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他的身側,也不敢接近,只能小聲的喚了聲。
“七少爺?老夫人喚您過去。”
另一邊,許顏華背着許仲骐,一邊費力的走出院子,一邊罵着許仲骐,“你怎麽吃那麽多?沉的和小豬一樣!下次再胡亂跑,就把你當小豬一樣賣掉!”
許仲骐緊緊的摟着許顏華的脖子,把腦袋埋在她的後脖頸處,覺得安心極了,故而只是安靜的在許顏華身上蹭着臉,沒有還嘴。
“剛才那個七表哥,你為什麽那麽怕他啊?”
為了打發時間,加上确實是好奇,許顏華向許仲骐打聽道。
“他是妖怪啊!老大以後千萬不要再接近他了……”
一聽七表哥,想起那個令人戰栗的人,許仲骐就打了個冷戰,趕緊激動地告誡許顏華。
“為什麽說他是妖怪?”
許顏華皺了皺眉頭,一只手抹了一下鼻尖滲出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三個腦袋的大蛇在旁邊在背景,從而産生的心理作用,院子裏長相精致的少年,給人的感覺便是笑起來也總有點陰森森的。
但是偌大的院子,盡管看起來美輪美奂,精巧舒适,卻連個小厮的影子都不見,養着那麽可怕的“寵物”,少年坐在輪椅上的單薄身影,總讓許顏華覺得有點孤單。
“因為他很可怕啊……”
許仲骐心有餘悸的說道,想到之前那個七表哥的笑容,就覺得瘆的慌。
在許仲骐亂七八糟的講解下,許顏華總算弄明白了少年的來歷。
少年在周家這一輩裏行七,叫做周澄,今年有14歲,也是出自嫡枝嫡脈,祖父是許顏華的祖父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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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澄的生母是開顏縣主,生的極美,但是嫁入周家後沒兩年精神就越來越差,總是習慣一個人獨處,連丫鬟也不願意見到。
終于在周澄在娘胎裏九個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開顏縣主在一個深夜裏,拿剪刀自己戳破了肚皮,活生生的把周澄從肚子裏拖出來了。
周澄的腿便是由于出生時生母用力的拖拽,導致了骨節扭曲,以後長大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當時開顏縣主的丫鬟們闖進房裏時,就看到開顏縣主奄奄一息,渾身都是血,而周源也不哭,只是趴在觸目驚心的紅色中,舔舐着唇邊的血跡。
周澄生而喪母,這來歷已經很是傳奇了,更有他從小就招各種動物,他住的院子裏總是伴着野貓野狗的層出不盡,驅趕不完。
加上周澄長相從小就非同尋常的俊美精致,落在有心人眼裏更顯得妖異,久而久之,就更加讓人恐慌起來。
在周澄六歲時,周家一個素來和他關系親近的族叔,無緣無故的死在了他的院子裏,臉都被野貓啃了個幹淨。
所以從此之後,就連下人都不願意在周澄的院子裏侍候,傳言周澄身上有古怪,命邪,凡自和他親近的人都會死于非命。
後來是周澄的祖父看不下去,親自将他帶在身邊教養了幾年,可是五年前他的祖父也死了,臨死之前将孫子托付給空源寺修行的好友。
從此之後,周澄一年內多半時間都要在空源寺居住,所以說許仲骐會不知道先前的院子就是周澄住的
許顏華聽完周源的身世後心裏一陣唏噓,終于明白少年眼底與年紀不符的陰冷感是怎麽來的了。
尋常人有這樣的身世,也是必然要心理扭曲的。
“是你先跑去人家的院子裏偷看的,還要倒打一耙說人家可怕。”
許顏華是不信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的,也不想許仲骐人雲亦雲的跟着湊熱鬧。
周澄之所以會陷入這般的境地,必然是有心思不正的人在推動,他小小年紀就遭此不幸,已經很可憐了,他們何必再去雪上加霜呢。
“可是真的就很可怕嘛……”
許仲骐猶自念念有詞,繼續把臉埋在許顏華的脖子後面。
“放松點,你要勒死我啊?還有,別沖我脖子上吐熱氣,怪瘆人的。”
許顏華只能為周澄嘆息一回,卻無力再多做別的了,因而只是感慨了一陣那個容光照人,如同美玉雕琢般的清隽少年,一會兒也便抛入腦後了。
此時她用手拍了一下許仲骐的小屁股,嘴裏不高興的嚷着。
待許顏華背着許仲骐方回到老周氏的院子,才說了許仲骐摔傷了腳,許仲骐的養娘就大呼小叫起來。
“怎麽回事?”
