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災,跟着父母來京師投奔親戚,碰巧父親病逝,家裏又一窮二白的,這才做了商家繼室。

雖然周氏和著姓大族清河周家攀不上關系,但是周老爺和清河周家有關系,他孫子百日宴時,費盡心機請來了周氏嫡枝的十三老爺過來。

十三老爺又碰巧是勇毅侯夫人周氏的嫡親叔父,從小也是看着周氏長大的,在門外一眼看到許顏華的相貌,覺得特別眼熟,很像自家侄女兒,回家後又随口當個趣事兒和自家妻子說了幾句。

周十三的夫人并不太信有人會無緣無故長得這麽相像,但性子又是個好事的,便特意使人又去萬家看了許顏華,來人也是見過勇毅侯夫人周氏的,回來也說極像。

世上的事是經不住琢磨的,待事情傳到了勇毅侯夫人的親娘耳中,周家老太太一打聽,這萬家小娘子和自家親外孫女竟然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并且最關鍵的是,這萬家大姑娘還長得和自家女兒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事情一往深裏想,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而侯府千金之所以和商戶之女能夠抱錯了,這事還牽扯到一樁公案。

永嘉十年的夏天,三王叛亂,從各自的封地集合成一股兵力,攻下了好幾個州,以清君側的名義,直向京師逼近。

當時京師從上至下都是各種人心惶惶,為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僅許多商戶良民往京外跑,就連許多官宦貴胄,也都把家眷悄悄送到京外的別莊,想等風平浪靜了再接回來。

當時已經身懷六甲的勇毅侯夫人周氏,也是出城的家眷之一,但是她要比同行的貴婦們更加糟心。

除了擔心上了戰場平亂的勇毅侯,侯夫人周氏還要擔心自己娘家,因為三王叛亂要清的“君側”,就是自家老爹,時任宰相的周顯桐。

思慮過重加上慌亂的氣氛和速度快且略颠婆的馬車,導致懷胎剛八個月的周氏,在剛走到京郊時,就早産了。

因為意外狀況,侯府一行人的馬車只能停在荒郊野嶺中,而且當初周氏想着自己的預産期還有一段時日,就只在別莊準備了奶娘,而路上并沒有帶奶娘。

周氏是簪纓貴女,自是沒有自己哺乳的道理。

京師簪纓貴族的婦人最是講究,長久以來的觀念,就是生下孩子有奶娘照管,若是自己哺乳那是自降身份的事,要被嘲笑半輩子的,就是孩子将來大了,也擡不起頭來。

就在周氏抱着孩子急的要哭時,有下人打聽到,跟在侯府車隊後面一同離京的行人中,有一戶姓萬的商戶,家裏的娘子同樣剛剛産女,現在有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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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離京避貨,萬家輕裝簡行,孩子也生在了路上,同樣是早産,且萬家也沒有帶奶娘,是自家娘子親自哺乳的。

