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小被抱進商家長大,已經很可憐了,到底也是他們做父母的沒有盡到責任,他們夫妻該怎麽對她補償都不為過,可周氏到底如何對她,竟然讓這孩子現在寧願哭着回之前的商家。
說來勇毅侯之前也是知道許顏華沒有住許宜華的院子,周氏和她說,宜姐兒一時之間身份大變,又因此病了一場,本就心裏難受,再讓她換了院子,這孩子以後該怎麽在府裏待下去,不如繼續讓她和原先一樣。
勇毅侯當時也同意了,到底也是當親生女兒養了十來年,不好因為知道宜姐兒不是自己親身的,就一下子對人态度大變,犯不着刻薄成那樣。
不過勇毅侯記得自己當時還特意對周氏說過,因為宜姐兒的院子是之前擴建過,給顏姐兒的院子雖然趕不上宜姐兒,但是屋內陳設一定精心布置,甚至要周氏開庫房給她多挑些好東西。
現在卻……
“你和宜姐兒的院子真的差很多?”
勇毅侯很少挂心後宅,只知道許顏華住的院子在侯府花園的東面,之前是接待侯府家将的地方,因為前幾年才修整過,所以周氏把院子給許顏華,勇毅侯也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
“屋內的陳設簡直天差地別,爹您進過宜姐兒的屋子的話,再去我那裏看看你就知道太太對我多不喜歡了。”
許顏華雖然覺得該說的就要說出來,話裏也一點也沒有委婉的替周氏留面子,但心裏到底還是忐忑的。
她知道侯府千金和商戶女的人生在大秦就是兩種概念,生活方式和表達方式也完全不一樣,她現在的表現可以說是特別的粗野了。
甚至往大了說,直訴長輩偏心,就是不孝,不敬長輩的名頭壓下來,她一點好都讨不着。
但也就只能現在說了,趁着她剛回侯府,勇毅侯對她略有虧欠,她又是在商戶中長大,商戶在這個時代公認的教養差,大家對她的規矩和教養方面要求也低,這時她才能鬧起來,盡力的為自己争取該得的利益。
規矩她遲早要好好學的,等到學好規矩她再這樣,不用周氏對她不滿,就是眼前的勇毅侯也不會讓她好過。
這是許顏華目前唯一的機會了,幸好她也賭對了,勇毅侯是武将出身,對有話直說,性格爽利的小娘子很有好感。
勇毅侯默默的讓許顏華繼續拿着自己的衣袖擦臉,既然她覺得有委屈,而且還直言不諱的說出來了,那麽他就要給這孩子一個交代。
“那你領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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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毅侯沒有進周氏的正院,而是帶着許顏華一起去她的院子了。
趙嬷嬷心裏不由得叫苦,咬着嘴唇只等着勇毅侯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趕緊進屋去和周氏彙報。
剛才許顏華對勇毅侯告狀,她可全程都聽到了,礙于侯爺在場沒有權利上前阻止許顏華,而且周氏遲遲不出來,她只能在心裏幹着急。
別人不知道,趙嬷嬷是周氏身邊的貼心人,她可是清楚,當初周氏對許顏華的院子跟沒有費心,只是随便換了一些家具,窗紗什麽的,另外再添置了些閨房用具。
而許顏華的屋子,比起許宜華住的內室一水兒的香梨木家具,自然是真的天差地別。
周氏是開了庫房沒有錯,但是只給許宜華院裏又添加更換了一批貴重字畫和擺設,當時趙嬷嬷就覺得不妥,怎麽也是親生女兒,還向周氏建言了兩次。
但是周氏一心惦記着疼愛了十來年的許宜華,那時候許宜華知道自己不是侯爺夫婦親生的孩子,生身父母只是低賤的商戶時,很是受了打擊,病了一場,把周氏的精力都轉移走了,于是對許顏華的院子,周氏就那樣随便湊合了。
從許顏華回來,周氏的一系列做法,別人看不明白,陪在周氏身邊二十多年的趙嬷嬷卻能猜度一二。
按照周氏的立場,有的時候越是親生的,越是随意摔打不用講究,畢竟親生母女,這血緣是斬不斷的。
而像是宜姐兒這樣不是親生的,卻尤勝親生,反而需要小心捧着,唯恐讓她受了委屈,自己良心難安。
人心就是這樣,別說周氏,就是趙嬷嬷自己對從小一直看着長大的許宜華,也是不由得更加疼愛兩分,感嘆命運弄人。
更遑論兩個姑娘比較起來,一個性子倔強,總是惹周氏生氣,一個卻體貼孝順,溫婉可人,周氏會更喜歡哪個還用問嗎?