周氏看着許仲骐被養娘抱進屋子,皺着眉擔心的問着許顏華。
不管平素許仲骐性子多頑皮,周氏對他多失望,到底還是唯一的兒子,許仲骐受傷了,周氏心裏也是緊張和着急,向許顏華探問時便不自由的語氣嚴厲起來。
許顏華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主動忽略了他們去過周澄院子裏的事,她也不想多生是非。
“你做姐姐的,怎麽沒有好好照顧他?他要鬧,也只縱着他,現在縱出事情來了吧?”
周氏對許顏華很是不滿起來,尤其是目光挑剔的在許顏華淩亂的頭發和因為路上胡亂擦汗而花了的臉上打轉。
“還有你!不分好賴的東西,宜姐兒平素不縱着你,關心你,你就對她從來沒有好生氣,還讓她下不來臺,現在不聽人的話得到教訓了吧?一點事都不懂!”
一邊親自查看了一下許仲骐的腳,周氏嘴裏還在念叨着。
許顏華在周氏身後和許仲骐一起對視了一下,互相擠眼睛,兩個人都心大,倒是都沒有把周氏的話放在心上。
“你怎麽說話呢!小孩子跑跑跳跳的自然容易摔着碰着的,還怪得了顏姐兒嗎?我看你最不懂事!”
老周氏早就吩咐人喊來大夫,這時也過來看許仲骐,聽到周氏的話十分不滿,看過許仲骐後,又罵了周氏幾句,這才摟過許顏華一起去了別屋。
許宜華早就和幾個表姐妹待不住了,尤其是周定珍,那個之前拍馬都及不上她的人,如今對着她嘴裏一句好話都沒有,不是明嘲就是暗諷,還借着許仲骐的話問她為什麽不回萬家。
卻不知許宜華的心裏,商戶萬家就是商戶萬家,從來沒有回去的想法,也根本不屑于回去。她一直私心裏認為侯府才是她的家,如今被人問到臉上,自然就沒有什麽好心情了。
尤其是周定珍話裏話外,都是說她貪慕名利,明明放着親生父母不跟,還要扒着侯府不放。
現在一聽說許仲骐腿摔到了,趕緊強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要回去看許仲骐。
“裝什麽呀,又不是親姐弟的。”
周定珍現在看許顏華萬事不順眼,哪怕許宜華說墨是黑的,她也得找出理由嘲笑反駁一下,因而悻悻的嘲諷道。
“你太過分了啊。”
周定珍的表妹,也就是許顏華親舅舅的女兒周定芸看着許宜華走了,用胳膊肘用力拐了她一下,不滿的道。
“戚,又怎麽樣!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商戶女,還能和以前一樣不成?”
周定珍神在在的,絲毫不畏懼。
這個小娘子骨子裏,是有一點唯恐天下不亂的特質的,想到之前老周氏、寧氏,包括自己親娘的态度,心裏就有了底氣。
歸根結底,她們哪怕明面上再掩飾,誰也沒覺得許宜華和以前仍然一樣。
許顏華看着許宜華腳步匆匆的進屋,和老周氏打過招呼後,進屋俯身先是看了一下許仲骐,又陪着周氏說起話來。
“那孩子是個心裏有主意的……”
老周氏從前不知道兩個孩子的身世時,曾經無數次的慶幸過,許宜華和周氏脾性完全一點也不一樣,心裏極有成算,又争氣,表姐妹中樣樣拔尖,是個很有想法的。
但是現在知道許宜華不是自己的親外孫女後,老周氏看待許宜華又是不同了,覺得這孩子太過于心思玲珑了,城府很深。
30.30
“顏姐兒啊……”
老周氏對許顏華心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但是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只能嘆息一聲。
“你也別怪你太太, 她啊, 自來就是那麽個性子, 越是對待關系近的人,越是性子古怪些……讓你受委屈了, 就多擔待些。”
盡管老周氏對周氏恨起來時也是恨不得撬開她的腦子看看, 裏面是不是都裝了一把稻草。
但是許顏華到底是周氏的女兒, 總不能一直長在周家, 老周氏總有鞭長莫及的時候,也只能這般勸慰許顏華。
盡管才接觸了大半日, 但是老周氏大概也能摸清楚許顏華的脾性兒,知道她骨子裏也有些像了周氏那般驕傲固執, 讓她在周氏面前和許宜華般哭一哭, 軟下身子, 大概是不成的。
既不想扔掉骨氣, 要硬碰下去, 就得少不得吃點虧。
“太太為什麽一定要對宜姐兒那麽好呢?”
