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春風十裏豔陽天。
長亭街上人頭攢動,不少人小臂上挂着一個空菜籃,準備采購過節用的食材。
街角處,一個懸挂着“歹人茶攤”旗幟的小攤,生意紅火。
男男女女圍坐再一起,男男女女圍坐其間,一邊吃着早餐,一邊聽故事,日子過得好生惬意。
“歹人茶攤”的老板溫淮陰,手裏抓着一把剛蒸好的毛豆,半倚在柱子上吃着。
他目光掃過來往行人,長嘆一聲,自從神界設立功德榜考核神官業績以來,神官界內是越來越卷了。
猶記三個月前,正值大雪紛飛之時,溫淮陰在一破道觀內飛升成神,位列仙班。
未曾料想,屁股在神官位上還沒來得及坐穩,便被南天門外的功德榜狠狠打了一耳光,差點給他一下掀回凡間。
得虧給他引路的仙使心善,一把薅住他的衣領,給他拽了回來,才幸免于難。
仙使引路時告知,如今神官考核愈發嚴苛,恰逢溫淮陰飛升之際,正值年末績效考核,若未達及格線者,非降職即下凡歷劫。
溫淮陰聞言,心中大驚,幾度惶恐,唯恐自己新飛升便遭貶谪。
幸而新晉神官享有三個月新手适應期,得以避開本年度績效考核。
然則,新年任務早已被諸神官瓜分殆盡,功德池中分文不剩。
溫淮陰若欲在來年績效中有所斬獲,唯有下凡接些無緣功德池的野生單子。
雖說這些野生單子功德不高,但數量頗豐,積少成多,亦可成就一番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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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指點後,溫淮陰報到完畢,立刻動身重返人間。
一邊擺茶攤維持生計,一邊暗中接取野單積攢功德,日子過得清貧且忙碌。
“小溫老板,兩只包子一碗清茶,再加個油條,快些上。”
溫淮陰熟練地剝着毛豆,聞言即刻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豆殼:“來了。”
“他們在吵些什麽?”
新到攤子的客人見他們吵得熱鬧,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話音未落,隔壁擺算命攤子的老張頭便與一個客人争吵起來。
“你懂個甚麽!東平村那東西厲害得很,自從出事以來,多少玄門術士前去探查,但無一能鎮住那股邪氣。”
“謬論!哪有什麽邪祟,我看不過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罷了。”
老張頭氣得面紅耳赤,怒目圓睜:“鼠目寸光!不信人言,遲早吃大虧!”
兩人争辯了幾句,那年輕聽客不堪老張頭言語粗鄙,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王掌櫃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環顧四周,低聲說道:“昨個兒東平村又出事了。老張頭在說昨晚的事情,那年輕人不知怎的,突然跳出來說他妖言惑衆,這不就吵起來了。”
隔壁擺算命攤子的老張頭,是長亭街上遠近聞名的“神棍”。
然而,他的名聲并非因算命技藝高超,而是因他口中那些玄妙故事。
不論故事真假,鎮上的人們都愛聽個樂子。
鎮上的人多半認為老張頭的故事真假摻半,聽着圖個開心,唯有溫淮陰心知肚明,那些故事竟然全是真的。
老張頭本名張槐,乃是被菩薩點化的槐樹精,開了靈智,修得靈性,如今已有五百歲高齡。
奈何他對修身成佛無甚野心,只願在人間做個逍遙精怪。
溫淮陰下凡後,偶然與他結識,二人遂成好友,共同擺攤。
二人攤位相鄰,一個講故事,一個賣茶,一天下來倒也能賺得不少銀兩。
往前走五十米,德勝錢莊的王掌櫃乃是老張頭的“狂熱粉絲”,他常來溫淮陰的茶攤捧場,貢獻了不少茶水錢。
只要老張頭開攤講故事,王掌櫃必定一場不落。
新來的客人聽聞此事,興致勃勃,眼睛閃閃發亮,拉開長板凳在王掌櫃身旁坐下:“嗬,又出事了?那邪乎地兒又死人了不成?”