看着周氏因為自己學了許顏華對勇毅侯告狀的話,氣的把炕桌上的茶果杯碟全都推到地上摔得粉碎,趙嬷嬷縮着脖子默默的站在她身後,也是在心裏替周氏埋怨起許顏華。
“我怎麽就生了這樣的孽障!這個不孝的東西……”
周氏聽說勇毅侯跟着許顏華去她的院子了,心裏倒不擔心勇毅侯會對她怎麽樣,她是勇毅侯的嫡親表妹,又有兒子傍身,因而并不怕他。只是對許顏華氣的更狠了,覺得她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7.07
勇毅侯還沒有進許顏華的東小院,就看到院子裏有兩個婆子在那探頭探腦的。
怎麽那麽沒規矩!
勇毅侯當下心中十分不喜,進了院子後就讓所有伺候的人都出來跪着。
從院子裏那些丫鬟婆子上方掃了幾眼,勇毅侯擰緊了眉。他雖然常年不關注外院,但是到底常居高位,丫鬟婆子質量高低還是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得出來的。
那幾個婆子看他進來就抖得跟篩子一樣,眼神游移,怕就是顏姐兒口裏對她不甚尊重的幾個了,而另一邊跪着的幾個丫鬟,要麽年紀太小,要麽看起來都木楞呆蠢。
更有跟在許顏華後面的兩個丫鬟,一路上頭就一直沒擡起來過,之前看到姑娘哭成那樣,都不知道上前遞個帕子,料想也不是什麽貼心人。
就從周氏撥給許顏華的下人看,勇毅侯就有些心涼。
不明白到底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周氏怎麽就敷衍應付成這樣,連伺候的下人都沒有精心挑選,教導規矩,就這麽放到顏姐兒屋子裏了。
其實許顏華在路上時就不哭了,現在看到院子裏那幾個婆子丫鬟,特別是面色有些惶恐的王大家的,心裏一陣解氣,順便把王大家的話也給勇毅侯學了一遍。
當場聽着許顏華對勇毅侯告狀,王大家的眼前一陣陣犯黑,心裏懊悔着自己之前幹嘛多說那麽幾句,在勇毅侯利眼看過來時,立馬吓得面如土色,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巴掌,磕頭求饒起來。
勇毅侯沒有搭理地上跪着的人,只是低頭看着許顏華。
“本來她們是母親挑給我的,我是不敢不看重兩分的,但是她們這副做派,分明就是奴大欺主,不把我看在眼裏,若是放任她們如此,今後我這身邊伺候的人,怕是都要使喚不動了……”
王大家的現在知道求饒了?晚了。
許顏華打定主意,之前周氏做得太過了,她要在府裏過得更有底氣,就必須要借着這次機會立立威,當然最好的椽子就是這院子裏的下人們了,省的一個個的都捧高踩低,不把她放在眼裏。
她說完後,看着勇毅侯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有點可憐巴巴的,不過眼底卻清澈有神,話裏話外的,分明就是想借着勇毅侯的手懲罰這幾個下人。
勇毅侯自是能想到許顏華的意思,懲治下人是小,無非就是也想着順便讓其他人看看。哪怕她不得周氏的心意,她這個侯府大姑娘,也還有侯爺在背後站着。