其實許顏華更想問的是,周氏對許宜華好,不代表就要對她這麽不公平呀, 天天和一個對自己雞蛋裏挑骨頭的親娘在一起, 她也覺得心累啊。
“唉……都怪我們, 慣子如殺子啊, 可憐我到了這般年紀才深刻的懂這句話……總是我們對不住你和骐哥兒, 也對不住你爹。”
老周氏鬓發如銀,額上帶着一個嵌着紅寶石的抹額,一雙歷盡滄桑的眼睛,溫柔而悲哀的看着許顏華,一只手摩挲着許顏華的臉,只是深深地嘆息。
周氏是她這輩子最後一個孩子,老周氏之前只有一個獨子,想要個女兒想要了半輩子。
在有了周氏後,曾經老周氏也是欣喜若狂的認為她是自己人生最後的驚喜和禮物,又擔心自己夫妻年紀太大不能長時間陪伴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給她。
那種心情,現在想來實在令人唏噓。
曾經那麽多年捧在掌心裏呵寵的明珠,變成了現在這樣讓人恨之又不忍,誰能想得到呢?
老周氏也只能把原因歸結到他們夫妻自己的身上了,若是不曾那麽愛重,若是不曾那麽嬌生慣養愛若明珠,是不是那孩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許顏華看着老周氏臉上爬滿了歲月的歷歷深紋,心裏都禁不住有些難受起來。
都這把歲數了,老周氏還要操心不争氣的女兒,這是許顏華第一次不是為了自己的委屈而在心裏對周氏充滿了怨氣。
周氏實在是太過份了,便是對她這個女兒不好,她還可以用到底周氏給了她一條生命來安慰自己。
但是周氏已經到了上有老下有小,該作為一個家族的中流砥柱的年紀,還讓親娘替自己操着心,就太不孝了。
“太太不疼我,那外祖母得加倍的多疼我啊……”
對着面前慈愛又傷心的老人,許顏華早就心軟了,周氏對她再不好,也怪不到老周氏的身上,因而只能依偎在她懷裏,撒嬌般的道。
“我怎麽會不疼你呢……孫女外孫女裏,最疼你啦!你太太啊,那個人你以後就知道了,她不會不疼你的,明明是最護短的人了……”
老周氏搖搖頭,點了點許顏華的鼻尖兒,看着她不以為然的樣子,也不繼續再多言。
到了老周氏的年紀,已經知道“話不多說,三句為多”的道理,年輕人評判一個人全靠外在,而有的事情,單靠說是說不透的,只有等對方做了才能感覺到一二。
“看看這臉,好好的小娘子成了花臉貓。顏姐兒都是大丫頭了,以後可不許跟着骐哥兒胡鬧。快來,就在我這裏梳洗梳洗吧,我年輕時候啊,最愛打扮了,現在老了,自己打扮不動了,也愛看小娘子們打扮起來。”
說完體己話兒,老周氏看着許顏華頭發亂糟糟的樣子,便笑着吩咐人打來熱水,伺候許顏華梳洗,親自去挑衣服給許顏華。
“這是前兒才給芸姐兒做的,還沒有上身,就不給她了,我看着這綢雲緞的顏色,也挺襯你的皮膚。小娘子啊,大紅大綠的雖然也喜氣,但還是清清淡淡的更素淨清秀些。”
老周氏在婆子們擡過來的箱子裏,翻出了一身淺碧色的衣裳,配着上窄下闊的花間裙。
裙子是世家貴女們最愛的十二破,即用用十二條的異色帛料相拼縫,并且裙擺的拼縫處傷,繡上金線的界道,縫綴着細小的珠玉做成的小片花钿,有種低調的華麗感。
裙裾長拖到地,顯得腰肢纖巧,許顏華換好衣服後,老周氏又讓人給她梳了留仙髻,戴上一整套的金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頭面。
尤其是插在鬓邊的一條紅翡滴珠的華盛,更是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整個人裝扮一新後,許宜華照着銅鏡,有些驚訝的看到銅鏡中印出的人影,看起來都不像她了,格外的有氣質不說,整個人都有煥然一新的感覺。
不知不覺的,許顏華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擡頭挺胸的氣場也跟着更加強大了。