作為商戶,那時候還沒有發家的萬老爺自然想攀上侯府這個關系。哪怕侯夫人稍稍松松手,也能讓萬家得到數不盡的好處。

于是萬老爺積極的表示,可以讓自家娘子一路上代為侯府大娘子的奶娘,和自家女兒一起哺乳。

周氏心力交瘁下,又是早産,身心俱疲,眼下只有萬家娘子這一個選擇,也就無奈中接受了,把自家女兒托付給萬家娘子代為照應,自己将養身體。

實在是周氏的壓力也很大,她所嫁的勇毅侯雖然是自家表哥,但是結璃五載才懷了第一胎,這第一胎還是個女兒,丈夫又先有了庶長子。

更甚者眼下她孩子又生在了半路上,生怕身體調養不及留下隐患,必須養好身體再懷個兒子才能安穩。

萬家娘子對侯府千金自然是不敢不精心的,而且周氏也派了兩個自己的心腹丫鬟一起照顧女兒,自覺也萬無一失。

但是尴尬的是,萬家娘子程氏身體本就疲弱,孩子又是早産,吃的再補也哺育不了兩個嬰兒,必然有一個孩子吃不飽。

4.04

俗話說為母則強,程氏一開始是盡着侯府大娘子吃奶的,可是自家孩子吃不飽就餓的嗷嗷哭,看着女兒哭的那麽慘,剛做了娘親的程氏心裏生疼,于是便想了一個主意。

她找到機會,趁着喂孩子夜奶時,把侯府的大丫鬟支出去,偷偷将兩個孩子的襁褓給換了。

原本侯府派來的大丫鬟看的緊,程氏只能日日先顧着侯府大娘子吃奶,這樣一來把兩個孩子的襁褓一換,她本心是想讓自家女兒飽餐一頓,逮空再把人換回來就是。

因為兩個孩子都早産,出生時間又只隔兩天,都是皮膚青紅,眼睛都不太能睜開的下嬰兒,所以除了程氏沒有人發現兩個孩子換了的事。

換過孩子後,由于程氏心疼女兒之前吃不飽,便好生喂養了自家女兒幾頓。

但是換過來容易,再換回來就難了,程氏後面再沒有找到機會把孩子換回來。更不妙的是,再往後孩子五官逐漸長開了,眼睛也睜開了,兩個大丫鬟開始認出自家主子的樣子了。

錯有錯招,就這樣一個孩子吃得飽,一個孩子吃不飽,到了別莊的時候,程氏的女兒長得白白胖胖,反而真侯府千金面色青黃,虛弱的營養不良。

周氏看着自家女兒被喂養的不錯,長得也好,自然對萬家賞賜頗豐。

而程氏看着大丫鬟抱走了自家女兒心如刀割,但就是沒勇氣換回孩子,承認自家慢怠了侯府千金。

這件事就成了秘密,程氏誰也不敢說,連自家相公萬老爺都不提,一直埋在自己心裏,久而久之成了一場心病。

她到底是個善良的女人,自覺對不起由侯府千金變成了自家女兒的萬玉笙,便一直小心照料,唯恐将來有一天揭破兩個姑娘的身份後,侯府貴人會因為她沒有把真正的侯府千金照顧好而牽累自己的親生女兒。

但是到底程氏擔驚受怕之下,憂思成疾,到了萬玉笙兩歲時就撒手而去,臨死前只能千叮咛萬囑咐自家相公,千萬好好對大姑娘。

因着這一樁前塵,本是程氏的一腔母愛,卻也将兩個孩子前十年的人生,徹底的颠倒。

而十年之後,當周家老太太發現自家外孫女有可能抱錯後,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餘,越想越心驚,暫時沒想好怎麽悄無聲息的處理好這件事,只能先告訴女兒和女婿一聲。

勇毅侯夫婦知道後自然也是大為驚詫,誰家養了十來年的孩子有朝一日突然被人告訴不是親生的,也會覺得荒謬異常。

待勇毅侯找出當年伺候的舊人一一訊問核查,最終從當時被派去跟在程氏身邊,照顧侯府大姑娘的兩個大丫鬟口中,審出了一道缺口,當日她們同時有一刻鐘都沒有伴在侯府大娘子身邊。

勇毅侯許明遠是上過戰場的人,自來處事剛毅果斷,一聽說兩個大丫鬟曾經擅離職守,導致自己的血脈被換入商家,一時雷霆大怒,直将兩個如今已經是府中體面仆婦的人各自一頓好打,連同全家一同灌啞發賣。

至于萬家,勇毅侯不忌以最大惡意來揣測,當初會抱錯孩子,必然是程氏豬油蒙心,想要自家女兒擁有更好的前程,而刻意換了兩個孩子的襁褓。

勇毅侯臉色乍青乍白,将兩只手指頭攥的嘎嘎響。他半生自負,上馬能平戰亂,下馬能安朝堂,可是枉他機關算盡,自家血脈竟然都能讓個低賤的商戶婦人調換。

一時間,勇毅侯腦海裏想了很多狠狠報複萬家,讓他們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侯爺,我們宜姐兒以後可怎麽辦啊!”

知道疼愛了多年的女兒不是親生的,侯夫人周氏剛開始難免內心驚慌,六神無主。

畢竟生恩及不上十年來日日相伴的養恩,何況周氏對于許宜華慣來疼愛異常。

當初周氏生了許宜華後不久,勇毅侯就打了勝仗回來,待三王叛亂的事情平複,她又生了兒子,所以周氏一直覺得許宜華是生來帶福的。

而且許宜華從小就乖巧聰明,極為貼心,還相貌秀美,書畫禮儀樣樣不輸人,哪怕在京師女學裏,也是出挑的人物,很給周氏長臉。

如果沒有這一場抱錯的事,按照周氏的打算,許宜華以後的人生本該極為光輝燦爛,将來嫁作皇子做正妃,甚至大皇子去後,當今一直沒有立太子,許宜華若是再有運氣一點,日後就是做皇後也使得。

現在發現許宜華本是商戶女,出身定前程,之前的打算全部落空了,日後許宜華的處境必然尴尬非常。周氏心疼不已,直為許宜華感到委屈。

“能怎麽辦?她占了我親生女兒的位置,現在自然該還回來了!”