還未等二人繼續嘀咕,溫淮陰端着盤子便走了過來。
"五文錢。”
溫淮陰将東西輕輕放下,伸手等着客人付錢。
“小溫老板,你這東西昨日才三文,今日怎地就漲到五文了?這漲價也忒快了些吧。”
溫淮陰臉上挂着笑意,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隔壁的老張頭說書得要銀子啊。他昨兒個還說,若是不給他點分紅,他就得挪窩到別處說書去了。”
客人一時語塞,只得掏出五文錢遞過去。
對他而言,多出的兩文錢也不算什麽,況且老張頭的故事确實講得好,聽了一半不知結局,倒是讓人心癢難耐,就當花錢買個樂子。
那人走後,老張頭迅速調整狀态,重新投入到說書中。
只見老張頭神色古怪,環顧四周,攤子裏的客人被他的眼神吓得寒意陣陣,心頭發緊。
“子時三更,鈴聲響個不停,外頭的風聲呼呼作響,猶如鬼哮一般。”
“村民們悄悄戳開窗戶,窺探外面的動靜,你們猜怎麽着,一群紙人,白白淨淨,臉蛋塗得紅彤彤,竟在門前蹦蹦跳跳地經過。”
“隊伍的末尾,是一對童男童女,小風那麽一吹,紙人的紙皮如人皮般湧動,仿佛活物一般。”
“正當他們害怕的時候,童男童女突然停下,那老村民就好奇啊,擦亮眼睛再看,頓時三魂七魄皆飛散,只見童男童女停在他窗前,露出滲人的大笑。”
溫淮陰早已聽聞東平村的怪事,起初只當是有人裝神弄鬼。
然而,随着怪事頻發,竟生生傳出一首打油詩:
村邊一戶,夜半常有鈴聲作響。
白日入戶者,黴運連連,七七四十九天後,暴斃身亡;
夜半入戶者,戶內自焚。
村中人語,宅中見一幼兒,手執宮鈴,尋人作伴。
宮鈴響,招人魂。
“老張頭,你莫裝神弄鬼,吓唬人!”一位客人臉色蒼白,聲音提高了幾分,試圖反駁,然而心中的恐懼卻難以驅散。
老張頭不樂意了:“你這小兒哪裏話,好似我诓你一般,若是不信,你大可出去打聽打聽。東平村的老杜家,可不是活生生被吓瘋了?今早郎中和道長一同前去施救,郎中一看便搖了搖頭離去,只剩那術士在那兒搖頭晃腦。”
“此言不虛,我來的路上确有耳聞。”有人接話道,“老杜家婆娘還放出話來,若有人能救老杜一命,他們家願意拿出三兩銀子作為酬謝。”
此言一出,周圍衆人皆嘩然,紛紛猜測老杜的病情究竟有多嚴重。
“不錯,我也聽說東平村每家每戶都出了錢,總共湊了五兩銀子,招募能人異士前往村中除祟。”
此時,倚靠在柱子邊,手中捏着一顆毛豆的溫淮陰若有所思。
五兩銀子可不算少,足夠自己添置一件好看的袍子,還能餘下些零碎錢買些香火供奉。
小溫老板人生有兩大愛好:聽八卦、買漂亮衣裳。
若論精致,便是閨閣中的姑娘也自嘆不如。
再加之,東平村的災禍鬧得沸沸揚揚,若他能平息此事,必能積攢不少功德。
故事講罷,老張頭來找他結算今日的說書錢。
溫淮陰撥弄着手中的幾枚銅板,問道:“老杜家請來的那位道長,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老張頭滿心歡喜地數着錢,雖講得口幹舌燥,卻也樂在其中:“可信?那不過是個江湖騙子,手段還不如我。”
至少在講故事這方面,老張頭确實有一手。
“那你覺得我如何?”溫淮陰神色認真地問道。
“你?如何?”老張頭數錢的手一頓,見他眼中閃爍着光芒,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除祟?”