果然是人靠衣裝,被老周氏一打扮,許顏華現在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世家小娘子的風範,之前骨子裏那種格格不入的微妙感覺,也沖淡了不少。
這其實也和經歷有關,許顏華前世就是草根中的草根出身,便是後來做了高管,買得起幾萬塊的高定和奢侈品,骨子裏的東西也還是很難消失掉。
況且賺錢不容易,她根本舍不得都揮霍在衣着打扮上。
之前有些不管是在萬家,還是在侯府,許顏華也都自認是最不會虧待自己的人了,箱籠裏都是錦衣華服,但是商戶地位低,前朝都不讓着錦緞的。
現在政策上雖寬松一些了,但是身份上到底是有限制,商戶家再有錢,有些衣服款式也還是不能穿的。
所以許顏華穿慣的衣裙,都是平常的樣式,沒有什麽特色。不會出彩,可也中規中矩的那種。
對于她的衣着打扮,周氏是沒有想到,而許顏華又不耐煩參照和模仿許宜華的穿衣妝容,因而對于現在京師貴族小姐們流行的穿衣打扮這方面,許顏華還是需要有人指點的。
老周氏也正是看出來這一點,才會不着痕跡的讓她重新打扮起來。
不得不說,老周氏的這種方法體貼周到,溫柔又婉轉,絲毫的沒有讓人下不來臺,這份情商真是周氏拍馬都追不上的。
許顏華也承了老周氏的情,穿着新衣服開開心心的道謝,“果然外祖母會打扮人,現在換了新衣服,人看起來精神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打扮起來會這麽好看!”
“呵呵,以後你住在這兒,我天天打扮你!”
老周氏看着許顏華發自內心的開懷,也是心情舒暢,蒼老的臉上一笑起來,皺紋也跟着舒展多了。
之前許顏華一來,就被安排在老周氏的華安堂的耳房裏,老周氏也早就從親近的婆子口中知道了許顏華身邊只有一個養娘,還有一個不甚親近的呂嬷嬷做教養嬷嬷。
再看她的衣着打扮,老周氏也全都感覺不甚滿意,心裏既埋怨周氏,又忍不住心疼許顏華。
作為老太太,老周氏多年積攢的私房自然是很多的,對外孫女也是格外的大方,既大手筆的找出七八套适合年輕小娘子的頭面首飾,又打算把身邊一個用着得力的顏嬷嬷給了許顏華。
“我身邊這顏嬷嬷,別的不說,調養身子和穿衣打扮上,還是能拿的出手的,天生是個靈巧人兒,更是會梳七十二式的發髻,讓她伺候你,便是你回了侯府我也放心。“
老周氏安排的顏嬷嬷就是開始幫許顏華梳頭的那個,她為許顏華梳的這個留仙髻十分複雜,但是特別好看,因而許顏華得了顏嬷嬷,自然是開心極了。
其實老周氏還是想為許顏華再找個盡心的嬷嬷教導規矩,但是那等既有來歷,又會調理人的嬷嬷一時半會兒卻不好尋摸,學書畫琴棋的女夫子也不太好找。
許顏華從商戶回來,一般的知識素養上自然是欠缺的,這倒不是最關鍵的,老周氏知道,女學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班,如許宜華這等自己考上的,自然分在天地兩個班。
但是靠着自家長輩的蔭庇,向皇上求來的名額入學的,只能分到玄黃兩班,這兩個班的小娘子們水平參差不齊。
有些出身高貴但是不學無術,或者魯鈍不堪的也是有的,老周氏覺得自家外孫女人機靈又讨喜,再差也不會是墊底的一個。
這方面老周氏極能想開,當年周氏沒有考上女學,也是因為她從來不督促她上進,只想着順其自然便是了。
老周氏始終覺得,女子學文藝禮禦這些只是錦上添花的技能,大面上不出錯就行,橫豎貴族世家的小娘子們是不愁嫁的。
女學能考上,自然是家族的榮耀和自己本身的榮耀,但是考不上也不代表什麽。
決定一個女人能不能過好的,從來不是這等虛名,而是要靠更重要的慧根。
這周氏便是個浮靈的,老周氏把能給她的全部給了她,卻還是把日子過成這樣。