勇毅侯現在深感萬娘子是心裏藏奸,偷龍轉鳳的惡婦,有這樣的生母,許宜華也未必就好得了,一時之間自然沒有什麽好心氣。

“你說得容易,可是怎麽還回來啊?這麽一來,我們侯府豈不成了京師裏的大笑話!本來宜兒和四皇子……”

周氏心裏酸甜苦辣一時都俱全,只顧着心疼許宜華,至于那個被抱錯了的親生女兒,反而因為沒見過面,倒沒多大感覺。

勇毅侯冷哼一聲,商戶女還想繼續攀扯四皇子嗎?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命了!四皇子妃,自然要自己親生女兒來當才般配。

內心開始為親生女兒打算,可是突然地,勇毅侯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樁舊事。

那時候勇毅侯和周氏成婚三年,周氏還沒有身孕,而勇毅侯身邊一直很寵愛的小妾孟氏卻不知怎麽先懷了孕,後頭生下了庶長子許伯揚。

勇毅侯因為這事兒對周氏深感愧疚,畢竟是周氏是他嫡親的表妹,先有了庶長子,必然會讓周氏臉上難堪。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還是寵愛的妾室所出,勇毅侯不舍得讓孟氏落胎,而周氏又難能可貴的賢惠了一把,是她力勸周家大舅哥和岳母,堅持沒有給孟氏灌上一碗落胎藥。

所以為了感念周氏的大度,勇毅侯勇毅侯便一時不再理會孟氏,專心在周氏身上使力,還陪求子心切的周氏一起在湛山寺求簽。

當時周氏一下子搖出了一支百年未出的上上簽,名曰鳳頭釵。解簽的大師對這簽很是敬畏,語焉不詳的對周氏說,她命中有兩女,一個有鳳命,一個有貴子。

但是多年過去,如今周氏只有親生的一子一女,許侯爺曾以為這箴言若是真靈,或許會落在庶女許攸華身上,也因為箴言的緣故,他和周氏心底裏對許宜華難免多有期待。

而許宜華之前也不負他們的期待,很得宮裏許良妃所出的四皇子的青睐,看起來将來一個四皇子妃跑不了。

但是勇毅侯如今轉念想來,說不定這簽上說的第二女,并不指許攸華,哪怕出身侯門,許攸華一個庶女,前途也有限,能有什麽貴子。

不管是許宜華,還是被抱錯的那個孩子,都是叫周氏阿娘,說不得大師說的“一個有鳳命,一個有貴女”,要印證在她們兩人身上的。

雖然許宜華出身商戶,但是這麽多年在侯府,他們夫婦對她多加培養,這通身的氣派,比皇宮裏的公主也不遑多讓的,也許鳳命不會有,但是許宜華頗受四皇子青睐,若是将來……指不定會有貴子?

許侯爺也是一深思熟慮,就忍不住腦洞大開的想多了,這麽一來,對于許宜華的安置,就不能随便處之了。

“最近我陪你再去一趟湛山寺吧,向大師求個簽,順便我們的親生女兒,總要回來的,也為她蔔個吉兇。”

打定主意後,許侯爺對依然掉着眼淚的周氏說道。

周氏先時有點不太理解,不同于許侯爺血濃于水,只認自己的血脈,周氏是生的不如養的親,這些年許宜華就是周氏心裏最喜歡的女兒。

眼下周氏甚至暗自惱怒為何會有報錯孩子的事情發生,不讓許宜華真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但是看到許侯爺意味深長的目光,到底是夫妻多年,周氏也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支鳳頭釵,以及解簽大師的話。

周氏出身名門,從小既是嫡幼女備受疼愛,又嫁給了自家姨母所出的嫡親表哥,表哥雖然不溫柔多情,但總是對她不錯的,敬重有加,而且她一嫁過來就是侯夫人,光彩無限,人人豔羨。

除了子嗣上略艱難了點,周氏這輩子可以說是順風順水,萬事可心。

當時在湛山寺抽中了據說百年未現的鳳頭釵,又将周氏的榮耀推到了至高處,京師貴胄的貴婦圈裏,人人都得承認,她是個有福氣的。

而且大師的話也給了求子心切的周氏一個定心丸,她不是不能生,将來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