不過好在她的話都在明處,絲毫沒有藏藏掖掖,扭捏算計的感覺,也總算對了勇毅侯的胃口。
這一路的接觸,讓勇毅侯對這個嫡女的性子也差不多能摸清一二,知道她也不是那省油的燈。
話又說回來,若是一般的小娘子,也沒有敢這樣對着父親控訴母親偏心的,甚至還想繞過母親懲治下人立威。
盡管許顏華看起來問題确實挺大的,但是勇毅侯想着這孩子本就長在商戶,本來也沒有期許她能立馬表現的和許宜華一般懂規矩。
不過好在她性子果敢,不怕人,看起來也有幾分機靈勁兒,最重要的是身上還有那麽幾分難能可貴的氣勢,最讓勇毅侯覺得欣慰。
若是山羊,就是披着虎皮也鎮不住山林。
商戶地位卑賤,在商家長了多年,一朝進入侯府,身份是天差地別的轉變,一般人都難免要戰戰兢兢一陣,心裏底氣不足,但是許顏華不僅适應良好,甚至還敢主動挑事兒。
若是許顏華真的膽小畏縮,被侯府的氣勢所壓,話都不敢說,勇毅侯才要犯愁呢。
他想着,這孩子只要今後多學學規矩,再磨磨性子,将來成親後掌管一府門庭,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既如此,叫人過來,把那對大姑娘出言不遜的婆子拖出去打上二十杖,其他人沒伺候好大姑娘,每人罰半年月錢,抽上十鞭子以儆效尤。今後再伺候不好主子,便都發賣出去。”
勇毅侯罰的不可謂不重,侯府行刑的人都是跟着他上過戰場的,那二十杖板子打下去,毫不含糊,再強壯的人也得沒了半條命。
王大家的聽了勇毅侯的發落,尖叫一聲就暈了過去,其他人也面白如紙,只是礙于主子在場,不敢哭叫,有幾人流着淚把眼睛放在許顏華身上,指望她給求求情。
許顏華眼睛輕飄飄的掃過,其中那個叫凝萃的,之前是在她屋裏端盤遞水打簾子的,讓她去廚房要吃的一去就再也沒看到人,到底去沒去廚房可能都兩說,這樣吊鬼耍滑的丫頭,她為什麽要求情。
等到勇毅侯進了正屋,只是大略掃了一眼,就知道許顏華之前講的沒有虛話,這屋子并不比侯府的其他客房強上多少,一衆陳設俱都中規中矩,絲毫看不出用心來。
讓他們的侯府嫡長女住在這樣的院子裏,也難怪顏姐兒會說阖府都知道太太對她不喜了。
看來周氏是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裏,便是再疼惜宜姐兒,這樣忽略親生的女兒也是太過了。
勇毅侯臉色愈加難看,對周氏極為不滿。他之前一直沒有翻過舊賬,但若是認真追根究底,當初之所以會發生孩子抱錯這樣的事,也還是周氏大意,對孩子不夠上心,自己親生的孩兒都認不出來。
眼下周氏不僅不補償孩子,竟然還因為一個商戶家生的養女,就讓自己親生的孩子受委屈,這樣胳膊肘向外拐,簡直不可理喻,勇毅侯現在心裏連同許宜華都遷怒起來。
“你放心,這事兒你母親做得不對,我必然讓她給你個交代。”
勇毅侯聲音沉沉的,聽在許顏華耳朵裏卻如同天籁一樣,果然親爹還是靠譜的。
此時許顏華也不方便多說什麽,只是一只手撐着肚子,望着勇毅侯,“爹,我太餓了……”
