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第虐殺
◇ 第43章 虐殺
從紀流公寓到家有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程間尋半路就讓司機停車,自己沿着馬路邊緣慢慢往回走,腦子裏想的全是紀流剛剛送他下樓的場景。
他找紀流要他家的鑰匙,紀流說沒有多的了。還是跟往常一樣的叮囑,也還是等他車開遠了紀流才會離開,但他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嘉林市的雨季還沒過,天空又下着毛毛雨,只是這點降雨量限制不了白天被吸幹精氣只能靠夜晚續命的夜貓子。
夜市上燈火通明,街上還有晚歸車輛鳴笛的聲音。熙攘的人群彙聚在各種小吃攤前,油膩腥香的氣味鋪滿大半條街道。
這是他家附近的夜市區,人多熱鬧,說是附近,但真要算起來也得走上二十幾分鐘。
上學那會兒的小孩嘴都饞,程間尋也不例外,初高中的時候總喜歡拉着紀流過來吃路邊攤。
紀流偶爾放學會晚,程間尋也一直趴在窗戶邊等他。也不因為別的,除了喜歡跟他哥呆在一起外,還是因為金蓉不喜歡他總吃這種路邊攤,而紀流就起到一個免死金牌的作用。
夜市裏的攤位不多,他以前跟紀流最常去的就是邊角一家燒烤店。等燒烤的時間老板娘會上一份炒菜菜單,醋溜肉段、幹鍋雞、涼拌空心菜和紅燒魚是他們每次來必點的。
時間久了老板看他們都眼熟,程間尋大老遠朝他點點頭,老板就心領神會地起鍋下雞肉,然後招呼他們坐下。
他眼大肚皮小,每次點的東西都很多,紀流本來只是陪他吃,後面看他次次剩一大堆吃不完,浪費了又可惜,幹脆也不吃晚飯了,就等着跟他來這解決。
程間尋邊想邊下意識朝燒烤攤的位置望去,七八年了,老板還是熟悉的樣子,樂呵呵的,但多了幾根白頭發,身旁跟着打下手的小屁孩也長成了大人。
程間尋跟着車流的方向慢慢散步回家,跟紀流報平安的時候才看到時間,竟然已經淩晨了。
聊天框上幾乎在他消息發過去的下一秒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可他等了小半會兒才看到紀流回的消息。
【好,早點休息。】
程間尋又盯着手機看了會兒,沒等到下文,發了個“知道了”的表情包,推門換鞋。剛從玄關走出去卻意外在陽臺看見程遠,老刑警背對着客廳,臉邊隐隐有薄煙飄過,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爸?”
程間尋喊了一聲,程遠像沒聽見似的,直等肩膀被人拍了兩下他才反應過來,掐了手上的煙吓了一跳:“你怎麽跟鬼一樣走路沒聲兒?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剛剛在外面散了會兒步,我叫你了你自己沒聽見。”程間尋避重就輕地說道,看他身上還穿着外出的衣服,皺眉問道,“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抽煙幹嘛?”
程遠退休後落了一身的毛病,平常十一點不到就睡下了,程間尋印象裏已經好幾年沒見他熬過夜。
他低頭看見程遠腳上連鞋都還沒換:“你剛回來?”
程遠剛開始走神沒聽清,等程間尋又重複問了遍,他才道:“沒有,本來準備出去的,想想太晚了就算了。”
他把視線從窗外移回來,臉上的表情始終不太自然。好在程間尋的注意力被茶幾上幾張碟片吸走了,開了客廳燈轉頭看他:“這是什麽?”
“是你哥小時候跟楊姐和老紀的錄像,就是你之前一直拐彎抹角找我要的。”程遠坐到沙發上,“正好,你抽空把這些給你哥送去。”
程間尋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活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這兩張碟片他可是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拿到的東西,現在這麽輕易拿在手上難免心生懷疑。
“你以前不是怕我哥看了難受不打算給他的嗎?”程間尋審視地看着他,出于職業洞察力他本能覺得程遠今晚有點反常,沉聲問道,“爸,你今天怎麽回事?”
程遠擡手就給他腦門來了一巴掌:“查案查傻了是吧?小兔崽子還猜起我來了!”
“我能有什麽事,我是想着你哥現在也這麽大了,這本來就應該是他的東西,給他了,看不看他自己心裏有定奪。”
兩張光碟被保管得七八成新,程間尋摸索着糙面問道:“我能看嗎?”
程遠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在想別的事,總之沒應聲,程間尋便自顧自把碟片摁進投影儀裏連上手機。
屏幕“滋滋”閃爍了幾秒才逐漸呈出畫面,視頻的像素跟聲音都充滿年代感,程間尋莫名挺直了背,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
裏面都是斷斷續續的小片段,總共三個多小時,全部看完不現實,程間尋拉着進度條挑着看了幾個。
其中一個就是紀流正抱着比他臉都大的火腿腸啃,紀爸爸從他面前蠢蠢欲動地經過三次,最終還是沒忍住一把搶走。
紀流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面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頓瞬間不樂意了,不滿地嚷嚷兩聲,撲上去搶又沒搶過,最後一邊跺腳一邊委屈巴巴地盯了眼火腿腸,然後自己窩在沙發角落生氣。
紀爸爸耀武揚威地哈哈大笑,但沒過幾秒就被穿着圍裙的出來的紀媽媽揪住耳朵狠狠擰了兩下。
“紀宏義!你多大人了還你搶你兒子吃的?啊?!”