“你表姐妹們都是好相處的,過會兒讓芸姐兒帶你去都見一圈。芸姐兒在女學的天字班,和宜姐兒是一起的,是個性子好的,以後有什麽你就去找她。現在恰好家學裏也放暑期假,不然讓你先去家學裏熟悉熟悉。不過女學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能去見見世面也好,不去女學,咱們家的女孩兒也沒什麽要緊。”
老周氏最後囑咐了許顏華幾句,暗示許顏華和表姐妹們相處時姿态別放的太高。
之前許宜華之所以把周定珍得罪的狠了,便是太過驕傲,入了女學後便看不起考不上的表姐妹了。
女學确實難進,許顏華這一輩兒,基本上整個周家偌大的家族,也只有周定珍和隔房的周定希考上了。
周定希已經畢業嫁人了,周定珍比許顏華她們大上兩三歲,女學上和許宜華不是一屆的,如今寧氏正在給周定珍相看人家,估計明年周定珍畢業後也要定親的。
”恩,外祖母放心吧,我知道的。“
許顏華聽明白了老周氏的言外之意,她之前見過周定珍,只覺得是個圓臉盤脾氣極和氣的女孩兒,她見得那三個周家的表姐妹們,确實都還挺好相處的,沒有張揚跋扈的人。
包括那個叫周定珍的在猛怼許宜華,對許顏華都是客氣又友好的。
等許顏華出去後,老周氏精神上已經挺疲憊了,還是叫人喊來寧氏吩咐了幾句,讓寧氏開庫房為許顏華多選幾匹好料子做衣裙。
還讓她留意着有好的嬷嬷,會調理人,規矩禮儀上又精通的,就薦了來給她說,替許顏華請來教導規矩。
“老太太您放心吧,昨兒我開庫房找一匹緞子時,看到庫房裏有幾匹極好的錦緞,是宮裏出來的貢品,正巧今兒妹妹帶着哥兒姐兒回來,我一早就吩咐了人給咱們顏姐兒裁幾身衣裳。”
“至于這好的嬷嬷,确實是難找的,畢竟真的好人才各家都舍不得放出來,不過我自然留心就是。”
寧氏來時就聽說老太太大手筆的給了許顏華一堆的好東西,老周氏的私房極為可觀,件件都是珍品,盡管寧氏不是眼皮子淺的,也有點眼熱起來。
往日裏,老太太待芸姐兒也是極好的,好東西流水一般的送,但是眼下周氏一回來,有了最疼愛的小女兒,又有了外孫女,這芸姐兒都要忘在腦後裏去了。
“顏姐兒雖說是在商戶裏長起來的,但是生就一副好人才,通身的氣派像了老太太十成十的,我一早就叫芸姐兒多帶帶顏姐兒,芸姐兒也是喜歡這個表妹的。待顏姐兒從女學結業,将來必然是前程不可限量。”
寧氏在老周氏面前又替自己女兒刷了一下存在感,恭維了許顏華幾句,最後一句倒是不經意間帶着一點豔羨。
他們都能猜到,勇毅侯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四皇子的,之前是宜姐兒,只是宜姐兒沒那個福氣,現在必然是換成顏姐兒了。
可以說許顏華的前程已經幾乎是定好了的,雖然四皇子不如六皇子得寵,但是人才品貌俱是上佳,人又上進,宗室世家中口碑也不錯,将來總是前程可期的。
而且最好的一點,是四皇子還是許顏華的親表哥。
嫁給自家表哥的好處,單看周氏就行了,這半輩子周氏過得優容自在,若不是日子過得實在順心恣意,又如何才讓她年紀一把了反而越活越倒退呢。
有了周氏的例子在前,寧氏都想着把芸姐兒也嫁回自己娘家了,但是想着寧家如今這一輩并沒有極出色的小郎君,總覺得自己那些侄子們配不大上出色的女兒,這才一直猶豫着,懸而未決。
老周氏心明眼亮,只是呵呵的笑着,待寧氏走後,回頭又讓人找出幾套珍奇擺件,送給芸姐兒等人。
至于周定珍她們,因為不是老周氏的直系孫女,倒也不用太過盡心,但是對周定芸,老周氏又額外的送去了一支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也算是全了寧氏的一份周到之心。
而另一廂,回房休息了一會兒後,許顏華就如老周氏的囑咐,去周定珍那裏拜訪。