同許侯爺一樣,那支鳳頭釵和解簽大師的話,讓周氏印象極為深刻。

如今想來,大概她真的命中注定要有兩個女兒,親生的那個是她的女兒,誰能說她親自教養了那麽多年的許宜華不是她的女兒呢。

而且再想想許宜華的未來,“鳳命”可能不行,但是有“貴子”也不錯啊。

如此想來,周氏深覺安慰了一點,便比之許侯爺,更巴望着去湛山寺再求一支簽了。

在這之前,周氏和許侯爺都一致決定先隐瞞消息。

5.05

侯府裏許宜華絲毫未察覺,自己的命運也即将翻天覆地的改變,只一心照常上女學。

萬家當時的許顏華,不,是萬玉笙也只覺得莫名招了貴人的眼,不僅專程看她,還打聽她的生辰八字,請她去清河周家做客,周家的老祖宗都親自見她,對她特別的親切。

萬玉笙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那麽狗血,只是美滋滋的想着,說不定按照穿越女定律,她要有一份好姻緣了,遇到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什麽的。

而勇毅侯夫婦低調的再次去湛山寺求簽,仍然是周氏搖簽,結果搖出來的還是一支上上簽。

雖然不是像之前的鳳頭釵那般百年未現,但也是大吉。就是勇毅侯,也不得不覺得,周氏确實還是有那麽幾分運道的。

簽文曰:天安姻緣不偶然,何方共月同生年。相逢相合好團圓,盛世蘭孫承慶延。

只是當初為周氏解簽的大師第二年就已經雲游四方了,現在是寺裏的方丈大師親自來解簽,在看了那只簽後,方丈大師道了一聲佛號,沒有問周氏所求,只說讓勇毅侯夫婦順其自然,富貴自有天命,該來的不能避免。

後來勇毅侯又親手送上了自己為那被抱錯的親生女兒認祖歸宗選的備用名字,當初宜華的名字先取之後,勇毅侯就便順着嫡女的名字,讓庶女一起用了華字,取名攸華,是為親姐妹間也更親近些。

現在也是因為宜華這個名字,勇毅侯繼續延續了華字,方丈大師根據周氏親女的生辰八字推算,在一堆名字裏,用毛筆圈了一個“顏華”,蔔過吉兇後,果然大吉。

回府後,勇毅侯琢磨了半天,到底該如何處理抱錯孩子這個事,自家的女兒,自然還是得接回來,十年前已經讓她受了委屈,怎麽也不能繼續不管不顧。

既然大師又說要順其自然,周氏又舍不得宜華,他們夫妻商定後,也還想把許宜華留下。

卻有一條,雖然萬家只是地位低下的商戶,但萬家總是在京師也稱得上巨富,門路也廣,是頗認識幾個人的,想要悄無聲息的把事情壓下,不太現實。

因着當年程氏換女的事,勇毅侯本是對萬家極為不滿,但是萬家總歸也是宜華的親生父母,處理起來難免投鼠忌器,做過了怕讓宜華心寒。

又因勇毅侯和周家再三調查,怕是換孩子的事只是程氏一人所為,程氏多年前就病故,這事萬老爺恐怕是不知道的,且萬家待大娘子萬玉笙确實不錯,就是萬老爺的繼室周氏,對萬玉笙也稱得上是妥帖精細。

總歸勇毅侯最終只能拿定主意,輕拿輕放,于是派人找來了萬家老爺萬彭程,将調查來的事一一告知,先看萬家如何反應再說。

萬老爺萬鵬程祖籍橫州,骨子裏頗有一股闖勁兒,因而在京師從一間普通的雜貨鋪子,開到了如今三間酒樓,三間銀樓,一間繡紡多春閣,還有一座京師聞名的首飾鋪子廣玉閣,另有地産無數,性子裏自有天生的趨吉避兇。

在知道自己的發妻竟然膽大包天的敢把侯府千金換了,萬鵬程先是出了一身冷汗,一瞬間在心裏千回百轉,随即跪倒在勇毅侯面前告罪,也不狡辯,只道是自家對不起侯爺和夫人,願一切聽從侯爺發落。

“哼,你們一家子膽大包天,竟敢私自調換侯府血脈,我若是告到通天府,你們全家充軍流放都是輕的!”

