沒什麽事。”

倆人中間隔着病床,程間尋幾步跨到對面,二話沒說覆上他額頭,掌下的溫度還是有點燙:“怎麽還在燙,我讓護士再給你輸次液。”

他說着就要拉紀流走,紀流按住他的胳膊:“真不用,早上剛吃過藥,一會兒就沒事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燒的?”說到這,程間尋怔了下。

葉涸說紀流一直在醫院陪他,所以自己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他是不是正在打針,接到電話拔了針跑過來還被自己劈頭蓋臉一頓罵……

“哥——”

“小尋,那個飯盒你放哪兒了?”

程間尋沒說完的話被打斷,葉媽媽跟葉爸爸提着飯盒進來,看到紀流也在,先是有些驚訝,随後慶幸地笑了笑:“小紀也在啊,還好還好,我中午飯做多了,正好夠吃。”

“叔叔也回來了?”紀流跟老兩口打招呼,随後不好意思地跟葉媽媽說道,“阿姨,午飯我估計吃不了了,我這兩天要去趟外省出差,一會兒就得走了。”

“一點都不能耽擱嗎?”

葉媽媽有些遺憾,見他無奈地點頭也只好作罷。

程間尋起身叫住他,聞言皺了皺眉:“你去哪兒出差?什麽時候說的?”

“隔壁省,就去一周。”紀流走到門邊,“趙局今早跟我說的,我這兩天不在局裏,你多幫着點蕭遙。”

他手機來了條消息,交代完就推門出去。

病房門虛掩着,裏面葉爸爸看着葉涸指标恢複正常的體檢單,臉上露出這段時間難得真心的笑,開心得連連拍掌,葉媽媽則拍着程間尋的手在跟葉涸聊他感興趣的話題。

紀流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本來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葉涸的真實身體狀況告訴兩位老人,可現在看見這副場景,還是決定不說了。

時間就這麽多,如果能開心着過,就不要再擔驚受怕地過了。

病房裏面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氛圍很溫馨,他一個人在外面倒顯得多餘,去前臺核實完住院單後就打車回了警局。

程間尋在醫院一待就待到晚上,其實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把要注意的事情點跟葉家父母同步一下。他請假好幾天了,交接完這邊正好明天開始白天就不過來了。

往後的一周他跟紀流都沒什麽聯系,他微信上發的消息紀流也總是大半夜才回。他去問了蕭遙才知道紀流去的是一項保密項目,工作時間基本不允許跟外界聯系。

程間尋腦子裏還被紀流那天晚上的一番話弄的心緒不寧,想等他回來再找他問清楚,可算着日子回家的時候,卻看到家門口停了輛面包車。

管家正招呼幾個沒見過的工人往車上搬東西,他順勢看了眼,都是家裏閑置的家具。

“德叔,你們幹嘛呢?”

這些家具雖然閑置但也都是七八成新,總不能是拿去賣了吧?淪落到要賣家具的地步……他們家不會破産了吧?

德叔是家裏的老管家,跟着金蓉幹了大半輩子,聞言疑惑地轉頭看向屋內:“金總沒跟您說嗎,紀先生準備搬出去住了。”

管家看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伸手指向馬路的方向:“喏,那才剛拉了一車走呢。”

“紀先生臨時決定搬家,東西還來不及置辦吶,金總說這些都是好東西,搬過去先用着,到時候看很什麽不夠再買也方便。”

他招手示意保安擡高道閘,指揮面包車往外開,又跟着搬家工人忙前忙後,生怕他們不小心弄壞了什麽,只留程間尋愣在原地,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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