周定珍單獨住在一個精致的院落裏,正房的屋後,竟然是一片花房,裏面載着奇珍異種的牡丹,品種極齊全。
周定珍似乎早就知道許顏華會來一般,親熱的拉着她說了一會兒話,還帶她去了自己的花房參觀。
她從小就喜歡這些花草,平日裏也最喜歡侍弄它們,養花這愛好總體也是風雅的,前朝的《鏡花緣》更是傳為圭臬般,周定芸熱衷此道,說起養花來,各種經驗張口就來。
并且周定芸的花坊規模和種類在女學中也是獨一份兒,對一些女學裏相熟的手帕交,她也經常下帖子請她們來周府賞花。
“瞧我,也不知道這些妹妹愛聽不愛,就唠叨個沒完了……”
說了一會兒養花經後,周定芸捂着嘴笑起來,看着許顏華道。
“哪有的事兒……我愛聽着呢,也跟着芸姐姐漲了經驗和見識。”
許顏華倒是很喜歡周定芸,一來這個小姐姐十分的有親和力,兩人相處一點也不尴尬,十分的自然。周定芸聊起養花經來,也不是尬聊,而是特別能挑起人的興致。
在周定芸那裏呆了一陣子,周定芸還跟許顏華聊了一會兒女學的事情,幫她更深入的介紹了一番,對于她的問題也盡可能給了靠譜的回應。
“女學的課程總體分為詩書禮樂禦藝,這藝又分為舞蹈,調香,圍棋,只要六門課有一兩門拿手的,結業也便不成問題了。若是妹妹實在擔心,我倒是建議你趁着入學前多學一些偏門,樂這一門中,洪師傅最喜歡偏門樂器,之前黃班有一個叫錢靜深的小娘子,便學會了彈異族的箜篌,暑期前考評時洪師傅給了個優秀。”
“六門課只要有一門優秀,三門合格,這一學年便能正常結業的。”
周定芸的建議是很良心的,許顏華覺得一下子打開了新思路般。
女學是典型的嚴進寬出,這一點倒是充滿了人性化,說到底許顏華原先到底是心裏沒有底,總是有些忐忑的。
她這兩輩子俱是要強,她篤定了既然要做就肯定要盡可能的做好,最怕到時候在女學墊底了。不用周氏罵她,自己先就要找個地縫鑽一鑽了
盡可能的多了解了一些女學的事情,這些東西她平時從來不問許宜華,許宜華也沒有主動和她說過,如今有周定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許顏華拉着她聊得忘我。
最後周定芸又拉着許顏華拜訪了一圈族中其他的表姐妹們,許顏華這才踏着晚霞興盡而歸。
周家是典型的世家做派,庶女們和嫡女們不是一個教育體系,平時也從來不一起厮混,待遇更是天差地別,所以許顏華這一路所見所接觸的,也都是和她一個身份的嫡女。
對于大秦格外的強化嫡庶之別這件事,許顏華心裏多少是有些複雜的。
聖母一點說,大家都是一個父親的,還要分三六九等,良賤有別,庶女們也很無辜。
但是另一個方面來講,只有這般強化嫡庶之別,好人家的小娘子們才很少做妾,除皇家外,一般都是賤籍女子為妾,所以作為主母,占盡了身份的優勢。
便是勇毅侯府裏,孟氏再得勇毅侯的心,還生了一兒一女,也是周氏想怎麽捶都行,一點也翻不了天來。
在周家是許顏華回侯府後過得最開心的時候,表姐妹尤其是周定芸特別好相處,許顏華平時多是和她一起玩。
周定芸不但給她科普了女學的注意事項,還有未來的幾位需要格外關注的同學,還有京師裏世家貴族的小娘子們的時尚潮流和八卦。
周定芸算是許顏華單方面自認的第一個好朋友,并且周定芸還教她下棋和調香,還與許顏華分享了兩道獨特的和香方子。
就連周定珍也是常一起玩,這個小娘子心直口快的倒也看起來沒有什麽心機,接觸後覺得性格爽朗又可愛。
并且因為老周氏的原因,周氏态度上對許顏華也算說得過去,老周氏也沒有繼續強令要求許顏華跟着呂嬷嬷學規矩,周氏最多也只能埋怨老周氏把許顏華寵壞了。
老周氏自然有她的考量,許宜華在周家倒是比以前在侯府時更寥落了,簡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她從前自認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原先是同一個階層的小娘子們的奚落和嘲笑,但是現實永遠比想象的更嚴峻。