勇毅侯看着外邊已經有人把丫鬟婆子們都拖出去行刑了,眼下許顏華的院子裏是沒有能伺候的人了,便招手示意許顏華跟着他一起出門。
“走吧,去正院吃飯。”
許顏華樂颠颠的跟在親爹身後,去正院吃飯什麽的,她可樂意了,想着周氏的臉色會難看成什麽樣,她就要再多吃一碗飯的。
果然,周氏聽到婆子彙報,說侯爺狠狠懲罰了大姑娘院裏的下人,現在帶着大姑娘又過來了,更是嚴陣以待。
她之前只覺得許顏華是個孩子,小門戶出來的身上毛病自然多,所以覺得她沒規矩,性子野,锱铢必較,頂撞她什麽的,也沒有和勇毅侯說過,只是自己請了嬷嬷來教導許顏華。
可是周氏自覺她幫許顏華在勇毅侯面前瞞着,但是許顏華卻這樣下她的臉,不僅把教養嬷嬷氣走,還不聽她的話,不把她放在眼裏,在侯爺面前上眼藥,種種作為更讓周氏難以忍受。
看來,是時候要跟侯爺好好說道說道了,周氏摟着許宜華,在正堂等勇毅侯和許顏華過來。
“給太太請安。”
跟着進了屋後,許顏華不敢主動生事,只能規規矩矩的上前給周氏行禮,然後狀若乖巧的站在周氏的下首。
勇毅侯臉色不太好,一進來看到周氏摟着許宜華,母慈女孝的樣子,再看看她對許顏華一點親熱勁兒都沒有,心裏對周氏更是惱火。
許宜華小心的看着勇毅侯,心裏莫名的有點不安,有點不自在的從周氏懷裏鑽出來,對着勇毅侯叫了聲爹,行禮時行雲流水,姿态雅致優美,比之許顏華強上很多,也是跟着嬷嬷這些年用心學過的成果。
給勇毅侯打過招呼後,許宜華又笑着去拉許顏華的手,“顏妹妹你怎麽自己過來啦?真好,之前我還和太太說,晚上要去找你呢。”
“過來找我幹嘛啊?”
許顏華微微挑眉,語氣也盡量控制的溫和不帶刺。
“呦,我們大姑娘自己做了什麽還沒有知覺呢?把我苦心給你找來的教導嬷嬷給氣走了,讓人家說我們侯府的姑娘沒有教養,丢盡了我的臉,這事兒你忘了我可沒忘!我前幾日就讓你在屋子裏好好反省學規矩,不許出院子,結果我這個當娘的話大概是不中用了,入不得你的心。大姑娘倒是說說,今兒誰叫你跑過來的?”
“還以為這是在低賤的商戶那,你可以沒有規矩無視尊長的由着性子來嗎?還有臉跟侯爺告狀,你說說你自己做的這些事,哪裏比得上宜姐兒,還說是我偏心?宜姐兒處處都想着你,結果你哪次都對她沒個好臉色,還要搶她的東西,我若是不護着她些,是不是你還要欺負她?”
聽着許顏華的話,周氏更是來氣,也不管勇毅侯臉色難看,他生氣,她還氣的胸悶呢,于是說着說着,語氣就變成數落和責備了。
許顏華聽着周氏的話,深刻的理解什麽是無理攪三分了。人心若是長偏了,在周氏眼裏她做什麽都是不對的,恐怕連呼吸都是錯的。
許顏華也不是害怕周氏,只是周氏到底是長輩,她不好當面硬頂着來,心裏就難免憋氣,因而也不說話,只是苦着臉望着勇毅侯。
“你還不認錯!我倒是不知道,我精心給你挑選的下人到底犯了什麽錯,讓你撺掇着侯爺私下懲治她們。退一萬步,就是這些下人有錯,你也該先告訴我。我看八成大姑娘不是看下人們不順眼,是看我這個太太不順眼了!”
周氏看許顏華竟然還安穩的站着,還和勇毅侯打着眉眼官司,心裏更是來氣,這樣油鹽不進的小娘子,到底是要氣死她嗎?