還在角落的紀流聽到這話立馬轉身連連點頭附和,手上還不停比劃着紀宏義搶他東西的樣子,看着紀媽媽把紀爸爸罵了一頓又順便拿回了自己的火腿腸,才滿意地繼續看電視。
程間尋沒見過這樣的紀流,默默把播放速度調回了原速。
畫面繼續跳轉,聽到紀媽媽喊了聲“黏黏”,程間尋好奇地跟着複讀:“黏黏?”
“楊姐給你哥取的小名,黏黏糊糊,本來是一對兒,還有只矮腳銀漸層叫糊糊。”
程間尋眼底禁不住帶上笑意,他從沒想過這麽可愛的名字會跟紀流挂上關系:“那糊糊呢?”
他印象裏沒見過這只貓。
“不見了。”程遠說到這嘆了聲氣,“我去接你哥的時候就不見了,家裏翻遍了都沒找,你哥那會兒是學校寄宿,估計糊糊跑出去走丢了。”
程遠說着還翻出手機給他找了張照片,小貓看着就幾個月大。程間尋讓他發給自己,想着以後買只差不多的送給紀流。
他又把目光投向屏幕,手機裏視頻還在播放。
小時候的紀流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性格,甚至跟程間尋見他的第一眼都不像同一個人,一點以前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視頻裏的紀流活潑愛鬧,也會生氣和不高興,看着比現在鮮活多了。而程間尋印象裏的紀流沒哭過沒鬧過,對外的情緒宣洩都少得可憐,也從沒見過他對誰生過氣,一直都是那副沉穩鎮定又應對自如的樣子。
程間尋原本還跟着紀爸爸一起揚起的笑容徐緩僵在臉上,看着被自己暫停的視頻愣愣出神。
紀流性格轉變得這麽徹底,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原本和睦美滿的家在一夜間全沒了。
他爸媽本來就是孤兒,這下連他也是了。
“爸。”他看向程遠,表情是從沒有過的認真,“你們當年的案子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檔案裏也沒有我哥他爸媽出事的經過?”
程遠的神情隐匿在黑暗裏,似乎是這個問題觸碰到他某個年久失修的開關,就像突然故障的機器一時沒法對指令做出反應,程間尋耐着性子等了好幾分鐘才等到他這個向來雷厲風行的爹收到信號。
“因為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
程遠聲音沉沉的,當年的記憶又一次浮上腦海。
“你們看過卷宗應該知道嫌疑人叫王冕,4月8號那天晚上奸sha了剛下培訓班的一個孩子。那孩子才8歲呢,還在讀小學,是家裏的獨生子。”
時隔21年,程遠手機裏仍舊沒删掉他們當年專案組的聊天群,一個7人的小群卻好像有魔力一樣怎麽删都删不掉。
“王冕反偵察意識很強,從受害人家屬報案之後就再沒有過動靜,我們連續熬了好幾天大夜才找到蹤跡。”程遠道,“當時我們沒法判斷他具體的據點只好分頭行動,隊裏總共七個人,除了一個打後勤的其他人兩兩分三組準備包抄進去。”
“我跟你們趙局一組,楊姐是隊裏特聘的心理學顧問,跟老紀一組。”
程間尋默不作聲地聽着這些他從沒聽過的事。
“那天是4月12號的晚上,因為下暴雨,我們分開沒多久對講機就失靈了……我走的那條是死路,很長的一個巷子,我們碰壁回去後打算等人集合再重新商議方案,但這時候才發現老紀跟楊姐他們一直沒消息。”
這些記憶早就死死刻在程遠腦子裏,根本不用畏懼時間會讓它們有一絲一毫的誤差。
程間尋低問:“他們就是這個時候出事的嗎?”
程遠緩緩點頭:“嫌疑人沒抓到還搭進去一個警察一個教授,局裏當晚就加強警力沿那條路搜過去,只能看到打鬥痕跡但不知道他們最後往哪個方向走。”
“一分鐘都沒敢休息,整整24小時的地毯式搜查,我們找到老紀的時候是13號晚上十一點多。”
程遠手指扣在沙發邊緣,眼皮都跟着抖了幾下。指腹用力收緊劃過皮質沙發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在針落可聞的客廳顯得格外刺耳。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裏是條河道,岸邊放着一個破爛的行李箱,老紀就躺在裏面。”
“一米八幾的男人在一個26寸左右的箱子裏,是被掰斷骨頭對折塞進去的。渾身都是血,跟被剝皮了一樣,五官也被磨得看不清。”
“王冕把他的警員證立在他嘴裏,上面還畫了張笑臉……”
程遠眼眶通紅一片,他沒詳細描述紀宏義的樣子,但程間尋已經聽得後背發涼了。
短短一天時間,一個好端端的活人就變成這幅模樣,不用想都知道期間是怎樣非人的虐待。
“岸邊只有老紀一個人,楊姐下落不明。”
“那天你哥在學校數學競賽拿了第一,老紀早上跟我炫耀,說買了蛋糕要早點下班回去陪他慶祝……”
程遠徐緩着往後靠,看着天花板低喃道:“你哥是他們唯一的孩子,6歲,是要去認屍的……”
【作者有話說】
紀爸爸的經歷是一個小伏筆大家可以猜猜是什麽,下一卷就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