在周家,原先也疼愛自己的外祖母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忽視,周家表姐妹們無言的排擠,周定珍毫不遮掩的擠兌,許宜華滿心委屈,卻有苦只能往肚子咽,只有和周定芸相處時才能放松一點。
偏偏許顏華也總是在周定芸那裏,有了許顏華在場,許宜華最後一個避難場也沒有了。
于是沒兩天,許宜華就瘦了一大圈,每日只能枯坐在屋裏讀書作畫,或者和周氏一起聊天。
她原先是要陪着腿腳不便,需要卧床的許仲骐的,周氏也願意讓許宜華拘着許仲骐多讀一點書。
31.31
但是架不住許仲骐實在讨厭許宜華, 許宜華說什麽他都要捂着耳朵, 還一天至少要念叨十次八次要許宜華回自己家去。
許仲骐人小又不知輕重, 無心向學, 加上他本身就是受傷了腿腳不便, 打又不能打,在他再一次把許宜華氣哭後, 周氏只能罵了他一頓, 就息了原先的心思。
在娘家, 周氏是覺不出什麽不好的地方, 畢竟在周氏這一房,她只有一個親哥哥, 素來和老周氏一般疼愛她,親嫂子寧氏又利落能幹, 更是心思細膩, 處處待周氏都客氣周到。
但是許宜華深刻的認識到, 周家再也不是她的外家, 就像侯府其實根本不是她的家一樣。
“太太, 不若把我送回萬家吧……”
許宜華到底小小年紀,再有成算也一下子熬不住如此大的待遇反差,不由一時心灰意冷起來, 流着淚對周氏道。
“不行!那裏哪是好呆的地方, 你就是我的女兒, 我在哪裏, 自然你也要在哪裏!”
周氏斷然拒絕了, 看着許宜華瘦成一窄條的小臉,心裏也不是滋味。
她不傻,也早就看出了許宜華和周家表姐妹們關系再不複往日親近,老周氏的冷淡,周定珍掩飾不住的排擠和惡意,以及許仲骐對許宜華的排斥,都讓許宜華十分的傷心。
只是周氏能加倍的對許宜華好,卻不能強逼着每一個人都對許宜華好,因而看着許宜華傷心難過的樣子,頗有種無力的感覺。
“她們說的也都在理,萬家怎麽說也是我的家,顏妹妹又替我在那裏住了十來年,況且萬家人總是生我一場,太太便讓我也回去也看一眼吧。”
許宜華的身世就擺在那裏,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被人诟病,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回事兒,因而還是堅持道。
“商戶家你怎麽能住得慣!再說了,當時把顏姐兒帶回來時,你爹已經和萬家他們都交割清了的,哪個是你家的?以後可不許再提什麽要回萬家的話了。”
周氏對萬家很是不待見,而且她也有點傷心,總覺得自己從來不把許宜華當做外人,許宜華眼下卻要回自己的家,百般疼愛的女兒胳膊肘卻要往外拐了,另周氏頗有點心酸的感覺。
“太太……”
許宜華滿臉的眼淚,看着周氏面色不好,她心裏同樣的委屈,只覺得左右都不讨好,一時之間心力交瘁。
按照她的本心,當然不想回萬家,但是眼下除了周氏還關心她外,周家簡直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若是天注定她的一切打算都将成空,許宜華覺得與其鬧個“攀附侯府,不認親生父母”的名聲,不如她自己主動提出來回去,這樣也能留幾分面子,将來再做打算就是了。
便是暫時離開侯府,她也至少有九成的信心周氏肯定不會不管她。
與周氏母女多年,許宜華對她還是頗為了解的,因而眼下不做辯解,只是擡起哭的滿臉是淚的腦袋,看着周氏委屈的說不出話來。
“我的兒……”
果然周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