因而說話時語氣更是嚴厲起來,用力拍了一下手邊的炕桌,連炕桌上的青瓷茶盞,都跟着抖了三抖。
8.08
“太太好氣派!顏姐兒小孩子,又在外面吃了那麽多年苦,你這是做什麽樣子?”
勇毅侯平日裏一般從裏都不對周氏高聲說話的,眼下被周氏這樣偏頗苛刻的态度氣壞了,因而語氣也好不起來。
“我怎麽了?大姑娘總說我偏心,我看偏心的該是侯爺才對!大姑娘沒規矩,難道你也不講規矩了?她把嬷嬷都氣走了,江嬷嬷教過京師那麽多家小娘子,遇上咱們大姑娘這樣的可是頭一遭!現在她連我的話都不聽,眼裏沒有長輩,不懂孝道,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你若是再繼續偏袒下去,将來大姑娘難道有什麽好?”
周氏也不怕勇毅侯,她真心覺得許顏華這樣的就需要好好壓壓性子,學學規矩,規矩都學不好,以後出門交際都帶不出去。
眼看屋裏的氣氛不好,周氏和勇毅侯互相對視,誰也不肯示弱,許宜華趕緊拉着許顏華,示意她一起跪下。
“太太息怒,您別和爹爹吵架,顏妹妹已經知錯了,她以後一定會好好學規矩的,是不是顏妹妹?也怪宜兒,宜兒總是姐姐,沒有照顧好妹妹。以後宜兒也會在一旁幫着顏妹妹的,爹爹您別擔心。她剛回到府裏,可能不習慣也是有的,慢慢以後就會好的。”
許宜華一邊說着,一邊還用力握了一下許顏華的手,示意她也趕緊出來認錯。
周氏看着許宜華跪在地上,又這麽識大體,心裏更是覺得許顏華差遠了,心疼的示意身後的嬷嬷把許宜華拉起來。
“我的宜姐兒,你有什麽錯,都是那個孽障!”
說完後,周氏又看着許顏華,“你還不認錯?”
許顏華被許宜華這個做派惡心的夠嗆,她自己跳出來幹嘛非要拉上她?她錯在哪裏了,許宜華就替她認錯?
深吸一口氣,許顏華望着坐在上首的周氏和勇毅侯,以及被扶起來站在一邊的許宜華,在這個陣仗下,身子跪的更加筆直了。
“顏華并不覺得自己有錯,請太太容禀。氣走了江嬷嬷,是因為她并沒有耐心的教導我,反而處處苛責,找理由懲罰我,倒比得上調,教丫鬟了,我是不能接受的。而且太太又把我關在院子裏,也見不着太太的面,沒法和您溝通情況,不得已才出了下策。”
“至于私自出了院子,是因為您不許我吃飯,已經餓了很久,感覺再餓下去一定會生病的。雖然您未必會因為我生病而擔心,但是生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若是沒有好好保養身體,明知道會生病而不去在意,也是不孝,您也要因為餓病了親生女兒而擔上一個冷酷不慈的名聲,所以才會寧可挨罰也要見您。”
許顏華一條條的說的頭頭是道,明知道她是在狡辯,勇毅侯竟然還覺得倒都有理。
“這麽說還都是我的錯了?你是要氣死我!我倒不知道有學個規矩,還要對嬷嬷挑三揀四的道理!忍将江嬷嬷從宮裏出來的,規矩都是再好不過的,到了你嘴裏竟變成教丫頭規矩的了!而且我竟還要冒着個不慈的名聲,才能管教你了?”