勇毅侯發自內心的不想輕拿輕放,自家血脈差點都被混淆,堂堂侯府千金長于商戶,将來說出去這名聲能好聽到哪裏去,他這個當爹的也面上無光。

“都是小人發妻一時糊塗,對不住侯府大姑娘,如今小人也無面目求饒,只盼着能彌補過失,以求得侯爺從輕發落!”

這萬鵬程此時是恨極了發妻程氏,誰能想到這個一輩子謹小慎微連大聲說話都沒有的女人,竟然膽大包天幹出調換孩子的事,現在可好了,全家都要被她帶累。

想想自己半輩子努力才掙出了那麽一份家業,他還有一嫡一庶兩個兒子都沒有長起來,眼見着一切都要如流水落花,萬鵬程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

“小人那糊塗妻子早已深埋黃土,為補償侯府大娘子,小人願獻出百萬銀錢,作為将來侯府大娘子的陪嫁,不求抵過,只當是小人全家和大娘子相識一場的緣分,求侯爺成全!”

都到了這時候,萬鵬程只能舍棄財産斷尾求生。他倒是有幾分心胸,錢沒了可以再賺,眼下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果然商人重利,出了事就想着用錢砸人。勇毅侯不屑的看着萬鵬程,他自己的嫡女,難道還出不起嫁妝嗎?

但是到嘴的話,最終勇毅侯卻是咽了下去。

無他,前幾年,國家連年戰亂,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今上又輕徭薄賦,以免百姓生活困苦。

勇毅侯這個爵位從先祖開始就是戰功起家的,國庫窮了,國家沒有銀子養兵,跟着勇毅侯出生入死的将士們,現在歸入京師南大營的許家軍,也只能勉強維持運轉,最近軍中就要裁人了。