小溫老板點點頭。
“打算用美色勾引那東西?”老張頭滿臉震驚,仿佛三觀盡碎,“我竟未看出,你有這等鴻鹄之志。”
溫淮陰一時語塞,心中暗嘆,豎子不可與謀。
也難怪老張如此揣測,溫淮陰姿容出衆,引得鎮上多少姑娘芳心暗許。
雖說身子看着有些單薄,氣質卻真真的好。
若非早知其身份,怕是要誤以為是哪家富貴人家外出游玩的公子哥。
尋常人家公子,腰間多佩玉佩或香囊,唯獨小溫老板,系着一枚穿紅線的銅錢,顯得格外古怪。
張槐雖無大才,卻也能感知腰間之物絕非凡品,每每靠近,總令他心生忐忑。
即便如此,畢竟是與王叔豆腐攤的釀豆腐、西口酒館的桃花酒齊名,號稱東都三絕的姿色,可見小溫老板的容貌何等傾城。
老張心中不安,怕他當真要錢不要命,特意叮囑道:“我可提前告知你,東平村那物雖僅有五十年之久,但戾氣甚重,非你這等新晉小神官所能輕易招惹,莫為了攢功德而舍命不顧。”
溫淮陰微微颔首:“我知曉。”
老張嘴角微微抽搐,他那淡然的神情,哪裏是知曉厲害的樣子,分明就是膽大包天,不知曉事情嚴重性的模樣。
……
當天夜裏,為了五兩銀子和功德不要命的小溫老板,前往東平村準備幹一番驅除邪祟的大事。
濃霧彌漫,遮蔽了村子的全貌。
尚未抵達村口,溫淮陰腰間的銅錢便開始劇烈顫動。
果然古怪。
溫淮陰環顧四周,整個村落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息,靜谧得令人發指。
不僅沒有人聲,連蟲鳴鳥叫也銷聲匿跡,仿佛置身于一片死寂之地。
若非知曉東平村內尚有不少原住民,恐怕早已誤以為此地是一座荒廢多年的廢村。
所有關于東平村的傳聞中,似乎從未提及這般情景。
溫淮陰伸手彈了彈顫抖的銅錢,輕聲道:“出息,尚未見妖邪,怎便抖成這般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疑慮,繼續向前邁步。
霧氣在他周身纏繞,仿佛無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衣角,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腰間銅錢歸于平靜,腳剛踏進村口的石牌坊,一股潮濕腐朽的濃烈氣息撲鼻而來。
溫淮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忽然腳下一絆,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腦袋狠狠磕在地上,頓時眼前金星亂冒。
“哎呦,我的腰……”溫淮陰呻吟了一聲,稍稍頓了頓。
恩?
好像不太疼。
他一手摸着頭,另一手往下探去,觸手之處冰涼柔軟,手感極佳,仿佛天蠶絲般細膩光滑,一上手就是知道是個好貨。
“小郎君,摸得可還趁手?”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略顯低啞的聲音,柔柔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如羽毛輕輕掠過,溫淮陰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怎麽還帶出聲的?
溫淮陰咽了咽口水,聲音微顫:“閣下是人是鬼?”
那聲音再度響起,帶着幾分無奈:“你若再不起身,真要被你壓成鬼了。”
溫淮陰聞言,心中一松,長舒一口氣。
幸好,喘息之聲尚且溫熱。
他猛地擡頭,只見黑暗中隐約浮現出一張妩媚動人的面龐,雙眸如夜空中的星辰,閃爍着神秘的光芒。
溫淮陰心中一凜,心跳如鼓,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
身下那人俊美的臉上噙着一抹笑,他的目光緊緊鎖住那張俊美的面孔,明明該是放蕩不羁的形象,卻偏偏搭配了驚慌無措的眼神,顯得格外突兀。
不過那臉蛋确實美得讓人心動,連小溫老板都不禁臉紅心跳。
“抱歉抱歉,一時失足。”
溫淮陰手撐着地面,欲要起身,誰知剛一用力,膝關節處一痛,竟又狠狠地跌了回去。