周氏捶着胸口,眼睛裏都在往外冒火。
“太太不喜我,所以才覺得我什麽都是錯的。太太您對我和對宜姐兒完全兩個樣子,府裏下人都知道您喜歡她遠勝于我。她住的院子比我好,身邊的下人也是您精心選的,平時待我冷淡敷衍,對宜華卻處處慈愛熱切,府裏有什麽好東西,您頭一個就想起她,有兩條黃唇魚您都只記得她愛喝湯,沒有想起我這個親生女兒。我知道我說出來您又覺得我欺負宜姐兒了,小心眼锱铢必較,愛算計,這些我都認,但是您最重規矩,只是這樣明着偏愛與她,府中的下人們也都難免見人下菜碟,我身邊的丫鬟婆子沒一個能使喚得動,等到下人踩在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侯府嫡女頭上,您就覺得有規矩了嗎?”
”而且說實在的,您讓養女比親生女兒在府裏的分量都重,外人若是知道您這樣,也顯得侯府很有規矩嗎?
許顏華仗着勇毅侯在這裏,大膽的不僅又把之前的話重新拿出來說了一遍,還一句句卡着規矩兩個字戳周氏的肺管子。
“你……”
周氏被氣了個仰倒,這下真的指着許顏華說不出話來了。她最煩的就是許顏華處處都要和許宜華計較比肩了,那小心眼愛算計的做派,果然是商戶出來的。
“顏姐兒說的沒錯,你自己立身不正,難怪孩子心裏不服氣。我知道你疼愛宜姐兒,但是顏姐兒到底才是侯府大姑娘,你不要做的太過分了,這樣宜姐兒也會為難。“
勇毅侯是真的不願意在內宅的雞毛蒜皮上浪費時間,一個親生女兒一個養女,周氏關心則亂,連兩個孩子都按不下來,讓勇毅侯很煩躁,又氣周氏不知輕重。
周氏是以情為重,但在勇毅侯卻不能看着侯府血脈被怠慢,因而直接下了結論。
“可是宜姐兒……”
聽了用以後的話,周氏的臉色更加不好了,他們之前不是說過嗎?宜姐兒的待遇還是按原來的,不然她一個女孩子,在偌大的侯府還怎麽維持臉面?
“若是你對兩個孩子都公平公正,哪還有這麽多事!連個內宅都管不好,放任下人怠慢顏姐兒,你還要不要名聲了?既然你不願意花時間給顏姐兒布置屋子,就讓宜姐兒和顏姐兒換換院子吧。宜姐兒原先使喚的人,就還是跟着她走,顏姐兒原先的那些人都不頂用,我都罰過了,眼下也沒有辦法用上,回頭我讓管家重新挑好的給顏姐兒。”
“以後府裏宜姐兒有的待遇,顏姐兒必得有,顏姐兒的教養嬷嬷,你就再選個她覺得好的吧。”
勇毅侯畢竟還是一家之主,他平日裏不愛管內宅的事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管了,他說的話就是算數的,不容周氏再讨價還價。
周氏還想說什麽,她哪有放任下人怠慢過許顏華了?讓她在屋子裏跟着好好學規矩,就是不公正了?都是那丫頭一面之詞,她心眼那麽小,怕是連下人都要搶奪宜姐兒的。
不過看着咬着唇渾身顫抖着,臉色都慘敗如紙,努力讓眼淚不要流出來的許宜華,周氏疼的心尖都像被貓抓了一樣,趕緊起來過去摟着許宜華。
“宜姐兒,你也不要多想,我也疼你,以後該你的還是你的,我們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你和顏姐兒在我心裏是一樣的。只是顏姐兒畢竟才剛回侯府,她這些年也不容易的,那孩子不如你這般懂事,你就讓讓她。”
“至于你,顏姐兒以後要好好學規矩了,再不能像現在這般無禮了。下次我再聽說你把嬷嬷氣走,對你母親無禮,我可要重罰你了!”