另外兵權雖然交回去了,但是勇毅侯卻不肯徹底的放手這一支軍隊,總還要把軍隊收攏在手裏。

如今方家豪富,若是他出面在聖人面前獻上百萬銀錢,避免軍中裁人,那麽京師南大營的總指揮使,大概他也能謀得到了。

最關鍵的是,這樣一來,他在軍中的威望,也足以讓這支收歸聖人的兵,還是姓許。

勇毅侯盤算了一下,這買賣不虧啊。

最終勇毅侯和萬鵬程談妥,萬家交給勇毅侯一百萬白銀,連同南方千畝水田,京郊一個莊園,京師三家鋪子,一同作為侯府大姑娘的陪嫁。

并且除了侯府大姑娘認祖歸宗,原先萬家的大姑娘,也就是許宜華,也還是養在侯府,勇毅侯夫婦認作養女,将來婚嫁也與萬家沒有關系。

這一團亂的兩家關系,就此厘清,方家賠了銀子,自家親生女兒也不能得見。

勇毅侯府這一樁奇案,在勇毅侯把許顏華接回來,以及向聖人獻銀後,就低調的傳揚開了。

在京郊時,兩家抱錯了孩子,如今機緣巧合,這真侯府大姑娘又重新被認了回來。這段傳言很快成了京師裏比戲本子還傳奇的一樁故事。

而勇毅侯府認回女兒後,把原先的商戶親女,也認作養女,一同教養,也留下了積善人家,寬厚大度的名聲。

因着對方家輕拿輕放,勇毅侯多少覺得對不起親生女兒,又特意求聖人給了許顏華一個名額,讓她入讀京師女學。

京師女學從前代起,就由皇家所興辦,廣集天下名師,就連太學的那些巨碩鴻儒也會到女學給一衆女學生們上學。

女子一旦進入女學就身價倍增,歷代皇後、皇子妃皆是出自女學的學生,世家大族選擇冢婦時也非女學學生不可。

女學一向難進,名額稀少,不僅只有世族貴胄家才有名額,入學還需要考試,考試難度并不亞于男子就讀的太學。

世家名媛都是從五六歲起就開始為女學做準備,而一家也就最多能夠入讀兩人,要是考入女學,就是一個家族的盛事,若不是聖人特意恩典,許宜華怕也是考不上的。

勇毅侯一片慈父心腸,想着女兒若是入讀女學,将來這一段長于商戶的經歷多少也能消弭,不至于影響她的未來。

而侯夫人周氏聽說勇毅侯特意為許顏華求了名額,卻不太高興,她是簪纓貴女,難免想的就要多一些。

當年周氏因為是嫡幼女,備受周夫人寵愛,對學業也松散,就沒有考入女學,而許宜華十歲考入女學,極為争氣,讓周氏臉上大為光彩。

而若是許顏華進了女學,無論是學問還是規矩,哪個都拿不出手,就是妥妥的為她臉上抹黑了,将來一準兒被嘲笑,連同當年她沒有考上女學這段“公案”,都要被當做談資了。

周氏都能想到,京師那些嘴臉刻薄的貴婦會說什麽,許宜華雖好,果不是親生的,處處不像她。而那一個處處像她的,是什麽樣子,大家都有眼能夠看到。

按照周氏的打算,其實她覺得許顏華最好就是嫁回周家,從她嫡親兄弟的兒子中選一個有出息的嫡子最好了。

一面周家是名門世家,又是許顏華的外家,相公是嫡親表兄弟,又有自己娘親看着,必然會過得很好,就像自己一樣,嫁給表哥的好處,她是盡知的。

另一面,周氏也覺得許顏華長于商戶,就那個教養性子,她又不像宜華那樣溫柔妥帖。

若是往侯門貴胄裏嫁,或許四皇子會因為勇毅侯而娶她,但是到時候許顏華那個性子肯定要惹很多麻煩,侯府的名聲也會受她帶累。

但是周氏也就是想想,她自己知道,勇毅侯基本上不會考慮把許顏華往周家嫁的,比起許宜華,勇毅侯還是更想要有自己血脈的許顏華嫁給四皇子。

所以周氏只能盯着許顏華拼命地學規矩,想要壓壓她的性子,也不想讓許宜華受許顏華的委屈。

6.06

周氏以為晾着許顏華,壓着她學規矩就能安心,但是許顏華這邊可不這麽想,直接帶着餓的咕嚕咕嚕的肚子,殺向周氏住的正院。

“誰讓她過來的?”

周氏一聽丫鬟說起來,大姑娘在外面要見她,便皺起了眉頭。

不是讓她禁足在屋裏學規矩和反省嗎?闖到她屋子做什麽。如此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兒,讓周氏心情愈加的不快起來。

作為一個小娘子,竟然無視家裏父母的話,讓學規矩不好好學,反而把嬷嬷氣走,讓不許出屋子,不僅出來了,還要特意跑到她面前。

這樣身具反骨,野性難馴,簡直是周氏之前聞所未聞的。

也是,商戶門中,能出什麽上得了臺面的女孩兒!

就在周氏面色青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懲罰許顏華時,許宜華忍不住試探着開口了。

“太太還是見見顏妹妹吧,她許是為了江嬷嬷的事兒來認錯的,顏妹妹如今知道錯了,太太您就別生她的氣了,回頭讓她再給江嬷嬷道個歉,還跟着江嬷嬷學規矩。”

許宜華還呆在周氏那裏,如今身邊變了,她更加愛黏着周氏了。

本來聽說許顏華在外面要過來,許宜華內心湧上一股不喜,她就不能不往她們這裏湊嗎?但是面上卻不顯,依然乖巧的替許顏華說好話。

“可見商戶門庭是多沒規矩,這顏姐兒性子這麽野,簡直目中無人了,我卻不能繼續慣着她的脾性兒。”

周氏喜歡性子乖巧聽話又貼心的女孩兒,像許宜華這樣,如今許顏華不聽她的吩咐也就算了,反而在禁足期內出來,戳到她眼前了,更是讓她一股子氣悶在心口。

周氏不覺連許顏華院中的下人一同遷怒起來,想着也是時候該讓許顏華院裏的下人緊一緊了,這麽多人連個姑娘都看不住,能中什麽用。

許顏華在外面,聽到婆子傳回來的話,說周氏不讓她進屋,請她趕緊回去反省,沒有她的吩咐不許許顏華出院子時,臉上更是透出一股遮不住的寒霜。

許顏華眼睛瞪向傳話的婆子,不免冷笑了一下,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周氏連見都不想見她,就這麽讨厭她嗎?

算了算時間,勇毅侯大概要回來了,許顏華繼續氣定神閑的站在周氏院外,她就是不走!周氏不喜歡她嗎?她現在也,非,常,讨厭周氏!

“姐兒,要不咱們回去吧……”

張養娘看着周氏院裏的丫鬟婆子都在看着許顏華,雖然不敢明面上交頭接耳的評說,但是眼神中都在傳話,擔心這麽下去許顏華的名聲在侯府裏更差了,以後她不讨侯夫人歡心的事,怕是更要坐實了。

“不走!就這麽待着!”