勇毅侯對許顏華和許宜華都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雖然讓許宜華換了院子,但是依照周氏的性子,不願意給許顏華費心思收拾屋子,卻肯定會給許宜華重新添置陳設,這樣一來,兩人待遇也差不多了。
雖然許宜華未必會滿意,但是許顏華卻覺得總算家裏有個明理的人了,這才是親爹啊,心裏對勇毅侯難免更加親近一二。
勇毅侯出手,按下了她們三個人的官司,自覺把事情已經解決了,有道是當面教子背後訓妻,剩下的教妻也就不好在孩子面前做,于是索性讓丫鬟去傳膳,留下許顏華和許宜華一起用晚飯。
一行人移到後方,通過一個大理石鑲屏的巨大山水屏風,進入廂房。
許顏華這還是第一次在正房用飯,勇毅侯和周氏在上首坐了,許宜華這時候也擦了眼淚,趕緊推讓着許顏華坐在下手左側第一個椅子上。
“妹妹以後就坐這裏。”
許宜華的聲音還有點沙沙的,過後水汪汪的眼睛還小心的瞅着周氏,而周氏看着許顏華連聲推辭都沒有,微笑着坦然落座,心裏不痛快極了,連勇毅侯都氣上了,側頭剜了他一眼。
勇毅侯卻覺得滿意,覺得宜姐兒果然是貼心懂事,全都是周氏私心作祟,讓兩個孩子都尴尬。
“宜兒,偏你要多心,一個位置而已,坐在哪裏不是一樣的?”
周氏知道許宜華被剛才勇毅侯的态度弄得傷心了,連院子都得讓出來,雖然周氏已經打定主意,給許宜華從庫房再撿些好東西補償,仍然忍不住柔聲道。
“是啊,坐在哪裏都一樣的,太太幹嘛弄得和我搶了宜姐兒位置一樣。”
許顏華看不下去,許宜華和周氏兩人簡直要膩歪死個人,忍不住出聲小聲笑道。
“宜姐兒到底是姐姐,你一口一個宜姐兒是怎麽回事兒!長幼有序,做姐姐的照顧你,你怎麽就這麽理所應當!不知道也跟着謙讓一二嗎?別以為有侯爺撐腰我就不能怎麽樣你,明天開始你繼續在院子裏學規矩!”
周氏早就對許顏華不滿,當下忍不住柳眉倒豎的又呵斥了她一頓。
“太太讓我學規矩,我自然要會好好學的,就是您可別再把我關在院子裏了,倒像我又犯了什麽錯一般。您不想見我,我還想日日來見您呢,一天見不到心裏就不好受。宜姐兒……宜姐姐不也說了,要多幫我嗎?我就是不見您,也還要見見宜姐姐的。”
許顏華故意做出一副甜蜜的樣子,仗着有勇毅侯在場,趕緊讨價還價起來。
許宜華默默的垂着眼簾,方才座次上她故意試探,結果勇毅侯毫不做聲,顯然是支持許顏華坐在左手第一個尊位上,哪怕周氏,也不再強行讓許顏華離開位置,許宜華感覺自己心裏都涼透了。
是不是住在原先的院子,許宜華自認并不是挑剔的性子,只是她不能再容許自己失去了,勇毅侯把她的一切都奪走給了親生女兒,既然這樣冷酷,又為何要留下她。
不提許宜華的心裏在兵荒馬亂着,周氏被許顏華方才的作态一激,有點說不出話來。
她本來真不願意見這個讨債鬼了,恨不得把她關在院子裏學規矩就行了,省的一放出來就欺負宜姐兒。
“你從商戶裏長大的,自小野慣了,也沒個規矩體統的,還是少出來作怪,多在院子裏靜靜心吧。”
周氏這話也還是不客氣,一口一個商戶,沒規矩裏的,許顏華暗自撇嘴,要換上其他玻璃心的姑娘,少不得臉都要被她一層層剝掉了。
“太太您莫不是忘了吧,宜姐姐生身父母可就是商戶呢,我是商戶長大,她可不也是商戶出身嗎?您也知道,她必不是貪圖富貴,數典忘宗的人。您這樣數落我也就行了,我反正皮糙肉厚的,但是宜姐姐這樣水晶心肝兒的人,您這樣說商戶出身的就是沒規矩,她心裏必然要想多的,當您也看不上她呢。”
反正許顏華也不指望着乖乖巧巧的就能讨好周氏,人心要是長偏了,她就是大冬天的卧冰求鯉,說不定周氏都要嫌棄一聲說自己不愛吃魚。
由此她也犯不着作踐自己了,周氏說話這麽不客氣,她也故意寒顫她就是。
許顏華這話一出來,許宜華心裏劇烈的顫抖着,她最怕的就是有人說她生身父母是商戶這樣的話。
不同于許顏華,雖然知道在這個時代商戶位卑,但她自己從不以此為卑,許宜華可是從小接受了正統的教育,對商戶的印象都是低賤的,心中充滿了鄙夷。
現在知道自己出身竟是這樣不堪,還被許顏華故意當衆說出來,許宜華覺得心頭被插了一萬根篩子,淚珠兒又從眼底滾落下來了,縮着肩膀在座位上,看着極為可憐。
許宜華被一言驚醒,她一直也和周氏一般,看不上商戶家出來的許顏華,自上而下的帶着股挑剔和輕視,但是認真說起來,她也是商戶所出,能比許顏華高貴到哪裏去呢?
越想越是鑽了牛角尖,許宜華渾身顫抖,她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世,會如何看她,是不是在他們眼裏,自己也變成那般可鄙低俗的人了。
“我說吧,太太您這話打擊面太廣了,宜姐姐許是聽不得商戶兩個字的,她本身儀态這麽好,又懂事守禮的,說我是可以,但您可不能因為商戶出身就說她沒規矩。宜姐姐,你可別哭了,你知道太太一向疼你,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心裏必定難過,你再一哭,太太可不更要愧疚了呢。”
許顏華自從來了侯府,這還是第一次這麽開心呢,在周氏開口前把她的話截了,想着之前許宜華處處拉上她做對照組,也不由得壞心的故意挑撥道。
周氏心裏更氣許顏華了,她哪能不知道,這個孽障根本就是不懷好意,故意刺宜姐兒的。
但是她看着許宜華真的這樣在意許顏華的話,一時之間也有點心慌意亂,生怕宜姐兒真的以為自己在說她,更是懊惱的不知道怎麽補償她好了。
“都是讓那丫頭把我氣糊塗了,宜兒……”
周氏還想說什麽,臉上也讪讪的,她覺得若不是被許顏華氣糊塗了,也不會那般說話了。
“沒事的太太,我并不,并不在意這些……”
許宜華強忍住淚水開口道,其實心裏也堵得慌,她知道許顏華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許顏華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大敵意,爹爹已經站在她那邊了,院子被她搶了,座位被她搶了,唯有太太還憐惜一二,她又想奪走了嗎?
“咳咳……”
勇毅侯故意咳嗽了一聲,看着這三人還不消停,緊擰着眉頭,不願意再聽下去了,示意丫鬟擺飯。
侯府用餐的規矩到底比之前方家要大很多,每個人身後都有丫鬟執着拂塵,漱盂,巾帕。
因為周氏平日裏不待見勇毅侯的妾室,便不讓她們輕易過來,一年到頭也難得一見,因而立于案旁布讓飯菜的,都是她身邊的嬷嬷。
外間伺候的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周氏和許宜華都不再說話,許顏華也知道此時“食不言寝不語”,幾人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
許宜華和周氏都沒怎麽動筷,心情不佳,許顏華卻是在飯桌上吃的愉快的飛起,本來她就餓了很久,加上在周氏那裏掰回一局,愉快的要命,飯真的多吃了半碗。
本來她還能再添一碗的,但是周氏看着她吃的這麽歡,已經拿眼睛剜她好幾次了,就連勇毅侯也看了她一眼。
許顏華也知道,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