許顏華知道張養娘的想法,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能走呢,不然之後在侯府裏當一個尴尬的透明人嗎?

幸好許顏華沒等多久,就在周氏聽說許顏華還沒有走,氣的讓身邊的趙嬷嬷來帶她進來,預備好好教訓一番時,勇毅侯回來了。

“顏姐兒怎麽在這裏站着?“

勇毅侯剛走到院外,就看到許顏華倔強的站在門口,小小的身影站的筆直筆直的,像一根崩的緊緊的缰繩一樣,快步走過去,大手摸了摸許顏華的頭,溫言問道。

”爹……“

許顏華本來以為自己內心足夠強硬,周氏的态度根本傷害不了她,但是也許是因為此時肚子太餓了,讓她的精神有點脆弱,而勇毅侯的手又那麽溫厚。

許顏華一說話,眼淚就滑了下來,比她原先所設想的還要逼真自然。

”怎麽了?“

對這個剛出生就被商戶賤婦調換了的親生女兒,勇毅侯是充滿憐惜的,看着許顏華落淚了,勇毅侯趕緊問道。

“爹也不喜歡我嗎?是不是也覺的是我占了許宜華的位置,根本不想見到我?”

許顏華原本不想這麽說的,但是話一說完,她才意識到,她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平靜的接受周氏的偏心,她內心還是充滿了委屈和怨氣。

“這是什麽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着許顏華的話,勇毅侯皺起了眉。

他和萬老爺以及這個時代的其他男人一樣,平時都是早出晚歸,除了對兒子接觸的能多些,都把女兒的教養推給母親,對後宅的事也不怎麽留心。

所以眼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勇毅侯只能把眼睛放在周圍的丫鬟婆子身上詢問着。

“侯爺您回來了……”

許顏華身邊的丫鬟沒人敢說什麽,趙嬷嬷聽從周氏的吩咐,剛一到院子門口,就撞見了勇毅侯問起許顏華,讷讷的問了聲好,趕緊使眼色讓身後的小丫鬟去屋裏告訴周氏。

“爹……是太太,她不喜歡我,處處偏心宜姐兒,一直覺得那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也不是和宜姐兒攀比,只是在府裏我住的屋子,身邊的下人,什麽都趕不上宜姐兒,這也就算了,連府裏的下人都知道太太不喜歡我這個親生女兒,我院子裏的婆子都敢對我不尊重……”

“太太不願意看到我,就讓個很兇的嬷嬷教我規矩,嬷嬷根本不想好好教我,天天尋我的錯教訓,我不想要這樣的嬷嬷,但是太太就把我關在院裏。太太還不叫我吃飯,已經好久沒吃飯了,好餓……”

“要是我不出來,就要餓死了,可是太太還是不肯見我。爹您能送我回家嗎?我想回萬家……”

許顏華本就是預備告狀的,于是一邊哭着一邊盡量口齒清晰的把話說明白,不敢當着勇毅侯的面故意喊周氏作“夫人”,只能叫周氏“太太”。

許顏華是見過許宜華流淚的,才十來歲的小女孩,就能把楚楚動人四個字演繹到極致,一滴滴晶瑩的眼淚看上去都是美的,面對這樣可憐可愛小姑娘,沒有什麽人能狠心的拒絕她的要求。

而許顏華就耿直多了,自認也學不會那樣把眼淚當做手段的做派,而且她是真的傷心,不僅哭的鼻子紅通通的,甚至還嗚嗚咽咽的扯着勇毅侯的衣袖搓鼻涕。

“……”

勇毅侯一時之間被許顏華的話和表現驚呆了,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許顏華哭的慘兮兮,眼淚鼻涕齊飛的樣子,反而因為表現的真實更讓勇毅侯心中動容。

他真是完全沒想到,許顏華竟然是在跟他告自家表妹的狀。

雖然之前他和周氏把許宜華也留在了侯府,但總想着到底是親生骨肉,勇毅侯壓根沒想過周氏會對許顏華不好。

要說周氏待侯府的大郎和二姑娘許攸華冷淡敷衍,這個他可以理解,不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到底是兩樣。

但是周氏偏愛養女,而讓才接進侯府的親生女兒委屈成這樣,勇毅侯就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不管怎麽樣,這孩子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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